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字经
十六飞剑极有灵性,哪怕只是生出一点末端,也会让它们感觉到敌意,然后先发制人,让起了歹意的家伙再也不敢心生妄想。
傅正书看起来像个文墨公子,可实际上他非常好武,面对两道剑势上的碾压也丝毫不退却。
那柄青色长剑与傅正书看起来更般配,就如同剑中公子。傅正书在气势上要弱之八九,而两道剑气也愈发强烈。
两柄飞剑其中一柄通体呈青色,力道十分柔和,好像是用了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将剑意化作一股春风压得傅正书稍有不慎便会兵败如山倒。
另外一柄通体呈雪白色,剑气逼人,寒冷刺骨,看似威力不大,实际上在傅正书动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寒气入体将他体内一半的修为真气封锁了大半。
“春雷、冬雪,归鞘!”
一个面色潮红、瘦骨嶙峋的白发老者从剑冢里走出,只见他轻轻挥袖,空空如也的袖袍似乎卷起一阵狂风。
袖袍吹起的风飘然而至,抚平了正在与傅正书激烈争斗的两柄飞剑的剑意,然后乖巧地飞回到挂在屋檐下的飞剑本体中。
“这十六柄飞剑挂在屋檐下已近千年,受天地所钟、日月浸养,才有了点泼皮的性子,二位无须介意。”
剑冢老者莞尔一笑。
陈碎明突然喊道,“剑爷爷,这两个哥哥姐姐就是要来品鉴的人,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剑冢老者含笑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去吧”。
傅正书低头看着那个身材瘦小的草鞋少年头也不回的离开,眼神有些奇怪。
一旁的女子范明珠忽然抱拳作揖行礼,敬畏道,“江山坊晚辈范明珠,见过剑老前辈。”
听见敬语后的傅正书立马将青色长剑插入背后的剑鞘中,然后也跟着抱拳行礼。
剑长恩,老一辈剑仙当中的翘楚,退隐后打理剑冢近百年,不过只有少数本土剑修知道坐镇这间剑冢的人是他。
“青巫山嫡传弟子傅正书,还有,江山坊三坊主范明珠,二位今日来我剑冢可是为了寻一柄好的兵器?”
傅正书并没有直截了当的回答,而是默默地点点头,眼神略有深意。
剑长恩伸出一只手让出一条道来,略微礼貌地招呼,“二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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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巷里,草鞋少年回到自己的那间还算宽敞的老宅,说是宽敞,其实不过是家徒四壁罢了。几年前原本还有一张暖床、一个灶台、一个土架子,自从这里的女主人病逝之后便被那些生前欠下的债主尽数搬走了。
草鞋少年推开门走到小土炕边上,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是一本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草鞋少年牙牙学语般地念出了这几个字,好像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从这个脏兮兮的少年身上看见一点孩子该有的稚气。
说到底,他也不过十二岁。
陈碎明听说了最近小镇上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就是有很多人都准备离开这座小镇逃命去。记得书卷巷里的那位先生就是外乡来的,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也会相继离开,这本被翻烂了的三字经也是他送给陈碎明的。
今天点完灯、领过路之后,陈碎明就打算回来把这本已经破烂的三字经还给书卷巷里的先生。
少年把三字经抓在手心,喝了口水才离开老宅。来到一条宽敞的小巷,因为有棵年年生长的老槐树,偶有几片槐叶落下,增添了几分读书气,这才被起名书卷巷。
老槐树下有一道门,门上有牌匾,写着“春芽私塾”四个提墨大字。
草鞋少年倚靠在土墙旁边,探出一颗脑袋望着院内。
一种温软书香不自觉的从院子里的各处角落散发出来,就像是无处可去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属。
这时有个人拉开了院内的纸门,一个温文尔雅的黑衫青年从里面走出,笑容和煦极暖人心,瞧见趴在门口的陈碎明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阿明,你来了。”
“陆先生,我有个东西……想还给你。”
陈碎明露出全身,只有双手藏在身后,两只脚像是黏在一起,然后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走向黑衫青年。
黑衫青年则是大步流星,衣裙带风。
陈碎明低着小脑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藏在背后的双手,手里捧着那本破烂的三字经。
“这是八岁那年,先生给我的《三字经》,我猜先生就快要走了,所以想把它还给先生。”
隐隐约约可以听得出来,陈碎明的语气中带着一点乖巧、不舍,还有一点隐晦其中的拘谨。
黑衫青年叫陆笙谈,是这座小镇唯一的教书先生,同时也是陈碎明童年的启蒙老师。
黑衫青年的那双瞳眸仿佛有光,温暖而又神秘,嘴角微扬,笑道,“阿明,这本书是我送给你的,不用特意还回来。”
其实陈碎明自己也明白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这个道理,面子上说是还给陆笙谈,实际上在少年心里,他是不舍得这位先生离开,想要送些什么以表心意,可在家徒四壁的老宅里翻来翻去也只有这么一个物件拿出手还算体面。
陈碎明有些哑口无言,纠结的小脸蛋涨得通红。
陆笙谈又是微微一笑,弯下身子摸了摸陈碎明的脑袋,然后接过那本三字经,重新塞进陈碎明的怀里。
“孩童要读三字经,少年也一样可读,青年、中年、老年都可以读,记住,学无止境,温故而知新。”
黑衫青年的目光极其宠溺,但又非常严肃庄重。
陈碎明并没有立刻听懂,但还是乖巧地连连点头,然后紧紧捏着衣服领口,很宝贝似的把三字经攥在怀里。
“先生,好多人都离开镇上了,过几天……你也要走了吗?”
没等陈碎明回答,黑衫青年突然脸色大变,神色凝重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就在四周徘徊不定。
陆笙谈立马抚平心态,立刻恢复原来的平静,温柔的拍了拍陈碎明肩膀上的灰尘,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快回去吧,不许饿肚子。”
陈碎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单纯的抬起头与陆笙谈相视而笑,点点头“嗯”了一声。
草鞋少年并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迈出脚步小跑着一边扭头挥手一边笑道,“先生再见。”
陆笙谈并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少年离开,眼眸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如沐春风。
陈碎明走后,原本被书香气浸染的四方天地瞬间被无形的地狱牢笼禁锢起来一样,一阵咄咄逼人的气息瞬间压制,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
陆笙谈脸上的阴霾再一次显山露水,先前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霸道凶悍。
“来者都是客,何不现身与我见上一面。”
陆笙谈忽然沉声开口,仅仅只是一句话,就将四周的死寂瞬间释放。
等了许久,一阵风吹过,这四方天地的恐怖气息被风吹走,陆笙谈身后的学堂里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只有后背露出来,另一半被纸门遮挡住,只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他拿起一碗茶一饮而下。
陆笙谈转过身看向那个黑衣人,神色自若、双目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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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碎明路过满是桃树的竹叶巷,这条巷子很宽敞,虽然很少有人往来,却是陈碎明回家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他去找住在另一个岔路口过去五里地朋友家的路。
说起那个朋友,很是有趣,名字叫袁董君,比陈碎明大两岁,是一个非常强壮的男孩,小镇上的人都知道他袁董君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了半点大小的虫子,譬如那蚂蚁蟑螂,他怕得要死。
相反的,陈碎明什么都怕,无依无靠的他怕饿、怕冷、怕穷、怕冷言冷语、更怕受人欺负,唯独不怕的就是家里那些微不足道的虫子。
也正因如此,袁董君曾经还特意偷偷藏着三个热气腾腾的窝窝头到陈碎明家里来“拜师学艺”,就为了练就一身不怕任何蛇虫鼠蚁的本事。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们两个才成为了朋友。
陈碎明走到桃树下,前面的路迎面走来一个微胖少年,衣服很朴素,头发被书帽裹着,一条鼻涕还挂在脸上。
“他就是陈碎明。”
那个微胖少年指着陈碎明朝身后喊道。
很快便有一个男人出现在微胖少年的身边,胡子拉碴看起来像是中年,眼神极其凶恶。
陈碎明认识这个微胖少年,他叫李昭,是最爱欺负自己喊自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的同龄人。
“李昭,他是谁?”
陈碎明显然对李昭身边的那个陌生男人感到恐惧,就连平时对李昭感到不耐烦的厌恶语气都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