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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琐窗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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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有两间,外间生火做饭,里间作息。里间有微弱的灯光,但都不足以弥满一间。江楚跟也韫坐在无法形容有多矮的小板凳上,仿佛根本没有坐凳子,而是一屁股蹬在地上。

    床上躺着女人,怀着孕,面色不太好,但也许也是这不亮的烛光衬的,但是那杂乱的头发应该看得出,不是烛光的错。

    那“蜜桃大眼”是她的五岁的女儿,正抱着萧也韫给她的行囊里跟个老鼠一样翻找着好吃的。而江楚正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翻找着吃的。

    萧也韫:“姐,您丈夫不在这城内吗?”

    女人没回话,垂了眸子塌了眉眼,萧也韫便立刻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也多半知道了这女娃她爹的情况了——好的话可能在隔离点躺着,不好的话……

    “抱歉。”

    “(摇头)没事的……(看着她女儿)就是不知道我们娘俩能不能撑过这场大瘟。”

    “(笑)一定可以的。”

    那女娃一边翻着吃的,一边听有人提他爹爹,没有回头但是出声问道:“娘,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一顿而后浅笑)再等等,再等等爹爹就回来了昂。”

    江楚沉着眼睛,看着女娃娃乖巧的点点脑袋,然后在行囊里找到张大饼,用那小嘴使劲张大了咬住面饼一边,俩手抓着另两边,扯着脑袋费劲去撕咬着饼。

    江楚其实不喜欢小孩,他觉得小孩吵闹,但他看这女娃娃却看笑了,真怕她用力过猛直接把自己一屁股蹬地上去。

    江楚取下自己行囊,把里面的饼递给娃娃,揉揉她脑袋道:“(柔声)乖,给你娘亲送去。”

    女娃娃水灵灵大眼看着江楚,眨巴了一下,然后认真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到她娘窗边,费劲抬起一条腿儿翘上床沿,用嘴叼着一张饼,一只手攥着大饼,另一只死死攥着床单往上爬,最后把饼递给她娘亲。

    “(揉揉她脑袋柔声)真乖啊熹宝。快谢谢两位大哥哥。”女人抬眼见二位摆手一笑,对二人颔首道:“谢过二位公子了。”

    熹宝下了床,又一步步走回去,嘴里还叼着比她脸还大的饼。萧也韫柔着眼看着她,轻声唤道:“熹宝?”他见熹宝看自己,“来,到哥哥这来。”

    熹宝没多想,屁颠屁颠走了过去。萧也韫一把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问道:“熹宝多大啦?”

    熹宝嘴里叼着饼没法说话,只是伸出五根圆乎胖乎的手指。而后她把手指头缩了回去,把手里多余的饼递给了萧也韫,意思是,“哥哥也吃。”

    也韫扬着嘴角对着她指了指对面的江楚,“哥哥吃过了,哥哥不饿。给那边那个哥哥吃,他饿。”其实他跟江楚都没吃,而俩人把自己行囊里的烙饼都给母女俩了。

    江楚从行囊里取了张方纸,接过了熹宝踮着脚递过来的烙饼——他不喜欢手上沾油的感觉。他捏了捏熹宝的胖脸,一把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用牙咬着烙饼一边,然后撕下一半递给了也韫。

    ……

    天蒙亮,江楚跟也韫起了个早。

    自从瘟疫在城内全面爆发后,官兵大量死亡,挨家挨户无偿提供粮食已经不再可能。只能保证让城外运来的蔬菜粮食能都入城,剩下的他们自顾不暇。

    可今儿早上,江楚跟也韫却发现了这城内有了摊点。商贩们一个个跟裹了层被子出门的蚕精儿一样,招呼着城内也许还健康的百姓——他们已经不再听话,做不到不出户庭了。

    江楚:“(惊诧)老板,这高汤县在发瘟疫,您不知道吗?”

    “知道啊!”老板口鼻捂得死严,声音呼呼囔囔,但不妨碍江楚听懂。

    “知——不是为什么?您……”

    “有钱谁不赚啊?哎你俩闪闪,挡着后面人了!”

    江楚往旁边捎了捎,正准备离开,结果听那商贩一报价,他跟也韫都惊了。那老板报出的价是正常价的十倍。

    萧也韫:“(皱眉)你这不是昧着良心赚钱吗?”

    “(趾高气扬)什么叫我昧良心啊?你小子,顺着这条道去问问,你看看别人什么价!真的是……”

    城内其实商贩并不多,加在一起也就六七个,但各个摊前拥满了人——没办法,就是瘟疫,也得吃饭活命。萧也韫与江楚还真就一个个顺着问下来了,结果与那第一个商人所言相符,平均都比正常价高十倍,有些甚至不止。

    呵,趁人灾,发人财。

    萧也韫银牙咬得嘎嘎作响,拂袖往城门走去,打老远就瞅见城门门洞里,还有两三个“蚕”蹦跶着推着板车拉着瓜果往城里进。

    江楚:“(高喊)喂!这里瘟疫爆发,你们把他们放进来,想让他们死吗!”

    守城门的官兵听了话,回头去看,兜鍪与肩甲磨出嚓嚓声,“哪来的小子,赶紧回家去!”

    萧也韫定睛,发现这些官兵似乎已经不是高汤县原有的官兵了,甚至觉得有些眼熟,“你们是禁军?”

    “(一惊)你管我们哪的兵,赶紧滚蛋!”

    “高汤县的守兵因为瘟疫,死过大半有些甚至连尸体都没得人给埋。你们这么多人,既不肯出手相助,又还要放这些贩夫游卒进城,不觉得荒唐么?”

    “(嗤笑)人家想进,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江楚:“(皱眉)可他们在城里,食百姓肉、吮百姓血!”

    “他们卖菜又不是我们卖菜,跟我这瞎嚷嚷什么,赶紧滚回家去!”

    萧也韫趁着这几句话的功夫,把这群兵上下打量了好几番,确定了他们就是禁军。可禁军岂是说调动就能调动的,他微皱着眉头,“(寒声)谁指派你们来的?”

    “嘿你算老几啊?敢这种语气质问我们?不想要命了是吧?!”那官兵来了气,叫唤了两人抄起长枪,抡起来就要冲萧也韫劈去,后者倒是没有丝毫闪躲,背着手面不改色。

    寒光闪过,木柄长枪顿时被削成两半。江楚把也韫一把拉到身后护住,端起长剑冷锋着目光盯着官兵,“我看谁敢动他。”

    “呦呵,很牛是吧,想一个人单挑我们这么多人?行!满足你,兄——”

    “(厉声)家父乃萧王,我乃当今世子,谁敢妄动?!”萧也韫取下了腰间的玉腰牌高呵道,见那些人伸着脖子眯着眼,便缓缓往前两步。

    江楚怔了一下,因为萧也韫很讨厌用自己世子的身份去压人,今儿却直接让他搬出这身份……

    那群官兵这些看清楚了,立马放下兵器拱手。方才那嚣张的人立马换了笑脸,“呦您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说的什么破话?谁跟你一家人?他顿了顿,扭捏道:“世子啊,这……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寒声)奉谁的命?”

    “呃……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啊,我们接到命令就过来了。”那人抱着手放在腹前,挺着胸膛看着也韫,“(讪笑)您看您这么大人物,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了。”

    萧也韫胸膛抬起,又沉了下去。合上眼深深缓了口气,拂袖而去。江楚收回剑,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却无意抬眼向城墙上扫了眼。

    他发现这群兵一个个站在城墙排开来,还有的在往东西边继续走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

    城内瘟疫还在持续蔓延,而原驻城守军已经基本被染了个大半,他们看守的隔离点,终究是自己住了进去,而后又慢慢死在了里面。

    剩下的还在坚持,他们不是不怕瘟疫,而且每日心惊胆战怕得要死。但是他们记得他们是牟县令的兵。或许他们从第一天看守隔离点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事情到这里还远没结束。隔离点已经容不下病患,也没那功夫扩建。也不知是谁下的令,那新来这城的禁军们直接画地为牢,把整个城从中间割裂,一半安全区一半重灾区。

    可那重灾区内,还有些没有被感染的百姓,可无论如何,禁军们都把一线守死,不准他们越界。若再不听,便直接杀了。

    江楚、也韫与那对母女,很不幸也被圈在了重灾区内,可不幸远不止于此。黑夜,那母亲偏偏挑了个好时候,要生了。

    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嚎像一把手捏着江楚与也韫的心,可他们两个男人,哪懂接生的事情?赶忙在这重灾区内四处敲门询问可有接生婆,一圈下来人没找着,就是得到些消息——这半个城里会接生的,应该都已经被瘟疫闹死了。

    那便只有那半边城了。

    “铿铿铿——”木柄扎枪两两相叉,封住道路。

    “都给本世子闪开!”萧也韫黑着脸,见禁军非但不放行,反而挡的更死,“(怒斥)放肆,本世子都敢拦?!”

    “(拱手)世子,恕末将无礼,我等皆奉命行事,还请您与您朋友回去。”

    “奉命,奉谁的命?城内妇女难产,若不及时找人接生便只能等死!这命你们就不管了?!(寒声)我再说一遍,(咬牙)闪开!”

    “世子,那边城内瘟疫肆虐,您这样出去,岂非是祸害那边的百姓?”

    萧也韫退了半步,被气笑了,“觉得我被染了瘟疫是么?用这个绑架我?(失笑)这灾区里多少正常百姓,被你们圈在里面等死?你们现在却站在道德上来反质问我?”

    “末将不敢。”

    也韫指关节被自己捏到咔咔声响,而后沉了一口气松了劲。他现在没心情跟他们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好……本世子不出去。去,去派人找个接生婆来,要是染了瘟疫死了,本世子赐金银千量。”

    可他们仍是跟柄枪一样扎在地里纹丝不动,各个面如寒铁,“萧世子,您无权指挥禁军。”

    “呵。”萧也韫颤抖着肩膀垂头嗤笑一声,又叹了口气,闭着眼从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回头去看江楚。

    一眼就够了,江楚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早阴沉着脸,想这么做了。他拇指顶着剑格,寒芒倏然一闪,“我倒要看看,这在驻守京城的禁军,到底有多大本事!”

    江楚身形自也韫身侧迸出,携风吹起了也韫发丝。而后者在前者拔剑冲出的那一刻,立马跟上了前者步伐。

    月下寒锋与寒芒相接,炸出星火,映着萧也韫奔去安全区寻人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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