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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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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锦几人所在的位置,是在一片通体砖红色的华贵建筑前。&lt;/p&gt;

    楼墙很高，完完全全遮挡了里面的模样，唯有几扇不大的窗户,影影绰绰露出了楼中的一角。&lt;/p&gt;

    不知为何，奚陵觉得这建筑有些许眼熟。&lt;/p&gt;

    随后，他看到一个垂垂老矣的婆婆从窗边走过。&lt;/p&gt;

    须臾,又看到了一个。&lt;/p&gt;

    这一位稍微年轻了一点，但看起来也足有五六十岁的模样。&lt;/p&gt;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窥视，年迈的女人转过头,有些麻木地同奚陵对上了视线。&lt;/p&gt;

    那是一双异常空洞的眼睛。&lt;/p&gt;

    浑浊的眼球映不出半点神采，世间所有的苦难似乎都蕴在了里面,以至于奚陵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悲哀。&lt;/p&gt;

    又听到了和方才一样的啜泣,声音很小,闷闷的,像被墙壁挡住了，旋即,奚陵发现,这声音不止一道。&lt;/p&gt;

    有些不解的,奚陵抬起头，看了看这座建筑的牌匾。&lt;/p&gt;

    方方正正,非常平整的三个字。&lt;/p&gt;

    “慈萱阁”。&lt;/p&gt;

    慈萱，是仁慈的母亲的意思。&lt;/p&gt;

    可慈萱阁，奚陵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什么。&lt;/p&gt;

    此处的街道相比方才可谓焕然一新，预示着奚陵已经离开了小巷的范围，来到了之前客栈店小二嘴里的景和大道。&lt;/p&gt;

    这个慈萱阁,占了最好的地段，有着称得上豪华的建筑，却既不像住宅，也不是商铺，一直大门紧闭，还时不时传来啼哭。&lt;/p&gt;

    关键是，来往的路人却都见怪不怪，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lt;/p&gt;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lt;/p&gt;

    看出了奚陵的疑问，白桁解释道：“这里是仙盟提供给当年活下来的孕种们的住所。”&lt;/p&gt;

    闻言，奚陵很是愣了一下：“孕种？”&lt;/p&gt;

    白桁轻轻点了点头。&lt;/p&gt;

    孕种，那是好多年没有听到的称呼了。&lt;/p&gt;

    很多人都知道，半魔是用特殊方法侵染了魔气的人，却很少有人清楚，半魔究竟是如何形成的。&lt;/p&gt;

    那其实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过程。&lt;/p&gt;

    大概是魔物出现的第五十年左右吧，一个怀孕的、毫无修为的普通女子无意中闯入了那道地震后凭空出现的大渊。&lt;/p&gt;

    意外闯入大渊的人多的是，有中了魔物幻术踏进去的，也有被残忍血腥，末日般的生活逼疯了，不想活了的。&lt;/p&gt;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死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lt;/p&gt;

    这个女子当然也不是例外，但是，她的孩子活了下来。&lt;/p&gt;

    仙盟是在大渊外围见到这个孩子的，消息刚一传回，好几个仙尊级别的人物便立刻赶到这里，亲眼见证了一个刚足月的小孩，用哭声震退了几个低阶魔物的场景。&lt;/p&gt;

    没有任何犹豫，众人将孩子带回了仙盟，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观察。&lt;/p&gt;

    从外表看，这古怪的孩子似乎与普通的人类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lt;/p&gt;

    能说会笑，也有自己的情绪和思考。&lt;/p&gt;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天生就会使用魔气，实力在不经过任何修习历练的情况下，就能比得上一些实力一般的散修。&lt;/p&gt;

    那一刻，仙盟仿佛看到了人类存续的希望。&lt;/p&gt;

    当今人族，最缺的是什么？&lt;/p&gt;

    毫无疑问，是有能力抵御灭杀魔物的强大战力。&lt;/p&gt;

    这样的人当然不是没有，他们这些修士就是其中之一。&lt;/p&gt;

    可相比于铺天盖地的魔物，修士的数量实在是太少太少。&lt;/p&gt;

    重要的是，修士培养起来，实在是太慢了。&lt;/p&gt;

    死上一个修士，他们需要几十上百年才能再培养出一位同等实力的角色。&lt;/p&gt;

    可人族哪里等得起。&lt;/p&gt;

    这才五十年的时间，修士就已经战死了一半。&lt;/p&gt;

    而现在，一个可以迅速培养出强大战斗力的方法摆在了他们的面前。&lt;/p&gt;

    这个方法并不复杂，将怀有身孕的女子送入魔气充沛之地，例如大渊，例如魔域，保住孕妇不死的同时让魔气侵染她们腹中的孩子，便有一成的概率，孕育出天生可操纵魔气的特殊人类。&lt;/p&gt;

    人们将这种能使用魔气的人称之为半魔，而负责孕育半魔的女子，则被称之为孕种。&lt;/p&gt;

    “这、这也太……”另一头，侃侃而谈的不明人士显然也是在为弟子们讲解关于孕种的事情，引得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lt;/p&gt;

    “太残忍，对吧？”&lt;/p&gt;

    说话的人为弟子补上了他们未道完的内容。&lt;/p&gt;

    魔气是什么东西？&lt;/p&gt;

    那是让无数生物发生异变的根源，是能瞬间摧毁一片村庄的可怕存在。&lt;/p&gt;

    尽管人族不会异变成魔物，但这并不代表魔气就不会伤害到他们的身体，于锦几人都不敢想，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放到魔域里，究竟会发生什么骇人的情景。&lt;/p&gt;

    “但是孕种们都是自愿的。”&lt;/p&gt;

    想了想，说话之人又补充，“应该说，最开始是自愿的。”&lt;/p&gt;

    当时五州的情况实在是太糟了。&lt;/p&gt;

    人族数量十不存一，原本的家园全都化作了一片废墟，面对可怕的灾祸，面对实力悬殊的魔物，毫无自保之力的普通人手足无措，只能一直躲在修士们的身后。&lt;/p&gt;

    这是仙盟第一次对普通人表示出明确的需要，几乎是义无反顾的，数不清的女子站了出来。&lt;/p&gt;

    那天天很晴，却飘了一点微微的细雨，像是神明在为她们而哭泣。仙盟给孕种们换上了好看的衣物，准备了灾后难得一见的灵食，在灵册之上一个一个记下了所有人的名字，然后，近百位合欢宗门人齐齐施术，让在场的共七百二十一位女子怀上了身孕。&lt;/p&gt;

    在修士们的庇护下，孕种们义无反顾地前往了生死难测的大渊。&lt;/p&gt;

    她们很多都还很年轻，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姑娘们却挥了挥手，温柔且坚定。&lt;/p&gt;

    “听说当时的场景非常壮观，整个永绥城的人都送她们到了城门，对着大渊的方向三跪九拜。”&lt;/p&gt;

    她&lt;/p&gt;

    们的牺牲是有用的。&lt;/p&gt;

    由于不少人没坚持到产子就已身亡，仙盟最终得到的半魔的数量比预计的还要稀少。&lt;/p&gt;

    七百二十一人，诞下的半魔却只有三十九个，幸存下来的孕种就更少了，只有不到三十。&lt;/p&gt;

    但这三十九个成长起来后可媲美仙君的战力，也足够减轻仙盟的一部分压力。&lt;/p&gt;

    只可惜，幸存的孕种们却过得不太好。&lt;/p&gt;

    她们的身体被无法驱散的魔气掏空了，即使活着，也虚弱不堪，魔气发作起来的时候，痛苦到让每一个见过的人都不忍直视。&lt;/p&gt;

    仙盟没有放弃她们，给她们修建了最好的住所，最好的待遇，还有平时常人见都难得一见的医修治疗身体。&lt;/p&gt;

    “那时候的仙盟，还是挺不错的。”&lt;/p&gt;

    “其实当时自愿成为孕种的远不止这个数，但仙盟只要了身体不好命不久矣，或是已经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lt;/p&gt;

    说话的人唏嘘地摇了摇头：“但现在想想，或许当时狠狠心，多搞一点半魔出来，后面也不会……”&lt;/p&gt;

    “不。还是会的。”这人奇怪得很，说到一半，又自己推翻了自己，道，“人啊，总是贪心不足的。”&lt;/p&gt;

    这番话隐藏的含义可让人有些不敢多想。&lt;/p&gt;

    于锦和齐玚对视一眼，警惕地没再多问，却架不住他们之中有一个大傻赵延，以及一个二傻贺永安。&lt;/p&gt;

    大傻不解地道：“现在的仙盟不好吗？”&lt;/p&gt;

    二傻疑惑地问：“你方才说，最开始是自愿的，那之后呢？难不成有人逼迫她们了？”&lt;/p&gt;

    奚陵也来搅混水，冷不丁插了一句：“你说的对。”&lt;/p&gt;

    万万没想到还能得到附和，说话的几人古怪地瞥了奚陵一眼。&lt;/p&gt;

    奚陵提醒他：“你还没有讲完。”&lt;/p&gt;

    “……”&lt;/p&gt;

    清了清嗓，那人继续。&lt;/p&gt;

    “后来，有人觉得半魔的数量还是不够用。”&lt;/p&gt;

    再造半魔的提议刚一提出，就引起了激烈的争吵。&lt;/p&gt;

    一部分人觉得现在虽然苦了一点，但缩小了生存范围以后，也不是不能勉强坚持下去，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再见一遍当年的牺牲。人族的数量本就所剩不多，女子全推出去送死了，他们离灭亡也不远了。&lt;/p&gt;

    一部分人则认为，半魔也不是不会死，这些年陆陆续续已经牺牲了近十位，不未雨绸缪早做补充，他们早晚又会回到和当年一样的困境。&lt;/p&gt;

    两种观点互不相让，更添乱的是，其中还夹杂了一部分非常稀少的声音，认为半魔到底是沾了魔性，天生嗜血好战，若是大批量制造，早晚仙盟会控制不住他们。&lt;/p&gt;

    最后，这场争吵还是随着玄阳门加入仙盟，仙盟压力骤减以后，才终于不了了之。&lt;/p&gt;

    确切的说，是表面上的不了了之。&lt;/p&gt;

    ——有人开始私下培育半魔。&lt;/p&gt;

    仙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又或许是一部分人被瞒住了，另一部分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半魔数量一直在缓慢增加。&lt;/p&gt;

    没人知道他们手里的孕种是怎么来的，也没人敢知道。他们相当胆大，甚至还暗算了一些女修将其搞成孕种，弄出了既有灵根可以修炼，又能使用魔气的，强到令人发指的恐怖存在。&lt;/p&gt;

    不过这种半仙半魔体貌似只弄出了三个，这桩丑事就被戳穿了。&lt;/p&gt;

    “这就是报应吧，听说其中天赋最强最厉害的那位，还被弄丢了。”&lt;/p&gt;

    不明人士嗤笑。&lt;/p&gt;

    他们几个是真的“不明”&lt;/p&gt;

    ，穿着严严实实的兜帽，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一点。&lt;/p&gt;

    “戳破这件事的是氐昴仙尊白修亦，当时引发了很大的轰动，仙盟信誉受到严重冲击，就连盟主都换了一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半魔和孕种都成了禁忌，这件事才渐渐平息。”&lt;/p&gt;

    “不过啊……”&lt;/p&gt;

    兜帽人的话还在继续，但奚陵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lt;/p&gt;

    一阵剧烈的刺痛骤然袭击了他的大脑，奚陵瞬间冒出一身冷汗，直直跪在了坚硬的地面。&lt;/p&gt;

    一双手连忙扶住了他，奚陵抱着头，痛苦到近乎抽搐。&lt;/p&gt;

    这太突然了，扶他的人明显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奚陵这是怎么回事。&lt;/p&gt;

    是哪句话又刺激到了他脆弱的灵台？还是这残破的身体突发了什么隐疾？&lt;/p&gt;

    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到那兜帽人的话哪里有问题。&lt;/p&gt;

    白桁不知所措，只能毫无章法的给他输送灵力。&lt;/p&gt;

    直到奚陵抓住了他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岸边的石柱。&lt;/p&gt;

    “白……修亦……”&lt;/p&gt;

    手掌被控制不住的力道捏得嘎吱作响，奚陵抬起头，眼中仓皇，带着迷茫。&lt;/p&gt;

    “白修亦……是谁？”&lt;/p&gt;

    似乎又回到了前天晚上的那场梦境。&lt;/p&gt;

    这一次，梦中男人的声音没有被隔绝，奚陵清晰地听到他说：“白修亦。”&lt;/p&gt;

    “我叫白修亦。”&lt;/p&gt;

    一只手按住了奚陵的头，他笑着开口，那是曾让奚陵转辗反侧却寻而不得的内容：“可别忘了。”&lt;/p&gt;

    可别忘了。&lt;/p&gt;

    他怎么就忘了。！&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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