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良玉
青年道士左顾右盼，然后立马收起桌上的挂签和铜钱，慌慌张张地跨出一步朝着与林羡好相反方向蹑手蹑脚的离去。
只留下一杆旗帜和一张木桌椅在原地。
青年道士似乎是害怕什么，步履越来越快，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一边步履匆匆。
突然，青年道士面前撞了个满怀，一个红衫剑客站在青年道士的面前，用肩膀挡住了青年道士的去路。
林羡好微微笑道，“这位道长，你在怕我？”
青年道士见到林羡好的一瞬间，神色颠倒，一只手掌拍在脸上，无奈地说道，“姑娘何出此言？贫道只是……赶路罢了！”
说完，青年道士还想趁机转身溜之大吉。
谁料他身形一转，却被林羡好伸出一只手拽住领子，喊道，“道长不是神通广大吗，帮本姑娘算上一卦如何？”
青年道士弯着腰，笑嘻嘻地回过头，“贫道掐指一算，今天日子不吉利，不宜算卦，姑娘还是等下回吧！”
就在这时，林羡好手腕一转，飞快地从腰间抽出那柄赤色长剑，插入青年道士身前的地里，干脆利落。
青年道士被堵了去路，只好转过身，正正经经地与林羡好面对面。
青年道士忽然笑道，“姑娘的剑，好剑！”
林羡好微微挑眉，称心如意地说道，“本姑娘的本命剑，名睡心，你可曾听说过？”
睡心剑，林羡好的那柄赤色长剑，收剑之时冷峭如烟，出剑之时春寒料峭，仅仅只是剑的本身就已有剑仙之姿。
青年道士摸一摸下巴，装模作样的搔首弄姿，盘旋在睡心剑四周细细打量。
道士突然开口说道，“莫非，姑娘的剑是某位剑仙所赐？”
林羡好轻轻点头，脸上的表情更是神采飞扬。
青年道士接着说道，“据说十几年前的一位女剑仙所持有的佩剑就叫睡心剑，难道姑娘手中的本命剑就是她所赠送的？”
林羡好忽然愣住，不得其解地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青年道士哈哈大笑，然后走到林羡好的面前，贱兮兮地笑道，“有过一面之缘。”
林羡好点点头，然后平复心情，变得有些严肃正经地说道，“林羡好，谢过道长救命之恩！”
青年道士满脸错愕，疑惑道，“姑娘，你与贫道可是素昧平生啊，何来‘救命之恩’一说呢？”
林羡好回想起与杀天大圣萧井玄拼命的时候，身后数以万计的剑气，大多都是来自南山林氏和清秋道碧云轩的。
其实当时林羡好就已经察觉到，这其中还有一剑，并非是来自两家本命剑，而是一道八卦剑气，就来自于小镇几条街的距离，与眼前这位青年道士背后的八卦长剑如出一辙，本是一家。
林羡好接着说道，“若是按照我本身的实力，哪怕押上鉴玉压璞的法门，也绝无完胜乃至碾压的可能，更何况此法过后，我起码也要沦落到断肢残臂的下场，如果不是高人在背后相助，我又怎么可能还站在道长你的面前与你说笑呢？”
青年道士眉飞色舞，古灵精怪，“原来姑娘是说那日贫道御剑游走小镇之时，顺便出手凑个热闹递出的那一剑啊。”
谈话间，青年道士衣衫飘飘，言语越发随意。
林羡好也皱起眉，全然没有刚才的正经严肃，而是相互鄙夷地说道，“道长，我想请你帮我算上一卦，至于筹码，自然是……”
青年道士旋即转身，伸出一只大拇指，自信满满地笑道，“姑娘爽快！”
二人一拍即合，回到街边的摊贩上，青年道士正坐在木椅上，林羡好与之面对面。
桌子上有六枚铜板，画符之后，青年道士让林羡好投掷那六枚古色铜板，任由其落在少女的面前。
六面阳爻，乃是纯阳卦象，青年道士又从竹筒中随机抖搂出一枚竹签，签字为“淤”。
青年道士面色立马沉了下去，林羡好也跟着紧张起来。
“纯阳卦，至刚至阳，辅卦为艮，字为‘淤’代表山之堵塞而不通，有通天之气而不得运转，又如河中鱼虾困于淤泥终食其力，不归于川，不纳于海。大凶之卦！”
林羡好从小好学，除了琴棋书画就连一些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也都略知一二，青年道士刚才说的话，她能够听得懂大半。
青年道士双眉紧皱，惆怅道，“如此大凶之卦，这几年来贫道只遇到过两个。”
“还有一个是陈碎明？”
林羡好直截了当地问道。
青年道士倒也不算意外，只是有些结结巴巴，然后点头说道，“不错，姑娘莫非有所察觉？”
林羡好眼神回忆，若有所思，“嗯，我用内力观他气海，似乎……感觉到他的命格被什么东西毁坏了，应该活不长久。”
“所以我想教他练拳，至少在灾难来临之前，他可以有一点抵抗的能力，多少无所谓，总比等死要来的强。”
虽说陈碎明没有武学功底，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炼气凝神的法门，但是只要林羡好教他练拳，教他调息纳气的方法，慢慢改变自己，哪怕未来身陷险地，也要有能够与未知反抗的一线生机和决心。
青年道士有些不解，问道，“这样做你就不怕他日后与你扯上因果，然后坏了你的前程？毁了你的道法自然？让你自己受制牵连？”
“怕。”
林羡好突然说道，斩钉截铁中带着一些酸。
“我只是想看看，一个这样的少年，未来真的只是默默死在他的那间老宅吗？还是说，如果我可以改变他的命运，是不是他也会成为那天下至高？”
说着说着，少女突然自嘲，半讥讽地笑道，“说夸张了些，哪怕成为不了哪方天下的至高剑仙、拳仙，成为这一方水土的一个地主老爷，也未尝不是件功德圆满的善事啊？”
青年道士和林羡好开怀大笑，似乎少女意不在此，道士的心思也不在话外。
青年道士的神色又变回严肃，“可是姑娘，你自己的命格，也并非一路顺畅啊。”
少女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似乎变得轻快了很多，然后睁开眼睛，那双眼眸清澈动人，笑道，“无妨！女子想要成为第一剑仙，路途总要颠簸些。”
“如果成为不了剑仙呢？”
“更无妨！女子自强，本就已经是天底下最美的事情了！路途总要坎坷些的！”
青年道士微微一笑，此时的两人不像是在算卦，更像是在开怀畅谈，虽然畅谈的也只有眼前的姑娘，可对于积攒道行的道士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次更上层楼的无言之说？
最后的最后，青年道士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枚上上签，在手中用手指摩挲两下，然后笑嘻嘻地递到少女的面前。
道士掀起嘴角，笑道，“姑娘，这支上上签就当是贫道赠予你的，解签的话就等下回吧。”
少女接过那支签，双手手指白皙如玉，翻过来定睛一看，签头刻着“良玉”二字，痕迹很深，光滑清晰。
“道长，这是什么签？”
青年道士微皱眉头，然后微微挑眉，两眼偷偷瞟向白云悠悠，最后再看向少女，伸出一只食指抵在嘴唇前，噤声嘘道，“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