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紫藤花
床榻上紧紧握着靠枕的双手颤动了一下，落入凌初眼中。他浅浅勾唇，“娘娘，在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别，此毒顽固，恐需些时辰。”
一个时辰前，她已经想好所剩不多的时日该如何过，现在竟然有了希望，慎妃哪会在乎什么男女之分，哪怕需治足月，只要能去了这入骨之毒这点疼不算什么。
慎妃道：“无碍，倒是辛苦小师父了。”
凌初只是看了看她，便转过头。
“顾青，你一人进来。”凌初朝殿外一喊，趁着落针的间隙将额间细汗抹去。
顾青赶忙推门而入，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神情专注，汗水打湿了她额间的碎发，他眉心皱得更厉害，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唇瓣用力抿了抿，压低声音道：“师父，可需要我做什么？”
“细指针。”
他立刻拿出放到她身前，又转身拿起卷巾轻轻擦掉她额前的细汗。
这一细微举动被慎妃收入眼里。
浮云飘渺，沐日已从中央落入尾声。
殿内烛火四起，一片通明，宫女们也齐齐跪在殿外，双目紧闭心中祈祷不止。
慎妃娘娘除发病的时候，平日对下人们都笑脸相迎，从未把她们当做下人对待，一次发病时，失手伤了一位宫女容貌半毁，自责下遣了许多人，寥寥几人还是赶走又回来的，在她母族被灭满门时，那也是发病最严重的一次，宫女们只记得她在还有些神智时，将自己绑在铁钉上，不许任何人靠近，她每挣扎一分，血便流一尺，她爱着万物，唯独忘了爱自己。
烛火下，随着最后细针缓缓取出，凌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床榻上面色狰狞在一块的女子，细声道：“娘娘，此毒已解了。”
顾青拿过她手中的卷袋，走到烛蜡前，悉数烟熏又清水清理。
慎妃扣上衣襟，轻抬起双腿，用力地握拳又松开，便觉得全身暖流直疏，泪眼打湿了颤抖的手，她不敢相信缠身数年，连太医院都无药可医的恶疾，在一日间便治好了。
慎妃赤足下卧，感受到腿部活络才知道这是真实的，她抚去眼角泪水，颤声问道：“本宫……狂躁病可还会再复？”
凌初摇摇头，道：“娘娘，此毒和恶疾皆已痊愈，往后不复。”
“塭儿，你听见没……往后不复，神医说往后不复。”慎妃抓住进来之人的双肩，用力地抱住，泪水却比之前哭得更加凶狠。
南宫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皇儿听见了，母妃日后都不会受苦了。”
他拿起一箱事先备好的金银，望向凌初，双目真诚，感激道：“凌初神医，真的谢谢你。”
“吾无权无势，一年俸禄也无多少，这是吾全部积蓄，若是日后有需要吾帮忙之处，吾定尽力全之。”
凌初伸出手向他身边推了推，目光却瞟向窗外，“吾不求银两。”
南宫塭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剑眉微皱，不解却恭敬道：“神医想要何物？”
凌初抬了一下眉梢，故作问道：“娘娘宫中，可是有紫藤花？可否能将此花赠与草民。”
慎妃笑了笑，朝门口的宫女使了使眼色，“长藤花整个凌城只有本宫这有，神医若是需要，尽可全拿去。”
凌初唇角一勾，“多谢娘娘。”
慎妃又拉着顾青的手，喜悦从眼角慢慢绽开到嘴边，眸底泛起柔色：“十多年未见，此见平平安安的真好，跟在凌初神医身边，姐姐很放心，要常进宫看望姐姐，好不好？”
顾青朝她微微一笑，温声：“青儿会带着师父常来看姐姐的。”
与此同时，宗琼楼外。
李歆乐抱着一坛桃花酿，伸出小手点了点眼前人，傻笑着：“今日能遇见你们，我很开心！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天色已晚，就此别过吧。”
沈琰拉着那欲要离去之人的手，眼中有些不舍，她错愕地转过身，他才意识道自己此举动有些荒唐，脸有些发烫，嗓音急促有力：“我们会再见的。”
少女笑了笑，应道：“好。”
“李歆乐，吾不知你过往，但我愿你能日日像今日一般肆意不矩。”
李歆乐歪头望来，眼波流转间，泛着一抹春花般灿烂的笑意，走进了他心里。
宫墙下，一行人缓缓行过。
南宫岚低眸，时不时望着那清秀的侧脸，从见第一眼时便觉得熟悉无比，总觉得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面色变得凝重。
“宣王殿下，有不解之处？”
他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又带着诚心：“慎妃娘娘的狂躁病整个太医院都看不出是何原因，而公子却一眼瞧出在短短一日内便治好了，此等医术吾心中佩服，公子可否能教一二。”
顾青巴巴地跟在凌初身后，下颚高高昂起。连世人皆知的医痴宣王都来请教他的师父，他心里阵阵波动，有此师父而自豪，当初跟着师父学毒看来是智举。
她的眼神转动了一下，然后轻点了点头。
“此毒是骨散，主控制神经衰竭，副作用便是会让人失心发狂，也就是近年所称狂躁病，此在人体内时日越久，待毒发入骨髓，慢慢蔓延至心脏，病入膏肓便无力回天了。”
南宫岚追着问道：“吾把脉多次也未有异象，此毒隐匿极深，医师是如何发现的？”
“医者把脉共习右脉象，搭脉错了，右静脉未有浮动时，应左静脉。”
他满脸都写着震惊，他从医多年还从未这般想过，咽下震撼，又道：“医师，那您又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治好这恶疾的？”
“针灸，先封其正中七处神经，将毒素逼出。”
“医师针灸之术这般厉害，很像五年前，名传东秦的神医空明。”听了凌初这一解释，他不禁连连赞叹。
南宫岚还想再问，被顾青打断道：“宣王殿下，这是吾师父的医术，不可外传。”
气氛突然安静了起来，众人以为他不会再问时，他一个大步挡在凌初身前，有些雀跃的眉宇间，神情认真，“医师，再多收一个徒儿吧！”
连陪同的宫女太监瞪圆了眼，太医院都佩服的宣王殿下竟然要拜民间大夫为师。
凌初直望着他眼中对医术的渴望，也没想到他竟然对医术这么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