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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临安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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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时间,于谦充分领略到，“文天祥”这三个字，在江南地区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lt;/p&gt;

    简直就是金字招牌。&lt;/p&gt;

    以舟山为中心，辐射向周边地域,大批的仁人义士和不堪忍受的流亡百姓望风来投,短短数十日，就啸聚起了两千余人。&lt;/p&gt;

    张千载十分积极地出了一大笔钱,作为启动资金。&lt;/p&gt;

    然后于谦一合计发现！&lt;/p&gt;

    天呐,即便这笔钱放在一边不算，他现在也是富可敌国的人了！&lt;/p&gt;

    之前宋高宗赵构逃亡到舟山小岛，带了大半的身家跑路。&lt;/p&gt;

    离开时,又因为仓皇奔命,连玉玺都来不及捡，宝物自然也七七八八都留在了岛上。&lt;/p&gt;

    于谦把宝物统统转手卖出去,换回了一大批粮食器械。&lt;/p&gt;

    舟山本土有船舰数十,表明愿意归用,文天祥遂将众人分为若干营队，就地取材，操练水师。&lt;/p&gt;

    如此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很快就被浙江沿海一带的元兵察觉，汇报给沿海招讨使。&lt;/p&gt;

    初时，招讨使并不知是何人在搞事,只派一小股部队查探情况。&lt;/p&gt;

    文天祥有意隐匿,令部下扮作渔民打扮，连日乘小船来去，在海上从事捕捞。&lt;/p&gt;

    元军拦住搜查了十余次，均未发现任何异样,防备日渐松懈。&lt;/p&gt;

    直到某个深夜，于谦藏身在一艘小渔船中，一路颠簸，摇摇晃晃，来到了浙东边境的一个小渔村登陆。&lt;/p&gt;

    浙东地区民风彪悍，多年来，起义者一直未曾断绝。&lt;/p&gt;

    他来见一个人，谢翱。&lt;/p&gt;

    谢翱从前是文天祥的参军，如今在浙东民间网罗义士，结社游走，手下聚集了一帮可用之人。&lt;/p&gt;

    当然，后世更熟悉的，还是他悼念文天祥的作品《登西台恸哭记》。&lt;/p&gt;

    剜心喋血，字字从肺腑中来。&lt;/p&gt;

    据说文天祥就义之后，他经常一个人披发长歌，行走于浙水江边，每见昔年和文天祥并肩看过的山河故景，草木云榭，就大作悲歌，失声痛哭。&lt;/p&gt;

    所谓“死不从公死，生如无此生”，大抵如此。&lt;/p&gt;

    于谦想到这里，心绪还有点复杂，毕竟，正是因为那天在画画的时候，他提了一下《登西台恸哭》，先生才正式决定要起兵。&lt;/p&gt;

    于谦在见到谢翱之前，设想了一番对方的形象。&lt;/p&gt;

    感情这么充沛，一定是个和西晋阮籍一样，路尽狂歌、放诞任侠的真性情名士吧！&lt;/p&gt;

    然而他见到的，却是一个——&lt;/p&gt;

    衣冠齐肃，形容冷峻，长发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全身上下都严丝合缝分毫不乱，仿佛玉石一样冰冷雕琢的美男子。&lt;/p&gt;

    于谦：？&lt;/p&gt;

    朋友，你崩人设了！&lt;/p&gt;

    谢翱见他一路坐小渔船里过来，衣鬓凌乱，眉头先自皱紧了。&lt;/p&gt;

    他大约是觉得刚见面就动手不太好，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于谦捋平了衣襟，正了正领口，又拔下他束发的玉簪。&lt;/p&gt;

    于&lt;/p&gt;

    谦：“……哎，这个我自己来就行。()”&lt;/p&gt;

    &amp;amp;amp;ldquo;&amp;amp;amp;hellip;&amp;amp;amp;hellip;8()8来[]&amp;amp;amp;看最新章节&amp;amp;amp;完整章节()”&lt;/p&gt;

    他乌发散落，在夜幕间浸着横波飞练般的流光，飞速将之用玉簪挽起。&lt;/p&gt;

    然后，就被谢翱坚决地拽了回去。&lt;/p&gt;

    “你这个”，谢翱语气低沉，万分忍耐地说，“不对称。”&lt;/p&gt;

    于谦面无表情，只能看着他把自己的发簪拔下来，重又操作了一通。&lt;/p&gt;

    天幕上，众人毫无良心地哈哈大笑：&lt;/p&gt;

    【宋孝宗赵瑗】：别说，谢翱这手艺还挺行，不输宫廷发师。&lt;/p&gt;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的发质朕狠狠慕了，好想拥有。&lt;/p&gt;

    【楚宣武帝桓温】：可以可以。&lt;/p&gt;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于谦现在的颜值，是可以入画的水准。&lt;/p&gt;

    【陈文帝陈蒨】：于谦什么时候都可以入画好吧。不过，谢翱确实有两把刷子，适合请进宫布置花园。&lt;/p&gt;

    【陈文帝陈蒨】：谢翱如此强迫症，布置花园应该很得心应手。&lt;/p&gt;

    于谦：？&lt;/p&gt;

    这都是什么人啊！&lt;/p&gt;

    他在小渔村待了小半个月，等待着文天祥和他约定的进攻日期。&lt;/p&gt;

    介时，舟山岛上的义军将会派一支小队进行佯攻，吸引沿海一带的元军主力，暗中层层设伏，将其一网打尽。&lt;/p&gt;

    而他们将从后方包抄，占领浙东这几个城镇。&lt;/p&gt;

    期间，于谦免不了要和谢翱打交道，商讨战略。&lt;/p&gt;

    然而每一次，谢翱都能找出他身上某处不甚妥帖的细节，什么头发丝，衣领口的，给他休整改造一番。&lt;/p&gt;

    次数一多，于谦终于忍不住怒问他：“你为什么单单针对我？那个张千载成天披头散发，怎不见你去管他？”&lt;/p&gt;

    谢翱坦然相告：“因为他不配。”&lt;/p&gt;

    他的目光十分清亮：“唯有明珠，方可因细小瑕疵而蒙尘。至于歪瓜裂枣们，若有些许缺陷，只能叫雪上加霜，惨绝人寰。”&lt;/p&gt;

    于谦：“……”&lt;/p&gt;

    他忽然警觉：“你不会也对先生这样吧？”&lt;/p&gt;

    谢翱摇头：“那倒不会。我对丞相万分敬仰，他在我心中如同一面不朽的旌旗，绝非尘世中人。你就不一样了，你我之间显然更加亲近。”&lt;/p&gt;

    于谦：？&lt;/p&gt;

    你不要过来啊！&lt;/p&gt;

    月余后，双方如期合兵，平虏军大旗迎风招展，迅速占据了沿海的几个城镇。&lt;/p&gt;

    能取胜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占了时机之利。&lt;/p&gt;

    浙东沿海一带的元兵，多是张弘范旧部。&lt;/p&gt;

    张弘范一死，张珪又忙着在庐陵给邓剡修墓，无以为继，这群人现在整一个就是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lt;/p&gt;

    加之浙地流民众多，尽是其他地区的百姓，因为不堪元朝繁重傜役赋税，而流亡至此，一见文天祥打出“平虏”旗号，顿时蜂拥蚁聚而至。&lt;/p&gt;

    反正南人在元朝是第四等人，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干&lt;/p&gt;

    () 脆就此反了吧！&lt;/p&gt;

    其声势浩大，犹胜过两年前文天祥奉召起兵勤王。&lt;/p&gt;

    毕竟起兵勤王，只是为了保护宋朝国祚，而平虏起义，却是百姓们选择为自己谋一条生路。&lt;/p&gt;

    哪个更有号召力，简直一目了然。&lt;/p&gt;

    起义的星火瞬间燃遍浙江各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其他地方蔓延。&lt;/p&gt;

    整个江南地区的文人士绅，多有响应接洽者，往来信笺如云。&lt;/p&gt;

    于谦每日花很大的功夫，帮先生处理这些传讯，根据来自史书的记忆，判断他们每个人到底可不可信。&lt;/p&gt;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被他干脆利落地剔除。&lt;/p&gt;

    而一些乍看起来比较边缘的小人物，也被他捞了回来，予以重用。&lt;/p&gt;

    天幕前的观众们：“……”&lt;/p&gt;

    尼玛，于谦这是直接开了历史挂，要一飞冲天啊！&lt;/p&gt;

    到这一年深秋，元廷眼看起义闹得越来越大，终于坐不住了，派来了浙东宣慰使、名将史弼征讨。&lt;/p&gt;

    史弼武艺强悍，膂力过人，最喜欢的是弓马开阖、直来直去的强攻模式，酣畅淋漓，一来就制定下了正面对抗的战术。&lt;/p&gt;

    平虏军秉承着“敌进我走，敌退我追”&lt;/p&gt;

    的策略，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lt;/p&gt;

    每次史弼一来，就疯狂跑路，等史弼气势衰颓、沮丧退去的时候，又大军杀出来，直接给了他致命一击。&lt;/p&gt;

    如此三番五次，到了次年，史弼军队直接被玩没了，就连本人也在一次埋伏中，中箭而亡。&lt;/p&gt;

    此时，元廷的名将大多在西征线上，抽不开身，忽必烈遂下旨，命闭关读书了一年多的张珪挂帅，率其父旧部前往浙东，征战平乱。&lt;/p&gt;

    张珪的兵法，大半来自他父亲张弘范的言传身教，小半则来自邓剡。&lt;/p&gt;

    很不幸，这两位于谦都很熟悉。&lt;/p&gt;

    厮杀即将拉开序幕的前夜，于谦和先生坐在军帐中议事。&lt;/p&gt;

    “先生”，于谦身披满天柔和的星光，看向文天祥，“我以为，光荐和张弘范思路都颇为灵活，绝不拘泥，张珪也当是如此，敢于行冒险之事。”&lt;/p&gt;

    “何不故作疑阵，分兵三股，卖一个破绽给他，然后一举诱入彀中？”&lt;/p&gt;

    文天祥低眉沉思，眼睫上流转着一抹秋霜凛冽的光芒：“好。”&lt;/p&gt;

    于谦又与他议定了战事的诸多细节，传令下去，让各部严格按照计划行事。&lt;/p&gt;

    夜深人静，二人俱都沉默下来。&lt;/p&gt;

    此刻，夜风吹开帘帐，原野之上，星河之间，千帐灯火都已安歇坠落，唯有一片旌旗明明灭灭。&lt;/p&gt;

    这是狂风暴雨到来之前，最后一个静谧的良夜。&lt;/p&gt;

    于谦眺望一阵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血流成河的厮杀，他出神了许久，目光又慢慢回落到先生身上。&lt;/p&gt;

    先生正坐在灯前，提笔写一首战地小诗。&lt;/p&gt;

    星辉在他如雪的指尖轻轻流转，又淌在纸笺上，蔓延成一片琉璃般的水河。&lt;/p&gt;

    他在写：“青山是我安魂处，清梦时时赋大刀&lt;/p&gt;

    。”&lt;/p&gt;

    于谦觉得这首诗调子太悲，总让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lt;/p&gt;

    但他又不好阻止先生写诗，只好趴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先生，一派望眼欲穿，希望先生快点关注到他。&lt;/p&gt;

    文天祥终于不得不搁下笔：“廷益为何这般看我？”&lt;/p&gt;

    “因为先生好看……”&lt;/p&gt;

    于谦顺口一说，立即纠正道，“不是，因为我想要这张纸。”&lt;/p&gt;

    先生有点无奈，只能将新成的诗作递给他：“廷益这么喜欢收集我的作品，莫非想以后为我编文集？”&lt;/p&gt;

    于谦眨了眨眼：“好呀。”&lt;/p&gt;

    可是他转瞬又想到，他会一直仗剑守在先生身边，一直保护对方的，所以，他多半会死在先生之前。&lt;/p&gt;

    于是他便改口道：“不不，先生定然长命百岁，还是由你自己晚年来编写文集吧。”&lt;/p&gt;

    次日，文天祥发表了一通战前动员讲话。&lt;/p&gt;

    于谦随即起身，振臂高呼：“诸位，我们的口号是——”&lt;/p&gt;

    陈英：“今日东风起，大吉又大利？”&lt;/p&gt;

    张千载：“平虏平虏，只赢不输？”&lt;/p&gt;

    谢翱：“我相信我们是无敌的！”&lt;/p&gt;

    于谦朗声说：“——是「有朋自北方来，虽远必诛」！”&lt;/p&gt;

    众人：“……”&lt;/p&gt;

    你别说，细品一下还真妙。&lt;/p&gt;

    元朝胡虏自认是北人，而他们是南人，被蔑称为第四等人，可不就是「有朋自北方来」？&lt;/p&gt;

    一时间，平虏军全员反响热烈，并决定将这句简单明了的话作为口号。&lt;/p&gt;

    于谦十分满意。&lt;/p&gt;

    然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另一个时空，刷新了一名少年的三观。&lt;/p&gt;

    ……&lt;/p&gt;

    大秦位面。&lt;/p&gt;

    公子扶苏正在听大儒淳于越畅谈《论语》，这时忽然看见天幕上于谦的话，顿时惊呆了！&lt;/p&gt;

    简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论语》居然还能这么解读？&lt;/p&gt;

    扶苏带着一丝奇妙的感悟，回头又翻了翻书，立刻就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lt;/p&gt;

    这个“朝闻道，夕死可矣”，难道不是在说，“早上知道了去往匈奴的道路，晚上就把匈奴都杀死了？”&lt;/p&gt;

    这个“君子不重则不威”，难道不是在说，“君子（我们老秦人）不下重手打死人，就无法在六国遗民之间树立威信？”&lt;/p&gt;

    《论语》果然精妙。&lt;/p&gt;

    看起来是仁义礼智信，其实字字都是在杀人诛心，保境安民啊！&lt;/p&gt;

    扶苏恍然大悟，当即把自己的思路分享给淳于越。&lt;/p&gt;

    淳于越：？&lt;/p&gt;

    他瞬间暴怒：“公子从何处听来的歪门斜说，一派胡言！”&lt;/p&gt;

    “可是”，扶苏指着天幕上的于谦，“于先生所言，难道不对吗？”&lt;/p&gt;

    “这，这……”&lt;/p&gt;

    淳于越就算再挑剔自负，看见了于谦在后世的事迹，也说不出他半个字的不是。&lt;/p&gt;

    按照儒家标准，修身、齐家、治&lt;/p&gt;

    国、平天下，这于谦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圣人，是要封圣的！&lt;/p&gt;

    圣人之言岂能有错？&lt;/p&gt;

    难不成，其实他一直以来的解读才是错的？&lt;/p&gt;

    此刻，大秦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博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lt;/p&gt;

    ……&lt;/p&gt;

    平虏军按照计划行事，很快拿下了对战张珪的开门红。&lt;/p&gt;

    而后，又一路势如破竹，在起义第三年的年末，接连攻下浙东八府，很快就大举围城，包围了旧都临安。&lt;/p&gt;

    于谦身披甲胄，朗声鼓励一众战士，清润的嗓音优美动听，如同青山亘古间的渺远钟声：&lt;/p&gt;

    “临安城就在前方！”&lt;/p&gt;

    “新春将至，正好打下旧都，回去过年！”&lt;/p&gt;

    “定要一雪前耻，让崖山、扬州、还有千百地的烈士英魂们，都得以瞑目安息！”&lt;/p&gt;

    他经年以来，在军中积累了甚高的威望，众军士纷纷响应，壮志如潮。&lt;/p&gt;

    谢翱等人各司其职，督查军械，布置攻城器具。&lt;/p&gt;

    张珪如今，就被围困在临安城中，四野都是气势凶猛的义军。&lt;/p&gt;

    平虏军一路行军顺利，固然有他们用兵灵巧、兵贵神速的缘故，但也有一部分问题，出在主帅张珪的消极应战态度上。&lt;/p&gt;

    一直到困守临安之前，张珪都是一种近乎摆烂的状态，甚至没有组织任何一场像样的抵抗和围剿。&lt;/p&gt;

    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次与平虏军的对抗，似乎并不属于正义的一方。&lt;/p&gt;

    他再不能像当年随父亲进攻崖山、扫灭南宋时那样，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起兵，是为了天下苍生，是将江南地区的百姓从腐朽的宋王朝手中拯救出来。&lt;/p&gt;

    要知道，眼前的平虏军，绝大部分成员都不是朝廷公卿和军户，只是普通的百姓啊。&lt;/p&gt;

    若是能有一口饭吃，若是生活还过得下去，哪家百姓会愿意刀口舔血来造反呢？&lt;/p&gt;

    天下确实一统了，可百姓的生活过得并不好。&lt;/p&gt;

    张珪过不了心里那个坎，没法说服自己对百姓们大肆杀戮，始终以消极防御为主，一退再退。&lt;/p&gt;

    他一直在纠结，而后就一步步演变到了如今的局势。&lt;/p&gt;

    这一晚，更深人静。&lt;/p&gt;

    张珪屏退了所有人，孤身坐在暗夜里，不言不语，怀中紧抱着一本邓剡留下的书卷。&lt;/p&gt;

    今天本是他的生日，也是成年之日。&lt;/p&gt;

    当时在庐陵驿站，他缠着要老师在及冠时给他取字，邓剡笑着答应了。&lt;/p&gt;

    那时的他是多么快活，多么意气风发啊……&lt;/p&gt;

    可后来呢，很快他就接连失去了父亲和老师，两个生命中最重要之人。&lt;/p&gt;

    然后不得不临危受命，统率起了一支大军，来应对浙地这一摊危局。&lt;/p&gt;

    明亮的月光从窗口映照而入，落在怀中，他紧握住的书卷上。&lt;/p&gt;

    那是邓剡汇集平生所学，为他留下的遗书《相业》，煌煌数十卷，写尽了他所需要知道的任何事。&lt;/p&gt;

    邓剡对他说，“熟读之，后必赖&lt;/p&gt;

    其用矣。()”&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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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来莫忘添衣，夜深切勿独坐，吃好睡好，做一个正直且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lt;/p&gt;

    “如果行有余力，记得去把白鹭洲好好修一修。老师若来年魂归，或许还能在书院的花树繁阴里，偷偷睡个懒觉，去后山烤几只白鸟什么的。”&lt;/p&gt;

    “我为你取字公端，「天公作美所以一心天下为公」的公，「君子端方但千万别被欺之以方」的端。”&lt;/p&gt;

    ……&lt;/p&gt;

    这都什么跟什么。&lt;/p&gt;

    张珪看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了翘。&lt;/p&gt;

    但这个笑容，尚未完全展开，就已经化作了一声低泣，星星点点的泪水随之坠落在纸笺上。&lt;/p&gt;

    “若您还在，您想要我怎么做？”&lt;/p&gt;

    他这样喃喃地低语，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lt;/p&gt;

    战场并不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他不想参与战争，可是别无他法。&lt;/p&gt;

    那么，就只能以战止战，快速平定这样一场原本罪在朝廷的动乱。&lt;/p&gt;

    而后，才能进入朝中施展文治，进行他所想要开展的一切政策。&lt;/p&gt;

    大半夜过去了，迎着初日的晨曦，张珪擦干了泪水，似乎褪去了所有的软弱之色，变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lt;/p&gt;

    “老师……”&lt;/p&gt;

    不论前方等待我的是何等未知命运，我绝不放弃。&lt;/p&gt;

    ……&lt;/p&gt;

    进攻临安城下，平虏军在钱塘江干的沙滩上，就地扎营，沿途旌霓浩展如云鸿，苍茫回风高悬，遮天蔽日。&lt;/p&gt;

    这样一方面形成了围城之势，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天险戒备元兵援军。&lt;/p&gt;

    陈英精通天气，早已测算出了潮期规律，为他们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lt;/p&gt;

    被围困许久之后，张珪见情势不乐观，决定赌一把，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无光夜，亲率大军出城，截断了平虏军水路之间通行的粮道。&lt;/p&gt;

    他这一把，可以算是赌赢了，也可以说是输了。&lt;/p&gt;

    输了是因为，守卫粮道的众人面对敌众我寡的形式，坚持浴血奋战，一直战至天明前仅剩人数寥寥无几，仍旧没有陷落。&lt;/p&gt;

    五更天时，张珪眼看时辰已过，只能选择退去，无功而返。&lt;/p&gt;

    但他也依然算是赢了，因为他，活捉了陈英这个人。&lt;/p&gt;

    义军人手奇缺，陈英因为能力不俗，加上人品可靠有历史背书，所以承担起了守卫粮道的重任，在混战中格外英勇浴血，最后被张珪生擒。&lt;/p&gt;

    张珪放出话来，于三日后处决俘虏。&lt;/p&gt;

    这摆明了就是陷阱，早就挖好了坑等人跳，杀机四伏，但于谦却一下就被捏住了要害。&lt;/p&gt;

    陈英这个人的身份，实在太重要了。&lt;/p&gt;

    毕竟，陈英是朱元璋的外公，若他真的死在这里，后世哪来的明太/祖朱元璋，哪来的大明王朝？&lt;/p&gt;

    () 自己岂非成了社稷江山的千古罪人？&lt;/p&gt;

    于谦决定冒险一次()，&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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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伺机把人救出来。&lt;/p&gt;

    对此，先生表示：“放着我来。”&lt;/p&gt;

    于谦：？&lt;/p&gt;

    他顿时傻眼了：“先生，使不得啊，我一个人轻装简行，从小道潜入就行。反正即便我死了，也不是真的死亡，还会回到我的时代去……”&lt;/p&gt;

    文天祥瞬间被他气笑了：“莫要胡言乱语，什么死不死的，为师联络了一些在临安城的旧部，等待消息。”&lt;/p&gt;

    于谦：！&lt;/p&gt;

    他赶紧问：“出手的各位能全身而退吗，需不需要去接应他们？”&lt;/p&gt;

    先生微一沉吟，在溶溶月色中凝结成画：“我与你同去。”&lt;/p&gt;

    临安城内，张珪治军严格，镇压了许多场城中动乱，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井井有条。&lt;/p&gt;

    然而，临安城，毕竟是宋人的都城，失陷于德佑二年，距今不过五载。&lt;/p&gt;

    城中，都是昔日的大宋子民，在元兵铁蹄南下时，被屠杀了一茬又一茬，有着国仇家恨的切肤之痛。&lt;/p&gt;

    死士将文天祥的讯息送入城内，不仅是当年随他征战的旧部，就连许多百姓，也都热泪盈眶，决定配合计划行动。&lt;/p&gt;

    是夜，城中多处重地起火，光芒冲天。&lt;/p&gt;

    烈焰如腾空的巨龙，纵横肆虐，横亘厮杀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上空，照得大半座城明亮如白昼，无数的府邸住宅、大街小巷中，都有人声涌动，轰然鼎沸。&lt;/p&gt;

    一支小队身披夜色，深入地牢，趁机救走了陈英。&lt;/p&gt;

    于谦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守在必经之路上，接应他们。&lt;/p&gt;

    陈英在牢中备受折磨，几乎遍体鳞伤，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了。&lt;/p&gt;

    只因张珪知道他是平虏军高层，故而进行了严刑拷打，而他始终未吐一词。&lt;/p&gt;

    于谦小心翼翼地把人接过来。&lt;/p&gt;

    “他就交给你了”，一名义士抹了把脸上的血，告诉他，“我们还要回去继续和张珪厮杀。”&lt;/p&gt;

    于谦立刻关切道：“你伤势不轻，先随我去军营休息吧！”&lt;/p&gt;

    “不了”，一众义士顷刻间打马回拨，飞驰而去，“弟兄们都在内城血战，一时半会，焦灼着难分胜负。”&lt;/p&gt;

    “等到事成，就以三声鸣炮为号，代表可以从外面合攻临安了。”&lt;/p&gt;

    “放心”，于谦肃容道，“平虏军已经全都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只余谢翱的部众留在江岸边，守卫阵地。”&lt;/p&gt;

    他一路快马加鞭，飞驰回营地，要给陈英先简单治疗一下。&lt;/p&gt;

    陈英现在完全就是个血人，于谦一度担心他会死在路上。&lt;/p&gt;

    就在下马的前一刻，剧痛昏迷中的陈英忽然惊醒，一眼望向了江面。&lt;/p&gt;

    他仿佛看出了某种迹象，失焦的眸子一下缩紧，闪过剧烈的惊恐之色，猛地抓住了于谦的衣袖：“快传令离……”&lt;/p&gt;

    于谦没听清：“什么？”&lt;/p&gt;

    陈英急切地想要说什么。&lt;/p&gt;

    但他实在伤得太&lt;/p&gt;

    () 重，&lt;/p&gt;

    一口气没接上来，&lt;/p&gt;

    就这么昏了过去。&lt;/p&gt;

    于谦：“……”&lt;/p&gt;

    话说到一半就没了的这种剧情，真是永不过时！&lt;/p&gt;

    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但思索许久，依旧没有任何思路，遂对着天幕唤了一声：“陛下。”&lt;/p&gt;

    【洪武大帝朱元璋】：于谦，你有啥需要咱帮忙的，放心开口便是！&lt;/p&gt;

    【永乐大帝朱棣】：嗯？于谦找朕何事？&lt;/p&gt;

    【明仁宗朱高炽】：在在在，于卿快说需要朕做些什么。&lt;/p&gt;

    【明宣宗朱瞻基】：来了来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lt;/p&gt;

    于谦：“……”&lt;/p&gt;

    他不得不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称呼：“景泰陛下。”&lt;/p&gt;

    其他被忽略的大明四帝：唉。&lt;/p&gt;

    好惆怅！&lt;/p&gt;

    尽管于谦什么都没说，然而，朱祁钰居然神奇地领会了他的意思。&lt;/p&gt;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稍等，在找了。&lt;/p&gt;

    【宋孝宗赵瑗】：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有灵犀，狠狠地慕了。&lt;/p&gt;

    【宋武帝刘裕】：朕也想拥有于谦。&lt;/p&gt;

    【大秦天王苻坚】：哪里值得羡慕，朕和朕的景略也可以。&lt;/p&gt;

    【汉光武帝刘秀】：就离谱，这个苻坚。&lt;/p&gt;

    【汉光武帝刘秀】：每天不是炫耀王景略，就是走在炫耀王景略的路上。&lt;/p&gt;

    【魏武帝曹操】：呵呵。&lt;/p&gt;

    【魏武帝曹操】：孤坐拥郭嘉荀彧五子良将颍川俊才，也没像他这般炫耀。&lt;/p&gt;

    景泰位面。&lt;/p&gt;

    百官们正坐在殿中，聚精会神地翻看手中书卷，寻找答案。&lt;/p&gt;

    至元十八年，这一年的年末，临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lt;/p&gt;

    这些书，全是宋末时期临安、浙东、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记录，什么县志、地图、地方案、文人笔记之类的。&lt;/p&gt;

    早就被朱祁钰动用举国之力量，通通搜集过来，就是觉得哪一天于谦在副本中可能会用上。&lt;/p&gt;

    现在，果然用上了。&lt;/p&gt;

    朱祁钰抱着一卷书，眉峰紧蹙，正在飞速翻阅。&lt;/p&gt;

    旁边的百官也是找答案找得满头包，纷纷交头接耳：&lt;/p&gt;

    “这个宋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连邻居多下了一窝小猪崽都要记录？”&lt;/p&gt;

    “多下一窝小猪崽还算是好的，你看看这本，到底怎么混进来的，居然是临安菜谱大全！”&lt;/p&gt;

    “十二月的临安城中，找不到什么大事啊……”&lt;/p&gt;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常！莫非扬王（陈英在大明的封号）所指的不是临安，而是在城外？”&lt;/p&gt;

    “城外有什么？有钱塘江！”&lt;/p&gt;

    “扬王好像会看天气——”&lt;/p&gt;

    于谦回到江边营地，平虏军早已蓄势待发。&lt;/p&gt;

    鼓角大旗彻夜，连营铁衣光寒，明明灭灭地勾连着不远处的城上烽火。&lt;/p&gt;

    张千载站在阵前擂鼓，高声疾呼，谢翱在后方铮然拔剑，锋芒搅碎了漫天星斗。&lt;/p&gt;

    战士们也都气势高昂，旌旗猎猎&lt;/p&gt;

    呼啸成一片山崩地颓，&lt;/p&gt;

    迫不及待想杀回旧都临安。&lt;/p&gt;

    于谦看着这一幕，&lt;/p&gt;

    只觉得心中被万丈豪情所溢满，对今日的进攻计划更是充满了信心。&lt;/p&gt;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先生，彼此相视一笑。&lt;/p&gt;

    于谦抬手摩挲了一下佩剑，笃定道：“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定然已在临安城中庆功。”&lt;/p&gt;

    文天祥遥望江边的高城，眸光清澈深远，有猎猎寒霜似刀剑争鸣，交映在他眼中，宛如坠入一片茫无边际的碧海，点点星辰遍布。&lt;/p&gt;

    他笑了笑：“那就承廷益的吉言了。”&lt;/p&gt;

    所有人都在等着城头的信号，于谦也不例外。&lt;/p&gt;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个夜晚格外肃杀沉寂，格外山摇地动，也格外的漫长。&lt;/p&gt;

    “先生”，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当时临安陷落，是怎样的场景？”&lt;/p&gt;

    文天祥声音低沉：“那时，扬州、焦山、溧阳先后失守，常州更是遭到了屠城。蒙元三路大军汇集，包围了临安。”&lt;/p&gt;

    “我力主决一死战，朝中并无人响应。当兵临城下、生死存亡之时，他们在忙于——”&lt;/p&gt;

    “乞神。”&lt;/p&gt;

    他的神色原本犹如夜色下平静的江面，无波无澜，这时，却忽而有了细微的颤抖：&lt;/p&gt;

    “那时，元军就驻扎在我们如今的位置，太皇太后与陛下，皆在日夜对着钱塘江神祈祷，希望能够涌起大潮，将元兵卷走。”&lt;/p&gt;

    “一连三日，潮水皆不至，所有人都觉得天要亡宋，天意已经不站在大宋这边了。”&lt;/p&gt;

    “最后，陛下决定奉玺书投降。”&lt;/p&gt;

    于谦安慰般地握住了先生冰冷的指尖，想了想，说：&lt;/p&gt;

    “说到底，天意不过是给无能为力命运的借口，信则有，不信则无。”&lt;/p&gt;

    “今日的命运只在剑锋之上，我们此战必胜！”&lt;/p&gt;

    他语气坚决，犹如金石铿锵，在狂沙翻涌中依旧从容凛然。&lt;/p&gt;

    文天祥望了他一眼，忽而问：“廷益日后保卫京师，是什么模样？”&lt;/p&gt;

    于谦顿时神采飞扬道：“那是很荡气回肠的一场行动，虽然一开始有着争执，但建议南迁逃跑的人，很快被暴力解决了。”&lt;/p&gt;

    比如某些被当庭打死的奸臣们。&lt;/p&gt;

    文天祥：啊这。&lt;/p&gt;

    险些忘了大明官员武德充沛。&lt;/p&gt;

    于谦又道：“真正开打的时候，已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所有人各司其职，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京师，绝无可能后退半步。”&lt;/p&gt;

    文天祥不禁感叹：“人既然有实事可做，便不会再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lt;/p&gt;

    于谦却忽然目光游移起来：“其实，在北京保卫战中，也是有求助鬼神的。”&lt;/p&gt;

    “——战争前夜，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拜了先生的画像好久呢。”&lt;/p&gt;

    先生：？你走。&lt;/p&gt;

    四野慢慢地静寂下来，于谦百无聊赖地数着剑穗上的花纹。&lt;/p&gt;

    又过了许久，远远地，城上炮火轰鸣，连响三声。&lt;/p&gt;

    于谦知道，约定的时候到了。&lt;/p&gt;

    但这轰鸣声却久久回响在天地之间，山鸣而谷应，仿佛无休无止。&lt;/p&gt;

    他正怀疑是不是城内出了变故，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了惊呼声。&lt;/p&gt;

    在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lt;/p&gt;

    有一条窄窄的银线自天边翻涌而来，顷刻就呼啸而至，磅礴流淌，如同千军万马奔腾。&lt;/p&gt;

    一堵又一堵数层楼高的水墙，从半空中倾砸而下，冲垮了整个营地。&lt;/p&gt;

    浩荡的潮水淹没了所有的一切，造成人仰马翻。&lt;/p&gt;

    天地间，再不闻炮火和人语，只有这一种咆哮声在排山倒海地回响，势如雷霆般不可阻挡。&lt;/p&gt;

    于谦骇然：“这是……钱塘江潮？”&lt;/p&gt;

    天幕上，朱祁钰也终于找到了答案，几乎在同时说：&lt;/p&gt;

    【至元十八年十二月末，钱塘江大潮泛滥，淹没整片沿岸。】！&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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