第二章 荒年：被卖（二）
众人听到配婚脸色大变。刘氏脸色惨白，看到丈夫脸色铁青，哆哆嗦嗦道：“娘，不是这样的！香丫头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会送她去死……”“我娘跟我说，那张员外的孙子只是体弱。有高僧给批过命，需得找一位年辛酉年属鸡的姑娘，还得命里带水，小张公子就能长大成人……我们家知香的命格配小张公子顶顶好……”“高僧还说，这叫借气，如果若要掩盖天机，香丫头不能八抬大轿嫁过去，今日午时一刻悄悄进门就成了……”刘氏越说越小声，似乎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慌张地想找人认可，发现众人都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着他。陈氏都要被这蠢媳妇气笑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真真是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连三咬牙切齿，火冒三丈，一脚把刘氏踹倒，怒吼道：“刘菊花，你她娘的咋就是不长记性！你说说，嫁过来十几年，你娘家坑了我连家多少东西！”
“次次被你娘哄得五迷三道，说什么信什么。自己都吃不饱，还给我偷偷拿粮食接济娘家。”
“这就算了，听你娘给你乱搞什么转子偏方，结果呢，小松七个月就早产了。现在还隔三差五头疼脑热……”越说越气，连三还想动手，被连大、连二拉住。“好了老三，说话就好好说，别老动手。”
“打了也不清醒，你看娘咋处理这个事……”“吵吵个啥！乱七八糟的，事情搞清楚了？知味，你说说，这张家咋回事。”
老连头吧嗒一口土烟，说道。这个事也是凑巧，八月初十，连知味跟杨氏一起去镇上赶草市，不小心走散了。在一颗大榕树下歇脚时，无意听见两个婆子闲聊。“哎，田家的，听说了吗，赖婆子正在给张员外家的孙子，聘媳妇呢。听说啊，给这个数。”
婆子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二十两！这么大方？哪家有适龄的姑娘，那可不挤破了头哟。哎，你说说，张家想找个啥样的？是要能生养的，还是八字旺的？我看看我家这边有没有合适的。”
婆子转头看了看四周，凑上去小声说：“你以为这钱好挣？买命钱嘞。”
对方唬了一跳：“老姐姐，这话怎么说？”
见挑起对方兴趣，婆子八卦道：“那孩子是个瘫子。三岁的时候就瘫了，脑子也是傻的。眼看着活不下去了，张员外心疼自家命根子，要给配婚哩。”
“听你这意思，张家找个大活人配了，然后还要跟着下去？这不是害命嘛！哪家敢把姑娘嫁过去！”
婆子冷哼一声：“这世道，莫说二十两，就是二两，也有那见钱眼开的，送上门去。一个丫头值当什么？嫁给个穷汉字也换不回二两雪花银。可惜这钱不是谁都有福享，听说还得合得上高僧批的命才行……”连知味在树背后恰好听了这个八卦，心里还在吐槽，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不知道哪家姑娘倒霉催的要赶着去送命。结果今天打猪草回家，一听三婶叫“赖婆子”，一个激灵，就知道要遭！得亏自己回来得及时，不然四妹还真被卖了。连知味把前因后果一讲，众人一阵后怕。一旦连知香被赖婆子带走，等连家找上门，说不定尸体都凉了。别看张家只是个土地主，连家这样的小门小户也是招惹不起。张家费这般功夫才找到连之香这么一个合得上的命格，入了张家门，想出来可不容易。陈氏头疼得看着刘氏，真真蠢笨如猪。刘家那个老虔婆，迟早找她算账，敢吃连家孙女的买命钱，也不怕吃坏肚子。“刘氏，听到了吧！这就是你亲娘，人家给二十两买命钱，她都悄悄拿大头。无本的生意，算盘打得真好啊。”
陈氏训斥道。连三气得跳脚：“娘，这蠢货我不要了。不是喜欢听娘家的话，给刘家送回去，我们连家供不起这尊大佛！”
刘氏越发慌乱，这是要休了自己吗，哭求道：“当家的，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又朝杨氏求救：“二嫂，你帮我劝劝当家的。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抱着连三的腿嚎啕大哭：“当家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啊，你想想松儿，他才1岁，离不开我这个娘啊！”
“别哭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娘家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看你婆婆隔三差五都在敲打你，你呢？还敢瞒着我们卖人！”
老连头正色道。“这次的事，得给你个教训！老三，现在就给刘氏收拾东西，送回娘家。什么时候反省到位了，再去接。”
“老大你也一起去，帮我跟亲家公说道说道，刘家要是再教导不好自己的女儿，这媳妇啊，我们连家就不要了！”
“是，爹！”
连老大忙应道。刘氏瘫软在地，这下完了，回娘家，爹会打死我的……连三瞪刘氏几眼，扯起刘氏朝东屋走去。就该给个教训！要不是念在孩子的份上，真就把她休了。处理完刘氏的事情，陈氏逮住正准备溜走的连知味：“你这丫头，胆子挺大。今天那些话是你个小姑娘能说的？”
“哎，轻点，奶，耳朵疼。那我不是气急了嘛，你看三婶那样，不说清楚她真不明白被坑了哩！”
连知味暗暗叫苦。今天太出格了些，没考虑到自己现在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冲击太大，被气晕了。果然冲动是魔鬼啊。杨氏忙替女儿说话：“娘，那不是两姐妹感情好嘛！任谁知道妹妹要去送死，也忍不住。您老就原谅她了。”
“对对对，是这样的，奶，下次我只动手不动嘴了哟！”
连知味赶紧认错。陈氏松开连知味的耳朵，“今天这事暂时就这么着了，知味骂她三婶这话，听了就装肚子里，都别往外传。”
王氏应道：“不提我们也晓得，三丫头那是着急。换我也差不多，是得狠狠骂骂陈菊花，你瞧瞧都干得啥事。”
本以为逃过一劫，回房却迎来父母“双打”。“碗给我顶稳了，要是水洒了，碗碎了，今天晚饭就别吃了。”
连二把一碗水放到连知味头顶。连知味暗暗叫苦，哎哟我的天，又来这一招，还不如“吃”一顿“黄荆条子炒肉”，来得痛快些。老老实实顶着碗，“爹啊，都说了今天不是故意的。”
“我看就是你娘平时太惯着你了！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连二马着脸教训道。“我就说不能老由着她，你看看，这还有个姑娘的样子吗？”
杨氏瞪了连二两眼，真会甩锅，也不知道是谁，样样都依着丫头，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知味啊，你三婶再不对，自有上面的长辈管教。你今天的话，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议亲可就难了。谁家想要嘴这么厉害的媳妇？”
“娘，我才十岁嘞！咋就说到嫁人了？”
“你以为还小？再过两年可不得开始相看人家了，好儿郎可得早早看好，过了那个村可就没那个店咯。”
连知味无奈地听杨氏念叨，苍天，上辈子三十岁还是单身狗，这辈子是要惩罚自己吗？这么早就要开始考虑成亲，简直丧心病狂。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四年后连知味再想起今天的这一幕，不禁有些唏嘘。原来那就是上天给的提示，可惜当时的自己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