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怕死
站在原地陷入沉思的少年久久难以自拔,对道长的话深信不疑,按照那日道长说话时的语气来看,恐怕没有什么好兆头。
但血已经沾了,无可挽回,陈碎明只好抱着侥幸心理,回去老宅,不过在这之前,陈碎明突然想起点灯台的三盏蜡烛有没有熄灭,这是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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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槐安回到叶府,府邸里的庭院中,那位蓝衫谋士面朝高墙,一只手负在身后,站立许久,似乎是在等叶槐安回来。
“先生。”
叶槐安来到张仪的身后,拳头攥得很紧,心里害怕会让张仪对自己失望。
果不其然,张仪转身一脸不愉快地看向叶槐安,胸口鼓起来像是装满了怒火,“槐安。”
“我没有杀他。”
叶槐安低下头,紧紧闭上眼睛等待先生的责备。
可是张仪的满腔怒气并没有发泄出来,而是算无遗策地说道:“我知道,让你毫无理由地去杀一个无辜的人,是我为难你了。”
叶槐安见张仪没有责怪自己,便抬起头重新问道:“那先生该怎么办?”
张仪转身走到白玉石桌旁坐下,叶槐安也跟着坐了过来,接着说道:“先生说小镇不日便会遭逢大难,一切关键就在于陈碎明,而且先生也不能亲自动手,既然我也杀不了他,那请问先生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张仪不知何时从袖口中摸出一枚黑色的棋子,嘴唇微抿,奸险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围魏救赵,破釜沉舟。”
不知为何,此时的张仪身后法相显现天地,一阵微弱近乎透明的棋手姿态在他身后俨然出现。
叶槐安从中感觉到一丝不安,甚至有点令人毛骨悚然,身为学生的自然不敢随意猜测先生的想法,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先生哪里会害自己的学生。
“槐安,府里有没有供台?”张仪问道。
叶槐安点了点头,“有的,不过只是个求平安的,怎么了?”
“你到街上去亲自买来三十柱香,全部用来上供台,切记,此事不可声张。”
说罢,张仪起身离开叶府,叶槐安看着张仪的背影,眼神有些落寞呆滞。
张仪来到翠柳街的另外一条街巷,走到一间还算大的宅子门前,敲了几下。
很快一个妇人推开大门,见到张仪时还略显茫然,似乎从未见过此人。
但是没等妇人开口,原本儒雅随和的张仪突然之间伸手掐住了妇人的脖子,缓慢举过头顶,妇人拼死挣扎,却无济于事。
最后,妇人再也挣脱不开,死在了张仪的手中,张仪并没有罢休,一边走进宅子的大门,一边将手中妇人的尸体随手一扔,摔在地上。
屋子里病榻上闻声而动的男人“啪”的一声摔落在地,然后双手在地上匍匐前进,直到爬到房门口,才看见院子里已经死去的妇人。
病残的男人苦苦挣扎着,眼睛里的泪水汹涌而出,用尽全力爬向那个妇人,只是才刚爬下台阶,张仪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放心,你姐姐走的很快,一点痛苦也没有。”
张仪微微一笑,然后蹲下来与男人对视,问道:“你的外甥刘冬向呢?”
男人艰难地抬起头,双眼充血地瞪着张仪,咬牙切齿,双手在地上死死抓着,“畜生……”
张仪冷哼一声,笑道:“看来你是不会说了,没事,既然一次性杀不完,我就多杀几家。”
话音一落,张仪站起身来,拍了拍蓝衫的衣角,双手负在身后,转身朝着大门离去,临走时侧着头说道:“你本就是残破之躯,我就不亲手杀你了。”
说罢,张仪走到宅子的大门外,手腕一转掏出一根火把,随手丢进宅子,然后一掌将宅子的房梁打碎,火把燃烧干草堆,熊熊烈火越烧越旺。
火海之中,张仪离开了翠柳街,又来到了明珠街。
走在街上的张仪像是在散步,走的非常散漫,悠悠哉哉地自言自语道:“明珠街的王家,好像受恩于他们刘家,既然如此,那就王家好了。”
之后,明珠街的王家,王府一家十三口,除了最小的儿子王禹齐逃过一劫之外,十二条人命都葬身火海,万劫不复。
只是有些困惑的张仪走在街头巷尾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家和刘家的孩子都躲过了一劫,按理说,张仪来到小镇的行踪被刻意隐瞒,没有圣人知晓,他陆笙谈更加不曾发现。
可似乎就是有人在刻意掩藏,背地里护住了这两家的血脉。
走在街上的张仪,突然停住脚步,灵光一闪,脸上的神采愈发张扬,“既然你非要护住他们,那我为什么就不能将计就计。”
张仪走后,回到家的王禹齐和刘冬向,眼前的一切早已经是废墟一片,其中二人各自收到一封信,署名是一个“黑点”。
二人收到的信封内容都一模一样。
“杀死你家人并非我的本意,只是陈碎明没爹没妈,我也只能挑你们下手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竟然让原本无辜的陈碎明与这件事情扯上关系,向来开朗乐观的刘冬向虽然沉浸在痛苦当中,但他并不会就这样迁怒于陈碎明。
但是王禹齐保不准,王家向来是有钱人家,最瞧不起的就是像陈碎明这种穷光蛋,更讨厌他那破烂堆里拼拼凑凑出来的三观和骨气。
再加上从小娇生惯养的性格,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的成长,王禹齐自然而然把所有的错都牵扯到陈碎明的身上。
锦衣华服的少年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就连最后的那一间大宅子也被烧成了荒芜。
王禹齐将信纸撕成条,揉成团扔在地上用脚去踩,悲伤欲绝的他无处发泄,脑海里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陈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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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酉街,点灯台。
那烛台上的三盏红烛如今还剩下最后一盏在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陈碎明站在烛台前,虔诚跪拜,心里想了很多事情。
“祖宗爷爷,请你保佑爹娘在天上可以开心一些。”
“祖宗爷爷,还请你再保佑小语他们一路平安。”
“祖宗爷爷,还有林姑娘,也请你保佑她……希望她也天天开心,平平安安。”
陈碎明双掌并拢,嘴唇默念,一边磕头一边祈祷,说到最后一句时陈碎明嘴角微微扬起,就像吃到了糖葫芦一样甜津津的。
最后的最后,陈碎明睁开双眼,盯着那最后一盏还在燃烧的红烛,终于开始为自己保佑。
“我希望,我可以活过十八岁。”
这是陈碎明第一次为自己祈祷,也是陈碎明第一次有了坚持活下去的希望,再也不像从前,从来不在乎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冻死饿死,然后好赶紧死去飞到天上去见爹娘。
如今的陈碎明,怕死,非常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