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眼泪代表脆弱
晚上,灯火辉煌。
贺轻影准时出现在了舟春小区。
这一次,听说一家人都会来,不怎么见到的贺轻沁也会回来。贺轻影心里莫名发怵。这样严肃的时候,是少有的,不多见的。
她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后,门被推开。
开门的人是姜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说了句“你来了。”
“嗯,我来了。”贺轻影的手,一下子捏紧身上的裙子,然后脸上扬起笑容,走进了客厅。
贺轻影抬眼看过去,贺轻沁和贺轻宇分坐在两个沙发上,前者面色淡淡,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后者却好似忧心忡忡,也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贺轻影继续往前走去,也许是注意到了脚步声,两人全都抬头看她。一个表情没什么变化,另一个却肉眼可见变得愤怒。
贺轻影毫不犹豫地,坐在了贺轻沁所在的沙发上。
白天的事,贺轻影还记得,所以现在的她,并不想和贺轻宇有太多接触。最好,等今天结束,她都不要和贺轻宇扯上关系。
“今天是有什么事要说吗?”贺轻影清清嗓子,问了出来。
“能有什么事,和你有关的事。”贺轻沁回答。而旁边的贺轻宇冷冷扫了眼。
“和我有关,和姐姐弟弟没关系吗?”这确实是贺轻影心里的疑问,难不成真有一件事只和她有关,和她的姐姐弟弟没关系?她是不信的。
而且,这么些年,她家里的人给她的感觉,也就只是疏离和刻意拉远。她像是画圈时被剩出来的那个。年幼的她,也常常为此感到痛苦。
“确实只和你有关。”姜梦走了过来,在贺轻宇那边坐下来,“小影,今天的事,只和你有关。”
贺轻影咬了下嘴唇,这也许是多少年来,姜梦第一次称呼她为小影。
她问“是什么事。”
姜梦并未想过要迂回地讲,而是直接挑明了,“其实你和贺家,没有血缘关系的。”
“啊?”贺轻影久久无法回神,她甚至,不能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没有血缘关系的意思是什么,是她是从别的家庭抱过来的吗?
这一刻,贺轻影想起很多事。她妈妈冷漠的目光,还有她如何努力都得不来的笑容。她还想起,贺轻宇骂她是扫把星,还有那个,年少时没有吃到的冰淇淋。
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为她不是贺家的孩子吗。
这么多年,她才知道,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或者因为她身上有什么缺点,所以才得到刻薄的对待,而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被安置在一个不平等的地方。
贺轻影有些想哭,但眼泪涌出后她又憋了回去。
“你是被贺安带回来的孩子,他总是心善,知道你父母双亡,一个人在孤儿院孤僻不和人接触,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
听到这里,贺轻影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清泪。
原来是这样。
贺轻影对过去的事,记得并不清楚,她模糊记得小时候看到一群孩子在玩什么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听不到声音,但看表情可以猜得到每个小孩子都很开心。
贺安在的时候,她太幸福了,也就不敢问起过去,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一下子碎了。后来贺安走了,她就更不敢问了,怕被扫地出门,以后也没一个住处。
所以她总是害怕,害怕会让人缺乏勇气。
“你来的时候,五六岁吧,挺不爱说话的小孩,那时候,小宇刚出生,我也抽不出精力照顾你。”姜梦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那时候失去丈夫的崩溃,还有三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需要照顾,她时常恼火、皱眉,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自处。
她恨过她的丈夫,也恨过丈夫带来的小女孩,所以,她对贺轻影很不好,可是在她看来,没有把贺轻影扔出家门,她就已经够善良了。
贺轻影点头。
她并不难过她不是贺家的孩子,她难过的是,因为她不是贺家的孩子,所以受到了不一样的对待。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要遭受冷漠、怒火。还要在心里反思哪句话是不是说错了。这样的她,又要如何自信。
好像无论是什么,一切都是她的错,她该低头,她该被否认,也该承受那无端的谩骂。
像什么呢,像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剑,如果他们原本不存在的话,那么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但是现在也没关系了,反正所有痛苦,她全都忍下来了,以后,就不会承受那样的痛苦了。又或者,再大的痛苦,都觉得不过如此了。
“我想不明白,贺安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给你带礼物,让你学钢琴,只要你喜欢,他就愿意费精力,他对自己的孩子,都不一定有这么用心。”说到这里,姜梦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怒气。
那时候的她,刚生孩子不久,只能看到丈夫忙前忙后地照顾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可怜,那她的孩子呢,就不可怜了吗?
贺轻影轻轻抹了下眼角,嘴唇蠕动,又露出笑容,“爸爸很爱我,我很幸运遇到他。”
贺安的存在,就那样短暂治愈了贺轻影,此后很长的时间,只要想起他,她都会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后来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十几岁的时候,贺安死了,你知道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他攒了钱,卡放到了床头柜子里,他说这笔钱,只能给你用,他说要让你,一直把钢琴学下去!”
那时候的姜梦,除去惊愕,便只剩下不断袭来的悲痛。当时和贺安结婚,正是看在他为人老实,有善心,可他的善心,如果是用在别人身上,又有什么用。
“原来是那样。”贺轻影想微笑,泪水却一下涌出来。这是她这么多人面前失去控制,以往的她,再难受都会忍住眼泪。
她从心底里觉得,在人前流泪,只能代表她是脆弱的,她不脆弱,也不想让别人怜惜,再痛苦,她也要走出一条路。
贺轻影以手掩面。心里的波涛汹涌只能化为表面的雨水淅沥。
“所以我对你很不好,我从心底里觉得,你不该被我好好对待。”时隔多年,姜梦是该释然了,可真要说出“没关系”那三个字,实在是太难了。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日记本,“我开始没想听他的,但后来我看了这个。这是他的日记本,以后,你就拿着吧。以后,我们一家和你,就不要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