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赠酒，君子知宽仁
天已近夜幕，晓看春色渐晚，蝉鸣静听黄昏。
陆笙谈来到陋巷，走到陈碎明家的老宅，走到门口时便已经听见院子里走桩打拳的声响，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才进去。
陈碎明站在土墙下，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拳出带风，已经有入门的风范出现。
陆笙谈走到院子里陈碎明也没有发现，自顾自的练拳，好像与黄昏融为一体。
“阿明。”
陆笙谈柔声喊道。
陈碎明身形不动，只是微微扭头看向站在庭院里的陆笙谈，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陆先生。”
少年旋即转身，碎步跑到陆笙谈的面前，“陆先生，你怎么来了？”
陆笙谈双眸展露，脸色尔雅，腰板很直，但袖袍随风，就如春风拂面，陆笙谈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抓着一瓶酒。
“这是你之前送给我的君子酒，可还记得？”
陆笙谈笑问道。
陈碎明点点头，还记得这是一年之前的冬雪夜里，陈碎明给陆笙谈送去的新年礼物，也是他唯一一次充满自信的时候。
君子酒是陈碎明的父亲亲自酿的酒，一共有十六坛，分别代表君子的十六品行，陈碎明不太懂这些，只是听父亲嘱咐过，这十六坛酒不能拿来卖钱，而是用来傍身的，就算要给别人，也只能赠予，绝不能拿来作金钱交易。
陈碎明问道:“我记得，这酒是送给陆先生的。”
“今天我要将这坛酒，赠予他人，可以吗？”
陆笙谈将酒递到陈碎明的面前，陈碎明有些欲言又止。
少年心里暗自答问，难道是陆先生不喜欢我送的酒？也可能是读书人不爱喝酒吧。
陈碎明愣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可以的。”
说罢，陆笙谈拉起陈碎明的手，摊开来将那一坛酒放在陈碎明的手中，然后叮嘱道:“那还要麻烦你替我将这坛酒送去翠柳街的陌生酒肆，送到酒肆老板陌扬听的手上。”
陈碎明忽然一怔，印象中确实知道这个叫陌扬听的酒肆老板，只是印象中的这个老板不是很好相处，而且为人抠搜，小气吧啦毫无一点当老板的气派，不只是对陈碎明，对一些街坊邻居，更是板着张脸，从不理人。
如果说陆笙谈的酒送给一些别人，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送给这个怪人，陈碎明着实不能理解。
陈碎明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坛子，然后轻声喃喃道:“为什么要送给他啊。”
陆笙谈哼哧一下，忽然抬起手摸了一下陈碎明的脑袋，笑道:“阿明你记住，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意思是想要真正的了解一个人，那就必须看他的所作所为，看他言行的动机，以及观察他所走的道路。这样，一个人又怎么隐藏的了自己呢？”
这一次陈碎明悟性极高，懂得极快，只见他笑容愈发，连连点头，“我知道了陆先生！”
陆笙谈忽然欲言又止，但在心里默想了一遍，最后笑问道:“阿明，林姑娘可是教你练拳了？”
陈碎明抬起头，眼神又略微疑惑，问道:“陆先生怎么知道？”
届时，陆笙谈才恍然大悟，仰头大笑，“你不觉得你比以往开阔了许多吗？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她教你练拳，也在一点一点打开你的气海，这才是你真正的天赋。”
陈碎明又有些茫然了，这练拳和人聪不聪明这件事也有关系吗？陆先生又为何如此开怀大笑呢？
懵懵懂懂的陈碎明就这么看着陆笙谈开怀大笑，脸上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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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笙谈回去后，陈碎明按照陆笙谈的叮嘱来到翠柳街，同样也是站在陌生酒肆的大门前，驻足观望了许久。
陈碎明仰起头，看见那块牌匾，注意力全在那五个刻印小字上，“陈靖之提笔”。
忽然之间，陈碎明鼻子一酸，双眼微颤，立马低下头遮掩，然后走进这家酒肆。
年轻伙计看见是陈碎明，原本准备恭迎客人的喜色荡然无存，继续低下头盘算着柜台上的账簿。
陈碎明走进店里，在客厅里环顾一圈，只有一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男人背对着陈碎明坐在位子上喝酒。
以前陈碎明打杂工见过这家酒肆的老板，因为外表实在太好辨认，陈碎明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就是酒肆的老板，陌扬听。
陈碎明有些不情愿的拿着酒坛子走到那桌子旁边，对着默默喝酒的陌扬听说道:“陌叔叔，书卷巷的陆先生让我把这坛酒送来给你。”
桌上摆着两壶酒，两个碗，对面的碗空着，陌扬听自己面前的碗一次次倒满一次次喝的精光。
陌扬听没有理会陈碎明，还是若无旁人的倒酒喝酒，应接不暇。
知道会是这样结果的陈碎明没有过多表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弯腰将酒坛子放在桌上，放在陌扬听的右手边上，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只顾着喝酒的陌扬听斜眼余光看见那一坛酒，坛子的侧面有几个字，最大的两个字是“宽仁”，旁边还有三个小字，是“赠陌兄”。
一瞬间，陌扬听瞳孔不停颤抖，手中的酒碗洒落，陌扬听猛然回神，喊道:“等等！”
陈碎明停下脚步，刚走下台阶，转身看向陌扬听。
陌扬听“啪”的一声放下酒碗，深吸一口气说道:“阿明，过来。”
陈碎明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和这个男人说过自己的名字，也和这个男人从来都不熟，突然被他这么一喊，陈碎明有些意外。
陈碎明回到桌前，站在陌扬听身边。
“坐下。”
陌扬听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让陈碎明坐下。
陈碎明乖巧地坐下，然后瞪大两只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等待他开口。
“你今年几岁了？”
没想到陌扬听开口问的是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而且语气像极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陈碎明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今年十三岁了。”
陌扬听忽然停顿，意外地问道:“不是十二吗？”
“十三还没满，但也叫十三了。”
“好，是长大了。”
陌扬听点点头，眼神很低，手里的酒碗拿拿放放怎么也不喝，也不愿意放下，就好像在遮掩自己的表情。
陈碎明单纯的看着陌扬听。
陌扬听清一清嗓子，然后沉声说道:“让你送酒过来的陆先生，对你好吗？”
“陆先生对我很好。”
陌扬听还是低着头点头，气氛僵硬了一会儿，陌扬听忽然转身对柜台的年轻伙计喊道:“把我房间里的木匣子拿来给我。”
年轻伙计连连点头，跑进最里面的房间，倒腾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小木匣子出来，走到陌扬听身边递给陌扬听。
陌扬听将木匣子拿在手中，眼神极其细腻，全然没有之前的懒散，粗糙的手缓缓拉开木匣子的盒盖，只露出一点，然后再合上伸出手递到陈碎明的面前。
“这是送酒的回礼，我送给你。”
陌扬听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陈碎明，四目相对。
陈碎明欲言又止，没来得及伸手，木匣子就已经被送到陈碎明的胸前。
陈碎明赶紧抬起双手接住，然后问道:“啊？送我的？”
陌扬听点点头，说道:“嗯，这是一个小木匣，里面装着一个小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就当作是一个护身符，带在身上或许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陈碎明低头看着手中的小木匣，“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你看吧。”
陈碎明便拉出盒盖，里面摆放着一柄银色小剑，没有开刃，非常新，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清新的酒香味。
陈碎明合上后将小木匣放在桌上，然后摇头说道:“这太贵重了，更何况这酒不是我送你的，我不能收。”
谁知陌扬听面不改色，侧着身子一只手按住小木匣，然后平推到陈碎明的面前，轻声说道:“与他姓陆的有什么屁事？这酒，本就是你爹要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