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所生之意
皇甫彦青知道，他，就是他。
在炎阳刀认出并唤出记忆的那刻，他就知道李浑子就是他一直敬仰于心的那个人。
因为在炎阳刀光霁散去的那刻，他清楚地看到了李浑子的眼中是那个人的眼神！
即使三百多年已过，他也绝不会认错。
就如大祭司第一次告诉他皇甫君尧还活着的时候他心中的那股震撼一般。
那个眼神，只属于皇甫君尧！
只是现在的他……或许还未曾接受以前的自己。
“李浑子……”
转息变幻之间——
被李浑子护在怀里的李逍遥，感受着刹时颠簸的同时，不禁眼展恍惚地看着李浑子的下颚。
她竭力言道，“你当学会……用你自己的能力瞬行，而不是老是……靠这些灵……符。”
李逍遥的声音轻而急促。
而感受到自她身体传来的温度越来越烫，且呼吸也越发发沉的李浑子则不免着急地紧皱起眉头，“你都这样了，少说话。”
“……”
他和往常貌似不太一样。
虽然他的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份属于他对李逍遥的顾爱。
但声音里明显多了一份不属于他的抑忍。
至少在李逍遥那越发模糊的视线里，这一刻，李浑子的状态让她第一次没有出言回侃她一直觉得年纪尚轻的徒弟。
“——”
紧而，随着一阵涤人心神的清风迎面袭来。
将李逍遥带到了阙瑀山羽池的李浑子即松下臂膀将李逍遥轻轻放下。
他半跪在岸边，把李逍遥平稳的放置在池边。
羽池晶莹充满灵力的池水就一点点从李逍遥的鞋尖覆到她的小腿。
“……”
仙池的那股清凉不禁让许久未真切感受过凉意的李逍遥打了个寒颤。
恍神间，羽池的水就在她的脚边微微晃漾。
紧接着，“噗”的一声。
轻呼了一口气的李逍遥，便就当着李浑子的面直接离开了岸边，整个人下到了池里。
她将自己完整的淹没在了池中。
“呼——”
阵阵的清凉沁透全身。
她身上在软筋香后发挥作用的帐中春带给她的燥热，稍顷之间便渐被那阵清凉缓解……
而看着池面上的层层涟漪，就在岸边的李浑子，不禁暗自沉下心绪随地坐到了地上。
不远处逐渐攀升上天空的弦月和池面点犯涟漪的波光粼粼好似就在他的面前映衬着一幅岁月静好。
可不管是李浑子此时内心情绪的复杂还是这落天仙宗一时发生的变故，明明都丝毫和那四个字谈不上联想！
恰如方才。
就在感受到李逍遥的身体越来越热，甚至出现不自觉扭动的时候，目视前方看着在灵符能力下极速过往的树丛山石的李浑子，甚至连眉睫都不敢眨动半分！
他在恼……
他恼端青阳那个狗贼竟这般畜生！
他更恼若是今日没有皇甫彦青，凭他自己没有救下李逍遥而导致李逍遥被端青阳那个狗贼带走的追悔莫及。
同时，他也恼那个好像接收到皇甫君尧的记忆之后，就比以前更控制不住对李逍遥的想法和冲动的自己！
“……”
对于李浑子，不管是不是知道李逍遥身上还有帐中香，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李逍遥当在第一！
可对于突然出现在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那道突然加附到他身上的三百多年对那场阴谋的痛戚，又让他神思薄乱……
他看着深在池底的李逍遥，这一刻，竟觉得身体乏重……
从奋力爆发赋力的五脏裂痛，再到炎阳刀贯穿身体和颅内的巨大冲力，李浑子一直都在硬撑。
正如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对于在逍遥山生活了十年的他的牵强。
在松下胸口的那口气时，李浑子只觉得四肢发沉，喉腔腥痛……
三百多年前……皇甫君尧为保存意识，化为了风息，封印自己。
是觉得他一手捧出了红隼愧对召乌和凤州两个大国。
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还凤州战场上逝去之人一个结果。
毕竟百年萧凤，一朝倾覆。
而一剂寡毒，却让统领召乌大军的皇首从皇甫君尧变成红隼。
一成协议，又让天宗成为凤州第一宗门，享万人奉拜。
数万人身死魂消！
最后那完好的两颗贼心，还暗自苟连……
“打仗啊，你以为是玩啊？我们也要损失很多兵将的好吧？”
“所以，我们不过是互惠互利。”
“现在皇宗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我也确实累了，接下来只要你说到做到为我源源不断的提供精进的人才并放我的人入你地域，我就保证让你永做这万人之上……”
为了成为召乌皇首的红隼和一心想悦为第一宗门的天宗掌门龙銮鹤的勾当，就在那血流成河的城墟之上，被风知晓。
明明只是两个人的愉快决定，却无情的改变了数十万人的命运……
横空出世的天宗击败了攻占凤州的怪物奇军！
灵海边上的敌军全军覆灭，造就了天宗越于皇宗的传奇神话。
而战场上消失的那批召乌奇军，则如红隼所愿悄无声息的在他的合作伙伴的掩饰下混入了八州……
直到天恒宗第二十三年。
最先混入八州的那批召乌奇军便换了个名字正式存在于八州大地，那便是——魔宗！
“呃——”
皇甫君尧的记忆，如滔滔江海。
只要有一丁点空隙，便完全侵占李浑子的大脑。
他看见了皇甫君尧几百年间所见的一切。
并且那所有的面面都在他脑子里飞快的串联！
他甚至觉得他的脑袋就快要裂开！
直到牵古引今的一场走马灯戏的结束，捂着恶痛不止的额头的李浑子仿佛参透了这一切的始作！
“！！”
他惊恐的瞳孔，在颤抖的眼睫之下收缩。
难怪一直以来魔宗余党覆了又复！
难怪频频传言魔宗永不胜于天宗。
难怪一向与其他宗门划开等级的天宗要提出揽尽世间人才开设新宗门学院！
因这三百年，魔宗之势被挡起伏不定，而天宗之势不上趋之骤减啊！
“……”
“我父亲是三百多年前唯一在那战场下活下来的皇族……”
“他说他愧对皇族，战有蹊跷……”
“可是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呵呵呵……”
李浑子的双目震愣在那片羽池之上……
他看着在池中漂浮着的李逍遥的衣袂，耳边不禁出现了李逍遥隐忍着发红眼眶之时的那阵让人心中发凉的悲戚笑意。
他从未见过她的眸间那般悲伤……
那三百多年前战场之上唯一没有倾倒的萧家战旗！
甚至还有那位执剑誓守城土，誓为黎民的男人！
皇甫君尧都见到过。
他之所以那么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唯一一个让他看到了为天下之决心而钦佩的男人！
可是那样的人，和皇甫彦青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缺点。
那便是仁慈。
所以他们一个直到死才知道被自己的兄弟背刺。
一个直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自己所兼爱着的天下之同胞构害……
此刻——
潺潺的池边凉风拂起——
在一阵阵难以置信之后，已然逼近混乱的李浑子，反倒开始趋之平静……
冷林玉曾与他讲过，有些人的出生，或许天生就带着夙愿。
就好像现在他一伸出手便会在其手间慢慢显形的炎阳刀。
他感受到了有种所谓宿命的力量在推攘着他的身体……
虽然最开始在看到了那些过去之时，觉得自己的出生不过是仅作为皇甫彦青的容器的他，不禁认为有种可笑。
因为在此之前，他都当认为此生该如李逍遥那般自在逍遥，活有自我！
可当他一次次看见皇甫君尧那决然的目光……
看到皇甫君尧想让他看见的那三百多年间被人掩盖掉的真相！
当他看到自李逍遥眼中团起的愤恨的泪水！
他开始不得不想……他风生尧的所生之意……
或许，从皇甫君尧留下他的意识开始。
或许，从李逍遥带他回逍遥山开始，命运的齿轮就早已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