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五月
江南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收粮大计。
此时此刻，官府也好，百姓也好，世家也好，全都将粮食的收割当成了第一要务。
一百三十万亩土地，自扬州一直绵延到建康。
每一片农田，每一处粮仓，都有无数的人在忙碌。
若是有人站在高处俯视，就会看见江南大地上的金色每日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黑黝黝的烂泥色正在肉眼可见的增多。
那是粮食已经收割入库，只留下农田里的淤泥裸露。
收割粮食的人手在忙碌，建康城外育苗育种的基地也没有闲着。
无数经验丰富的老农正在夜以继日育苗育种。
今年新收割的种粮还未干透，所以建康城外的育种育苗基地里所用的粮种依旧是自真腊国运送过来的粮种。
育种基地里的每一株禾苗，都是一份希望。
只待田里熟透的稻穗收割完毕，第二茬禾苗便会立即下地。
所有人都在忙碌，李让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忙碌的事情不是收粮，而是监督别人收粮。
监督谁呢？
自然是去年自关中逃窜至江南的一干纨绔。
大唐皇帝陛下可是亲自下过圣旨的，要纨绔们跟着李让在江南种地，种不好就不许回去。
圣旨到达江南的时候，第一茬禾苗已经下地，纨绔们逃过一劫。
但现在到了收粮的时候，而且收完粮食就要继续耕种，他们到江南过了好几个月的咸鱼生活，也该履行一下圣旨的内容了。
事实上从王行舟宣布收割粮食的次日开始，一直到今日，已经是纨绔们履行圣旨内容的第六天了。
至于履行的对象，自然是扬州城外他们补种禾苗的那十亩地。
十一个纨绔，收割十亩地的粮食，前面整整用了五天时间，才干了将将一半。
就他们这样的龟速，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眼见纨绔们势必要将拖延二字贯彻到底，李让今日不得不承担起监督者的任务。
至于具体的监督方式，即手持马鞭站在纨绔们身后，谁敢放慢了速度，就是一鞭子下去。
效果自然不用多说，比起他们前面五天，效率提升了不止一倍。
他们前面五天时间就收割了五亩地的粮食，平均下来一天一亩。
唐亩较小，约五百四十平左右，再平均到人头之上，前面五天他们每个人每天收割的粮食面积连五十平都不到。
今日有了李让监督，短短半天时间，剩下的五亩地粮食，便只剩下了一半。
李让用事实证明了纨绔们不是不能干活，而是缺少一个监督他们干活的人。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眼前这一片农田之中便只剩下两小块未曾收割了。
李让收起马鞭，宣布今日放工。
听见李让的声音，纨绔们如释重负，一个个提着镰刀伸长舌头磨磨蹭蹭的朝李让汇集。
十一个纨绔七零八落的站在李让面前，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大大的疲惫二字。
李让看了一眼田埂边上两个巨大的粮跺，对着纨绔们满意的点点头。
“我就说嘛，你们能行的，这不，今日的速度就远超前几日的速度，干得不错。”
听着李让廉价的夸赞声，纨绔们幽怨的抬起头。
幽怨的看了一眼李让，又幽怨的看了一眼李让手中的马鞭。
最终回敬李让的只有一声幽怨的叹息。
他们真的很想吐槽李让，但他们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生而为人，他们从来没这么累过。
甚至累到对女人都提不起兴趣来。
见纨绔们不搭茬，李让也没多说，大手一挥，宣布回家。
带着当了一整天牛马的纨绔们回到家中，纨绔们去洗澡吃饭，李让便立即回到书房提笔开始诉苦。
今天他干活了，监督了纨绔们一整天，没有回家睡觉，更没有偷懒。
多么尽职尽责！
这么辛苦的事情，必须要让人知道。
浅浅写封奏折，朝李世民汇报一下他在江南种地的日子，顺便说说他在江南受的委屈受的气。
当然，不能写得太直白。
字里行间一定要表现出他的悲天悯人，更不能直接诉苦，必须要让人在无意间读出他的凄楚。
我委屈，我辛苦，但是我不说，因为我很坚强。
为了国家的强大，为了大唐的盛世。
国家利益一定要凌驾于个人利益之上。
唯有如此，升官才会快，发财才能大。
悲天悯人和升官发财，不冲突。
很快，一封奏折跃然纸上。
将笔搁回笔架山，吹干纸上的墨迹。
从头到尾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李让准备封蜡。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福至心灵。
要写委屈，那就不能只写委屈，得写关中的风吹不到江南。
想到这里，李让再度提笔开写。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写完，收工，李让看着结尾处小字写成的凉州词，表示非常满意。
凉州词好啊。
他好在什么地方呢？
好就好在它是凉州词。
黄河自白云间奔流而来，玉门关孤独的耸立的群山之中，羌笛吹就哀怨的杨柳曲，正在埋怨春风迟迟不来。
笑死！
春风根本吹不到玉门关外。
看似写西北雄关，但结合李让身在江南孤立无援的处境，一下子就将委屈诉说道尽。
不夸张的说，就凭这首诗，但凡李世民还有点良心，下次给他赐千金的时候就该真的赐他一千两黄金，而不是拿一千文铜钱来糊弄他。
最好再整个国公给他当当，官升三级也可以。
当然，最好是荣誉官职，就是光拿钱不干活还没人敢惹那种
封好蜜蜡，李让心满意足的拿着奏折出了书房。
路上遇见了正在训斥下人的周行，随手将奏折塞到他胸口，吩咐他派人送回长安。
李让背着双手来到饭厅，忽略纨绔们幽怨的脸，开始风卷残云一般地进食。
开玩笑，监督纨绔们也很累的好吧。
体力耗尽，多补充点能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