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君子坐而论道
陈碎明拿着这一卷纱布跑回村子,交给了李璟珂。
不知所措地李璟珂一脸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陈碎明又拿回纱布,然后扯下来一段,拉起李璟珂的手腕,从手腕开始缠绕,往手掌心绕了几圈,又往回继续绕几圈,来来回回将整个手腕和掌心都用纱布裹住。
“这样子你打铁的时候就不会伤到手了。”
陈碎明又拉起李璟珂另外一只手,重复缠绕,包完之后陈碎明把剩下的那卷纱布放在李璟珂身后的行囊里。
李璟珂握紧拳头,然后又松手,再握紧,拿起一旁火炉上的大锤和钳子,敲敲打打两下惊喜地看向陈碎明:“真的不痛了!”
陈碎明见有效果,便放心地笑道:“有用就好,我还怕这纱布太薄,对你这样需要用好大力气的来说没什么用呢。”
李璟珂笑着笑着突然又停顿下来,非常认真地说道:“谢谢小陈子。”
陈碎明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李璟珂的肩膀,“不客气啦,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阿驴。”
李璟珂立马放下手中的大锤,“我送你吧。”
陈碎明瞥了一眼,“送什么,就几步路而已,你先忙着,我去找找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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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是去找活干,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快就找得到,陈碎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陋巷,脚下踢着石子,直到快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自家老宅门前站着一位先生。
陆笙谈双手负立,站在老宅门前不动如山,没有敲门,也没有徘徊不定。
“陆先生?”
陈碎明小跑过去,跑到陆笙谈的身边。
陆笙谈侧过身,眼神中饱含宠溺,“陈碎明,我正找你呢。”
“陆先生,我刚刚有事情出去了,刚从隔壁村子回来。”
陈碎明一边去推门一边领着陆笙谈来到院子里。
陆笙谈一边走一边略带激动地嗓音说道:“陈碎明,今天我要与你好好聊一聊,毕竟剩下的日子不多,天庭那边异动也越来越频繁,似乎有人在刻意挑动那一天,让其提前发生。”
“天庭?是话本里有玉皇大帝和蟠桃园的那种天庭吗?”
陈碎明笑嘻嘻的问道,二人走到屋内,在家徒四壁仅有的一张木桌两侧坐下。
陆笙谈坐下后看向陈碎明,“不是,但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陆先生想和我说什么?”
陈碎明突然站起身,从厨房里端来一碗茶壶,壶嘴已经破裂,只有一个充满裂痕的洞口,从里面倒出一碗水来。
“先生喝水。”
陆笙谈用手捏住小碗,眼神看着这个破水壶,突然发问道:“陈碎明,你知道什么是‘本命字’吗?”
陈碎明有些发愣,然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陆笙谈感到出乎意料,自己从未与陈碎明讲过这个东西,还以为陈碎明一概不知。
“虽然小时候很多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我也不是很记得明白,但我还是可以依稀记得我听我爹给我讲过。”
陈碎明娓娓道来:“我爹说,每个人生来就有一定的运气,这是改变不了的,有些人天生运气就好,还有些人天生就运气不好,甚至只有霉运。所以每个人从出生起就会有一个本命字,就类似于装米的米缸,能接住多少运气就是多少运气。”
陆笙谈越听脸上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陈碎明接着说道:“我爹还说,每个人出生起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取的名字,其中一个字都会变成本命字,伴随着我们人的一生,后来因为这种事情破坏了老天爷制定的规则,所以一般的普通人本命字都被锁住了,除非……除非靠自己打破这个锁链,才会重新让这个本命字运作起来,也就是俗称的脱胎换骨,我说的对吗陆先生。”
陆笙谈高兴地拍了拍手,津津乐道:“不错不错,陈碎明,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你与之前的你大有不同?现在的你,更像是个智慧的孩子。”
并没有意识到自身变化的陈碎明歪着脑袋,傻傻的看着陆笙谈。
“我们认识多久了?”陆笙谈忽然端起小碗喝水,然后一边问道。
陈碎明掰了一下手指头,微笑道:“五年了,陆先生。”
陆笙谈感慨一声,“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送过你什么像样的礼物。”
除了刚认识时陆笙谈送给陈碎明的三字经之外,陆笙谈并没有再给过陈碎明任何一样实质上的东西。
但是对于陈碎明而言,对于一对师生而言,陆笙谈送给陈碎明的,不只是那粗浅的俗物,而是以春风化雨的方式滋润洗涤着那个曾经‘丑陋’过的少年的心。
陈碎明摆手皱着眉,激动地说道:“不用送我礼物的陆先生,真的不用,我也不缺什么,再说了,我喜欢听先生给我讲道理,有时候会很迷茫,我会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但是每当先生讲的一些话和道理,没事的时候我就想一想,琢磨琢磨,总能体会到很多新的乐趣。”
陆笙谈大声笑道:“听教诲道理自然是件好事,可你是少年,君子才坐着谈论事情的道理和本质。你是少年,少年应该是清风明月,草长莺飞,应该是挑起理想,走走停停,看遍这世上的每一处值得一看的风景才是。”
陈碎明的眼神不再迟钝,而是清澈见底,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质,又充满好奇。
说完,陆笙谈的手腕一转,变换出一个小木匣子,一面镌刻着几数枝芽花朵、姹紫嫣红,一面只是普普通通的木色,正面刻着四个字:
“碎碎圆圆”。
陆笙谈将手中的那个小木匣子递给陈碎明,嗓音温润,“拿着。”
陈碎明乖巧地捧在手心,看着盒盖上的四个字,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道:“这前面两个字我知道,应该是我名字里的‘碎’字,可是这后面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陆笙谈笑道:“碎碎圆圆,平平安安。”
陈碎明脑海里突然间浮现起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那是一个陌生的少年,与自己相同的打扮,只是眼前的少年皮肤更黑一些,算不上好看,个头也不算高。
那个少年与自己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曾见过面,却有着熟悉的感觉。
很快陈碎明又从幻境中跳了出来,陆笙谈接着说道:“阿明,你打开看看。”
陈碎明拉开小木匣子的盒盖,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里面放着一块玉佩,只是这块玉佩已经碎成了几瓣,甚至还有一些碎渣,颜色却是亮丽的青色。
“陆先生,这怎么碎了?”
陈碎明抬起头问道。
陆笙谈闭上眼点点头,然后目光炯炯地说道:“这块玉佩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碎碎圆圆’,至于它本身原本就是碎的,这是从一位老前辈身上炼化而来的,从现世起就是这样。”
陈碎明又低头看了一眼这块玉佩。
陆笙谈接着说道:“它的用处很大,如果你能修好它让它恢复完整,才能够完全发挥它的作用,但是如果你没法修好它,那它或许就只是一些没有任何用处的破石头罢了。”
陈碎明一听就懂,合上盖子抬起头问道:“所以先生是想考验我?”
“是考验,亦是一次对你的锻炼。”
将这块玉佩修复完整对于陆笙谈而言或许真的算不上什么难事,但对于不仅没有实力更没有人脉的陈碎明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陈碎明站起身,将小木匣子捧在手中,向陆笙谈鞠了一躬,“谢谢陆先生。”
陆笙谈笑着挥了挥手,哼哧笑道:“我只是把东西给你,至于能不能发挥它的用处,关键还是靠你自己。”
陈碎明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到小土炕旁,将小木匣子塞进床头下边。
与此同时,陈碎明将那本林羡好留下来的《上天入地浩然正气无敌第一拳谱》拿出来递到陆笙谈的面前。
“陆先生,这是林姑娘留给我的拳谱,您觉得她是想让我练上面的拳法吗?”
陈碎明一边说一边坐下,两只眼睛纯粹地看着陆笙谈。
陆笙谈好奇的接过这本崭新的拳谱,超长的名字让陆笙谈有些忍俊不禁,“不愧是林家的丫头,就连给拳谱取个名字都是那么有个性。”
“陈碎明,这个拳谱你要练,不仅如此,你还要练的精巧,练的炉火纯青。”
陆笙谈握着拳谱,双眼直视陈碎明,坚定不移。
陈碎明不太理解,明明陆笙谈都没有翻开来看过,又怎么知道这本拳谱如此适合自己?
“之前林姑娘教给你的是百家拳,也是拳法入门的基础,你练熟之后再开始学其它的拳法,才会更容易,更快找到窍门和着重点。”
陆笙谈将拳谱还给陈碎明,笑道:“更何况不用看我都知道,林姑娘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既然肯送给你,那说明这一定不是一本寻常的拳谱。”
陈碎明翻开了拳谱的第一页,只有简简单单几行字。
“此拳法练成,气贯长虹,拳意通天,身兼气体,双修俱增”。
陈碎明忽然想起林羡好给自己讲的一些修炼境界,便心生好奇地问道:“对了陆先生,那你知道林姑娘是什么修为吗?”
陆笙谈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就清楚了她的修为,似乎是双修,炼气五境,搬山境,和武道四境,驭风境。”
“还可以两种同时修炼吗?”陈碎明露出一脸好奇,发自内心地佩服,“林姑娘真是厉害。”
陈碎明坐了下来,陆笙谈放下手中的小碗,看着眼前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年。
“阿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陆笙谈忽然问道。
陈碎明不知所措,“本来我想就这样活一天算一天,在镇子里过一辈子,之前道长说我活不过十八岁,我也是无所谓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开始我有点害怕了。”
“我害怕真的活不过十八岁,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好像有点想离开小镇,我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陈碎明一边缓慢低下头,一边抬起眼睛偷偷看陆笙谈。
陆笙谈哼笑一声,朗声说道:“好,那就等这次雨过天晴,我就带你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毕竟,年轻人总该是属于外面的。”
说着,陆笙谈忽然来了兴致,站起身走到门外,像是一个哥哥似的,对陈碎明喊道:“陈碎明,不如我教你打拳。”
陈碎明也站起身,不可思议地问道:“陆先生,你还会打拳啊?”
陆笙谈一边走到院子里抖擞身子,一边笑道:“读书人也要锻炼身体的嘛,再说了,有时候遇到坏的人,你要是和他讲道理,他或许不一定会听,但如果你把拳头递到他的面前,他或许就不得不听了。”
院子里的黑衫青年笑声明朗,身材瘦小的草鞋少年站在他的身边,跟着他摆动身姿,然后双手收在腰间,一拳跟着一拳挥出。
“陈碎明,记住,这叫‘无极静心桩法’。”
陆笙谈突然大跨出一步,身形跟着一转,拳头挥动自如,游龙清影,心旷神怡,身上的那件黑衫也跟着发出阵阵声响。
陈碎明之前练了百家拳,所以这套简单的桩法跟着做了一遍就已经大致掌握清楚,只是一些细节地方还不太规整。
“没事,多练几遍就好了,这桩法虽然不像拳法可以教你打架的本事,不过它能让你在练拳时保持神闲气定、聚精会神,哪怕遇到强大的对手时,也能做到全神贯注、斗志昂扬。”
陈碎明默默听着,记在心里,然后一遍一遍跟着陆笙谈走桩打拳,重复好几遍,不论是每一步所站的位置还是每一次出拳都掐的精准无误。
陆笙谈十分满意,“看来今天我来对了,很值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碎明的眼神忽然变得忧郁许多,脸色有些为难。
陆笙谈好奇地问道:“阿明,你怎么了?”
陈碎明低着头,两只手攥紧,低声细语地问道:“陆先生,你会离开小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