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二合一)
从东州庐平城,到仙盟位于中州的总部,是一段十分遥远的路程。()
途中荒山沼泽雪岭沙漠,间或还有零星飘荡的魔物,奚陵的寻仇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太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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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仙盟的势力,从来也不仅仅局限于中州。
东州最大的主城外,奚陵看着紧闭的城门,脸上露出思索。
满身鲜血已然不见,他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干净简单。只是新的装束明显大不如前,棉麻的布料,粗糙的裁剪,同样是纯白,却不可避免的有些微黄偏暗。
好在,穿它的人足够好看,于是再朴素不过的服饰,也穿出了一种落魄仙人般的憔悴与出尘之感。
但他对之前的那件衣服似乎有什么执念,脱下之后也没完全丢弃,而是将没沾血的部位裁剪下来,整整齐齐分成了几份,各自记录着一些随时可能会忘记的东西。
这回用的不是血,而是正常的笔墨。
他低头,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中简单的路线图。
明明才过去了一个白天的时间,他居然就已经有些忘记了该怎么走。
神智衰退的速度,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快上一点。
曲曲绕绕的黑线十分潦草,除了一些简单的方向,就只标明了他所要途经的城市。
不多,加上仙盟总部,统共也就三座。
第一座,就是他现在所站的位置——东州的主城,同时也是仙盟的分盟所在地。
灾难结束后,仙盟看似放权,只主要管辖地理位置最佳,资源最为丰富的中州,但实际上,其余的每一州,仙盟都还各设有一处分盟。
他们位于各州的主城,打着监督辅助的名义,规模宏大,行事高调,在譬如东州这样、本地宗门势力不够强大的地方,分盟的地位甚至和管理者平起平坐,明明是神风宗的管辖范围,大小事宜却都还得同仙盟商议。
当然了,也有仙盟手伸不过去的地方,譬如玄裕宗所在的南州,分盟就形同虚设,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一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太多事情,当年对他下手的人,现下也并不都在总部待着,左右去往中州时也会经过,奚陵便打算,先从沿途会经过的两处分盟下手。
天色已晚,紧闭的城门防不住夜行的鬼魅,不知何时,城中无声无息,凭空多出了一道身影。
他速度极快,屋檐、枝梢、甚至是半空中被风扬起的落叶,都是他用于借力的工具,风驰电挚,衣袂纷飞,每一次脚尖的一个轻点,都能轻飘飘跃出数丈的距离,常常只是一个眨眼的光景,就已从路的一侧,出现在了另一边。
不过,此人的脚好像有些问题,看似行动灵敏不受限制,实则腿部并未如何受力,几乎全靠自身强大的修为在挪移。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落地的一刻,身影明显一滞,仿佛痛狠了一般,当即就要无力支撑地摔向一边。
玉阶碧瓦,雕梁绣柱,气势恢宏的分
() 盟大门外,消瘦的年轻人摇摇晃晃,从上到下,都被虚弱两个字占满。
分盟负责看守的修士不少,许多人看见了他,却只是稍稍瞥了一眼,随后便转过头,漠不关心地收回了视线。
但还是有两个人对视一眼,上前将人搀扶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警惕——作为城中最繁华的地带之一,这里平时便有不少人来来去去,虽然大晚上的突然出现有些奇怪,但这位身上并没有什么灵力波动的气息,想来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性。
这样的想法,在对方抬头时更加坚定。
“谢谢。”
很有礼貌地开口,奚陵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皙干净,带着浓郁病气的脸。
他在两人的帮助下坐到了分盟价值千金的玉石阶之上,缓了好半晌,才缓过来落地时脚腕钻心的痛感。
断过的脚果然不适合赶路。
他抿了抿嘴,有些嫌弃。
而见他稍稍好转,一人才道:“这位公子,突然来访,可是有什么事情?”
话音一顿,他们正想说如若不急,可等明天再来,但看了看奚陵这半死不活都要赶过来的架势,又着实不像是不急的样子。
有人遇险?遭了冤屈?还是家里被魔物袭击。
可是……这些事情与其找仙盟,不如隔壁的神风宗来得更快一点。
出乎意料的是,奚陵摇了摇头。
“我来找人。”
脸上露出思索,奚陵回忆了好一会,才说出了一个跺一跺脚,整个东州人都会知晓的大人物的名字。
闻言,眼前的两个人还未说话,另一边先传来了冷哼。
“赶紧回去洗洗睡吧。”说话的人瘦得像猴,闻言面露不屑,鄙夷道,“易松前辈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我在这看了三十年的门,都没有近距离看过一眼。凭你?”
他上下打量了看不出半点修为的奚陵一番,嗤笑了一声。
然而,仅仅小半个时辰以后,此人脸上的嗤笑,就化作了深深的惊恐。
那位在他眼里强大到登天都难以企及的大人物,死在奚陵刀下的时候,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上两声。
他很震惊,奚陵也很震惊。
以至于收回霜殁之前,他还抚了抚刀身,颇有种玷污了宝刀的屈辱。
亏他听了这瘦猴的话,还以为对手有多厉害,上来就使出了最强的杀招,却不曾想,一下就死透了。
“这样也能叫前辈吗?”眼中写着浓浓的失望,奚陵十分诚恳地看向对方。
明明以前的时候,这人都还没有这么弱。
百年的纸醉金迷到底是掏光了这姓易的身体,不仅警惕性大大降低,就连修为都退步了许多。
猛然向前冲了几步,瘦猴还以为是要杀他,吓得尖叫一声,捂头蹲了下去,身下的地面流出了腥臊的液体。
然而奚陵却并不是冲他,而是抬手之间,杀了个在瘦猴眼里,大概也是个前辈的存在。
这人并不是当年害他的人之一,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奚陵对他产生杀心。
——方才进来之前,奚陵听到了此人与易松交谈,聊的却是为什么派去洞天的人还没有传回来消息。
听到这个说话内容,奚陵茫然了一会。
原来仙盟还不知道他们洞天的计划失败了。
那看来是去的人都没能回来。
师兄的反应好快。
突然,奚陵愣了一下。
……师兄?
一时间理不清楚哪里来的师兄,奚陵索性不想了,提刀便开始大杀四方。
来都来了,既然都是害过他的人,那就没必要留了。
手中又添一道亡魂,奚陵踩着满地流淌的鲜血,拿下了墙边一个装饰用的面具。
原本是不打算遮掩身份的,但既然仙盟连自己行动失败了都不知道,那还是稍稍掩饰一下,说不定下个分盟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奚陵出于对死者的尊重,还走到了易松的尸体面前,认真道:“你的面具很漂亮,谢谢你。()”
说完,顶着狰狞恐怖的漂亮面具,奚陵顺手给还在不停颤抖着的瘦猴清了个魂,抹去了他近期的记忆,然后走到两个先前扶过他的守门修士面前,递给他们两道符文。
一人最开始是不愿意带他来易松府上的,却在奚陵说自己就要死了,必须要见易松一面()”后还是给他引了路,并在之后屡屡暗示,易松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的暗示是出于一番好心,却打死也想不到,嘴上说着要死的人,竟会乱刀砍死他们只能仰视的大能。
“你们是好人。”将符纸塞到哆哆嗦嗦的一人手里,想了想,为了防止事后仙盟追责他们,奚陵又将人打晕,然后才转过身,看向屋外如临大敌的数道人影。
冤有头债有主,除了几个印象深刻的领头人物,其他人奚陵没那个时间一一查证都有谁害过自己,因而也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人群一眼,便如履平地一般,随心所欲地来,轻轻松松地走,一群人使尽浑身解数,结印的手都划酸了,也只是堪堪让奚陵离开的步子慢了那么几步。
成功结束第一场战斗,奚陵没怎么停歇,又向下一处地点赶去。
由于大部分人力都被派去寻找奚陵,加上仙盟还有意封锁了一下信息的原因,分盟被突袭的消息传来之际,已经是第一天下午的申时。
徐雁竹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双眼放空,正在怀疑人生。
“还没想通呢?”
梅文朔坐在她对面,老神在在看着。
徐雁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梅文朔疑惑:“他俩不是挺般配的吗?我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好,怎么你反应这么大?”
“这不一样!”捂着眼睛,徐雁竹逼迫自己不要回忆,但还是压不住画面的浮起,振声道,“你认识他俩认识得晚,根本不知道他们发生过
() 什么!”()
梅文朔不以为然,心道能发生什么,端起一杯茶慢慢喝着,然后就听徐雁竹灵魂拷问:你见过大师兄给小陵洗尿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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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文朔一口水差点没喷到徐雁竹脸上。
知道了如此惊天的大秘密,梅文朔觉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但他偏又该死的好奇,忍不住问:“奚陵入门的时候不是已经七岁了,怎么还……”
“是因为受了伤。”
当时奚陵才只有九岁,被十七岁的傅轩轶偷偷拉下山说什么要庆祝成年,从此由他保护师弟,结果成人礼过进了病榻,一个被魔物打断了好几根肋骨,另一个更惨,好几个月下不来床。
奚陵是断了肋骨的那个,他当时年纪太小,还做不到辟谷,自然也免不了凡俗,吃喝拉撒都和凡人无异,但他其实不止断了骨头,内脏也伤到了,却因为难以启齿,故意隐瞒不说。
结果可想而知,伤势严重恶化。
白修亦气得不轻,却还是维护了他小小的自尊心,每天晚上跑到河边,偷偷帮他清理污渍,老妈子到让不小心撞到的徐雁竹十分震惊,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他们家吊儿郎当还有些洁癖的大师兄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当然,伤好以后,奚陵也没躲过,同傅轩轶一起被白修亦抓着吊起来打,据说回去之后,屁股都肿了。
据谁说呢,那自然只有打完人又帮敷药的白修亦。
类似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小时候的奚陵在白修亦这里,那真是大把大把的黑历史。
因而虽然一人已经好到只要不是在执行任务,日日形影不离,玄阳门上上下下也完全没有想过,他们最后会走到一起。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
“太苦了。”徐雁竹道。
原本师兄弟的情谊,就足够让白修亦的死重创奚陵,若是再加上一层恋人的身份,她根本不敢想奚陵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更不敢想若是奚陵这次有什么事情,往后的无数年,白桁又该怎么继续。
烦躁地搓着脑袋,徐雁竹痛苦道:“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大师兄复活了开心,六师弟出事了难过,一师兄没死开心,师兄师弟相恋又震惊加心酸。
还有一个转世了的三师兄,一个害三师兄转世的裘翊。
徐雁竹觉得自己脑袋没有爆炸,全是因为还惦记着找奚陵。
想到这里,她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禁问向梅文朔:“对了,昨天大师兄让你准备,是准备的什么啊?”
昨日通知般宣布了自己喜欢奚陵的事情,白桁没给他们半点消化的时间,便唤了声梅文朔,问前段时间让他做的事情完成得如何,可以开始准备了。
那时徐雁竹便很好奇,可惜白桁转头又叫走了华珩,说有事需要他协助,然后一人便聊了整整一天。
面对这个问题,梅文朔却不说话了,绞尽脑汁正要转移话题,一抬头,
() 便看见一个传讯符飘了过来。
“是小陵有消息了吗?!”
都不用梅文朔费心(),徐雁竹自己就忘记了原本的提问()_[((),紧张地查探起传讯符。
她的声音也引来了其余几人,白桁原本在远处写些什么,闻言立刻起了身,却没有过来,而是抿着唇,握紧了抓着桌沿的手。
这两天一夜的时间里,每一次新消息传来,白桁都是这么个状态。
——既期待找到奚陵,又害怕找到的是已经出事的奚陵。
但是,消息好像和奚陵无关。
“仙盟易家的副家主易松,和文石仙君一起,被一个神秘面具人杀害。仙盟正在暗中调查凶手。”
要不怎么说仙盟坏事做尽呢,两个重要人物被害,怀疑对象却足有十几个之多,一时半会的,愣是查不过来。
这种消息若是放在往常,也足够梅文朔深入调查一下,但是现在,他显然没那个精力和时间。重新拿了张传讯符,无奈回复:“除了关于小陵的消息,其他暂时不用传给我了。”
说罢,他正要发出,却被忽然大步走来的白桁死死抓住了手。
“等等!他刚刚是说,易松,是吗?”
声音紧绷着,白桁直勾勾看着梅文朔。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他明显憔悴了很多,眼中血丝密布,下巴上甚至还有了隐约的青色。
赶紧点了点头,梅文朔觉得晚点得逼他吃点灵食恢复恢复。
“……是小陵。”
尽管并不知道那个文石仙君是个什么东西,但易松这个名字,已经足以让他联想到什么。
——当年伤害过奚陵的人,除了奚陵自己,和他一起被困在法阵,跟着看过了一遍记忆的白桁也都知晓。
“他还没疯……他还正常……”白桁又恍惚又笑,看得梅文朔心惊胆跳,心说小陵还正常,但老哥你瞅着不是很正常。
白桁却不管他,很快重新正色,稍稍思索,便凭着对奚陵的了解,转瞬判断出了他的计划,立即道:“他下一站是北州。”
顿了顿,又道:“不对,去北州来不及了,直接去中州。”
他说完,直接转过身,简单拿了把佩剑及一些阵石符纸,便走出院门,一副现在就要御剑飞走的架势。
其他人全程都是懵逼的状态,下意识要跟上他的动作。
“等等、等一下!”拉住他的人居然是余顺。
他是听不太懂什么仙君什么仙盟,但是奚陵要去中州这件事他听懂了,迟疑着还是问道:“你去中州的话,大概要多少天?”
白桁:“……”
简单而直接的提问,让白桁一瞬间语塞。
他不久前去大渊,路程虽然比到中州要近上一点,但也不会太多,往返共花了六天的时间。
单程的话,大概需要三天。
虽然这是在他灵力全开,不眠不休的情况下,但他现在修为大减,以奚陵的实力,只会比他快,不会比他
() 慢。
距离奚陵离开(),已经过去了一天半了。
他就算追(),也根本追不上奚陵。
重新收回了剑,白桁捏了捏鼻梁,长长吐了口气。
他太累了。
从知道奚陵命数将尽,到马不停蹄去大渊求助,再到进入洞天,重看了一遍奚陵对他的求而不得、了解了他死后奚陵一次比一次煎熬的痛苦,白桁的精神始终紧绷着,细算下来,他已经有将近十天,一直不眠不休了。
不眠不休他尚且能扛,可奚陵的遭遇,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支撑的崩溃。
可他不能崩。
他崩了,奚陵怎么办。
上辈子,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改变自己的命数,这辈子奚陵的,他无论如何都要更改。
而且,他再也不想让奚陵陷入那种纵观五州,无人可以依靠信任的孤单。
他抬眼,首先看向华珩:“华珩。”
“在。”
干脆利落地开口,众人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白修亦指挥伏魔的时间点:“把玄裕宗在中州的弟子调动起来,动作小一点,随时准备支援。”
“是!”
“梅文朔。”
“在!”
“你在仙盟有没有人?”
“有,但是……”梅文朔迟疑了一会,“但地位都不高。”
“够了。”白桁点点头,迅速写下了一份名单,“这上面的名字你随便联系,只要报清芜仙尊,他们会无条件帮奚陵。”
转世到仙盟白家当小废物的这一十年,白桁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曾经故人的现状,他基本了解过一遍。
说完,他又写了另外一份,这一份人数明显多上一点,同样递给梅文朔:“这上面的人我不确定过了百年会不会改变,暂时不用联系,但如果后续奚陵被抓,前面的人又救不出他的话,全部联系一遍,总会有人出手。”
有条不紊地指挥,白桁疲惫的声音出奇冷静。
“裘翊。”
交代完梅文朔,白桁叫了个意想不到的名字:“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
他没说完,裘翊立刻道:“愿意。”
倒是也不意外,白桁嗯了声,道:“据我所知,这些年里,仙盟中不少大能曾找你疗过旧伤。”
“其中有没有人中途突然恢复速度加快,快到完全不符合常理?”
裘翊一愣:“你怎么知道?”
白桁却只是说:“可以的话,整理一份他们的名单,以及恢复进程给我。”
这个问题和前面的人完全不同,听上去似乎也同奚陵搭不上关系,但白桁看上去没有解释的意思,裘翊也不再多问,点头答应了下来。
三人纷纷离去,白桁有些困顿地坐下,轻轻闭上了眼。
徐雁竹不想打扰他难得的休憩,心里却实在担心,到底还是没忍住发问:“小陵是打算去找仙盟报仇?但仙盟总部人才济济,他贸然过去,能全身而退吗?”
这两天里,白桁已经将仙盟从前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们,因此徐雁竹很快联想到了寻仇。
听她这么说,白桁却忽然冷冷地笑了。
“不能。”
语气中满是暴戾,白桁重新睁开眼,用那双血线密布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徐雁竹。
“他就是奔着死去的,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狂躁与压抑席卷,和白桁对视上的一瞬,徐雁竹被吓得一个激灵。
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奚陵小时候被白修亦吊着打的那件事情。
如果这次奚陵能活,她觉得,历史可能要重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