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三年之约
陈碎明忽然站起身,爬上土墙看见还在院子里睡觉的袁董君和温如玉,还有屋子里隐隐约约透露着身形的财裴也在熟睡。
林羡好走到陈碎明身后,有些难以启齿,说道:“陈碎明,我要走了。”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陈碎明在这一瞬间还是感觉到有些失落,但还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林姑娘,这么早就走吗?要不我再去给你买一碗红豆汤圆,吃过之后再走吧?”
林羡好嗯了一声,笑道:“好,那我在家等你。”
陈碎明立马又露出笑脸,回到屋子里去拿来一个大瓷碗,兴高采烈地出门,走时还不忘回头喊道:“林姑娘,等我!”
林羡好挥了挥手,喊道:“呆子!”
陈碎明出门之后,林羡好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一只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摩挲了许久,最后回到屋子里,拿来自己身上带的纸笔墨砚。
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再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拳谱,压在那张纸上,然后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走出大门。
“陈碎明,咱们有缘再见。”
林羡好回头看着老宅的大门,院子里的小破屋,竟然有一丝不舍,向往江湖中侠客行一般的侠肝义胆和刀光剑影,却在这里生活了一小段普通的平静生活。
少女心中还有自己要做的事,还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能总是这样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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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巷里的少年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红豆汤圆,脸上挂不住的笑脸,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他的那间老宅。
一推开大门,陈碎明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原本的小心翼翼急促起来,慌张地奔向屋头,走到屋子门前,看见桌上有一本书,书下面压着一张草纸。
“林姑娘?”陈碎明轻声喊道。
将手中的一大碗红豆汤圆放在桌上,然后慢慢拿起那本书,书衣的右上角竖着写了《上天入地浩然正气无敌第一拳谱》几个字。
陈碎明瞪大眼睛,虽然有几个字看不太懂,但还是有些惊讶:“这个拳谱的名字怎么这么长。”
拳谱下面的那张草纸也写了几行字:
“这本新的拳谱就送你了,红豆汤圆你吃吧,等下次见面再补上,已走勿念,林羡好”。
陈碎明又看向那本拳谱,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天因为有林羡好和张小语在,所以热闹些,也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干,可两人突然离开,又有些不习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并伴随着一个声音,似乎是一个少年。
“陈碎明!”
陈碎明将拳谱和那张草纸放在小土炕上,压在床头,宝贝似的藏了起来。
院子外的大门没关,来者是翠柳街的叶家公子,叶槐安。
一身白玉衣衫与这间破旧老宅格格不入,叶槐安站在门口轻轻叩门,然后喊道:“陈碎明,跟我去一个地方。”
陈碎明和叶槐安交情不深,甚至从来没怎么说过话,毕竟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个整日里吃喝不愁,读书养性没干过什么苦差事的金贵少爷,一个是为了活下去吃尽苦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的落魄少年。
“叶公子,你要带我去哪?”
叶槐安也如实回答:“后山那块空地,去吗?”
“是有什么事吗?”陈碎明问道。
“等到了那儿我自然会与你说清楚,你就说去不去。”
“去。”
叶槐安刚要转身离开,陈碎明突然背道而驰,回到屋子里将那一碗红豆汤圆端出来,端到隔壁的温如玉家里。
温如玉的娘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陈碎明手里端着热乎乎的红豆汤圆,问道:“这是干嘛呀阿明?”
陈碎明笑着将红豆汤圆递到妇人面前,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婶婶,这碗还没动过,等他们睡醒分给他们吃吧,我有点事先出去了。”
没等妇人挽留,陈碎明就转身推门而去,叶槐安站在门口有些难以理解地问道:“你们关系很好?”
陈碎明愣了愣,问道:“谁?”
叶槐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摇摇头敷衍了事,然后转身带着陈碎明离开这条陋巷,来到距离小镇最近的一座山头。
二人走到山脚下的一处空旷草坪,叶槐安身姿挺拔,意气风发,至于面对面的陈碎明显然粗俗了许多。
陈碎明终于问道:“叶公子,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叶槐安突然眼神低垂,脸上略显犹豫,“小镇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
陈碎明一脸茫然,试探道:“你是指小镇马上要有灾难这件事吗?”
叶槐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在那之前,我们俩之间的事情要算清楚。”
“什么事情?”
叶槐安突然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心细细端详了一下,随后娓娓道来:“我师父跟我说,他通过术法算出我日后与你陈碎明会结下梁子,我们两个未来的路注定是相互阻碍的。”
陈碎明思路越来越清晰,而且凭直觉可以看出,眼前的叶槐安和之前在竹叶巷里李昭、萧井玄阻拦自己去路时的杀气一模一样。
只是叶槐安身上并不全是令人厌恶反感的恶意,更多是书生意气。
陈碎明问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叶槐安点了点头,道:“嗯。”
陈碎明脸色大变,甚至有些大跌眼镜,“你没搞错吧?为了这你就要来杀我,别开玩笑了。”
话音刚落,叶槐安眼神锐利,瞳孔紧缩,坚决果断地说道:“没开玩笑,出手吧!”
说罢,叶槐安拔腿冲向陈碎明,一拳挥出去,打在陈碎明的脸上,只是毫末之间陈碎明刻意改变身体倾斜的方向,卸掉了叶槐安这一拳大半的力气。
可不知为何陈碎明依旧是捂着鼻子,后退几步骂道:“你有毛病吧?说动手就动手,我招你惹你了你就要来杀我,我到底犯什么事儿了你们都要来杀我。”
叶槐安立即住手,问道:“还有谁要杀你?”
陈碎明擦掉鼻血,不耐烦道:“李昭,还有外乡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和我过不去,姓叶的,你不是读书人吗?也要这样莫名其妙的和我过不去?”
叶槐安突然变得愧疚,原本他就没想趁人之危,只是一再受了张仪的蛊惑指使,这才来被迫要与陈碎明算账。
“我也不想这样逼你,只是先生说,如果杀了你,就可以换小镇太平,换我日后的路平坦。”
叶槐安想法再一次坚定,“所以只能抱歉了!”
话音未落,叶槐安纵身跃起,打向陈碎明,既然道理讲不通,陈碎明不再遮遮掩掩,只见草鞋少年弓起身,双腿弯曲,抬起一只手臂挡住叶槐安的踢腿。
陈碎明眼神忽然变得犀利,终于出现一抹怒色,同时也让势在必得的叶槐安大吃一惊,谁人不知陈碎明半点身法都没有,别说武功了,哪怕是连打架都不一定会打。
叶槐安随之挥出一拳,这一次陈碎明也挥出一拳,两个拳头旗鼓相当,撞在一起,势均力敌。
叶槐安笑道:“你这拳法跟谁学的?”
陈碎明咧嘴一笑,道:“百家拳而已,怕了?”
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的陈碎明不仅功夫让叶槐安意外,就连现在的这副模样和语气都令人难以相信。
叶槐安开始认真,拳头的力度不断上涨,直到一拳将陈碎明震退,二人拉开距离,叶槐安不给陈碎明一点喘气的机会,冲上去再做出出拳的势头。
谁知陈碎明立刻将双手挡在眼前,然后闭着眼睛歪着头大喊道:“停!”
叶槐安是个读书人,最讲道理,也最懂武德,陈碎明喊停,他便毫不犹豫的撤拳,止步于前。
“怎么了?”叶槐安问道。
陈碎明大脑灵光一闪,说道:“叶槐安,你读了那么多书,是不是应该讲讲道理?”
“什么道理?”
“首先,你比我大一岁,这叫‘以大欺小’,其次,你练得比我时间长,这叫‘仗势欺人’,最后,你不给我考虑的机会,这叫‘蛮横无理’,简而言之,胜之不武!”
陈碎明双手叉腰,铺天盖地的骂道。
叶槐安也心中有愧,被陈碎明如此劈头盖脸的一骂,更加觉得自己理亏,便松口问道:“那你说,怎么才算如你意?”
陈碎明也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回想起前一天晚上林羡好和自己说的话,林羡好说今天会有人来找麻烦,只要按照她的原话骂一遍,对方自然就不会再强人所难。
毕竟那么多的词句,就凭他陈碎明哪里说得出来。
“叶槐安,你想和我比,可以,但是现在比没意思,你赢了也只是趁人之危,不如我们做个约定,三年之后,或者五年之后,我们再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如果到那时候我再输给你仍你宰割,怎么样?”
陈碎明问道。
叶槐安想了片刻,心中犹豫的心结终于打开,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陈碎明的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好,书上说趁人之危非君子,小人所为。那就约定好,三年之后老地方,你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陈碎明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生怕眼前的叶槐安突然反悔动手自己连闪躲的机会都来不及。
“叶槐安,说到做到,万一反悔了怎么办?”
叶槐安转身离开,走开一段距离之后,侧着脸说道:“没有万一,君子一言,万山无阻。”
这片草坪只剩下了陈碎明一人,落魄少年杵在原地发愣,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就在这时,陈碎明忽然间瞳孔紧缩,细如银针,脸上的气色瞬间僵硬,后背不断冒着冷汗。
陈碎明缓慢抬起自己的手,摊开手掌一看,一小片血渍在掌心上,这是刚才被叶槐安一拳打在脸上打出的鼻血,下意识用手去擦沾到的。
“道长好像说过,不让我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