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桎干
落日余晖弥亮了半边四鼎楼,剩下一半落在了阴暗中。川潮夫人立在龙鼎楼楼顶一角,偏头望着那被夕阳笼出曼妙身姿的溟滓,暗沉到看不真切,只有黑色云纹面纱上那双似鬼火跃动的眼格外清楚。
“(狐笑)好久不见了堂主大人。”
“怎么?夫人想我?”
“当然了。”她勾着嘴角瞄了下溟滓的腰肢,“腰还是这么细。”
溟滓挑了下眉,没理会她这风流的话,“夫人今天收获颇丰啊。”
“是个烫手山芋,希望我有命收,也有命用吧。”她扫了眼四鼎楼那乌泱泱的人群,“没想到今年这么多势力齐聚我这四鼎楼,当真是不多见啊。”川潮夫人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腰侧还别了个酒壶。
溟滓单腿立在卷尾上,墨色长裙便笔直顺着盖过了脚腕。她左手背在腰后,再往下别着那柄诡异的细长剑,她右手便搭在剑柄上,“这些势力,恐怕没几个入得了夫人的眼吧。”
川潮夫人狐弯着眼角,顿了一会,“你的拂雪堂除外。”
“那倒真是荣幸。”溟滓话语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二人看似和谐,可川潮夫人那背着的手一直调动着别在腰间酒壶里的酒水,可瞬间化为长戟。溟滓手也一直搭在剑柄上,随时都可以拔剑出鞘。
“溟滓,你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怎么跟我还是这么生分,戴着个面纱。什么时候能让我好好瞧瞧你容貌?”
“夫人对我的身份感兴趣?”
“嗯……我对女人感兴趣,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她轻吐口噙在嘴里的风,“以前那个遍及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拂血堂,五年前却被一个女人换了天下,你说我该不该对你感兴趣?”
溟滓偏头看向她,似乎是轻轻笑了笑,“这不多亏了夫人当年帮衬么。”
“要不是七年前你坏了我一桩生意,我也不会认识你。”她笑了笑摆摆手,“这都没什么,我能坐稳这四鼎楼楼主位子,你也没少帮忙。”
她转了个话题,“罗雨——”
溟滓冷笑一声:“金鎏甲那点用处,夫人不会不清楚。罗雨盘对于夫人你,较其的价值高了十倍不止,是夫人自己不想要的。”
“哎……我哪是不想要啊。早年前桎干个人情,不如借机还了,在心里也总膈应。(狐笑)至于罗雨盘,下次有好东西,我给你留着就是了。”
“夫人倒是把这人做的明白。”
“这人要是做不明白,还怎么操持这么大一个四鼎楼。”川潮夫人扫了眼与黎江楚并行的京枕桥,“认识你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你护一个男人,男人有什么好的?不过他身边那个看着似乎还不错。”
“夫人最好别打他的注意。”溟滓语气照例清冷,探不出这话的原由。
“嗯?为何?”
“因为我和他,都很危险。”
川潮夫人听着这一语双关的话,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我今日乏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说吧。”说罢便跃下了楼,脚下踩一汪汪江水去了。
……
江楚望了眼与与京枕桥背道而去的叶知雁,跃下屋檐走到京枕桥身边,“枕桥兄与叶知雁认识?”
“是,他在泊州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势力。上次在紫庐山,与他有些合作。就是没想到扶玦兄你也认得他。”
“早年见过几面,不了解。”江楚没再多言,却总是感觉有些不安。
京枕桥又同江楚道了今日所见闻,只不过拍卖会前半场他睡了一觉,后半场他又记不太住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除了那什么“梦回还”的丹药跟“沧浪经”名气太盛,其他的到了江楚耳里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不过江楚并没有后悔自己没进去,因为这四鼎楼内的人比他想的还要多,眼比他想的还要杂。让他一句话概括,就是乌七八九糟。
西垂的光铺满了携着些许裂缝的石路面,杨柳在拂进了人家墙头,噙了口炊烟气。二人一步步踏在路面上,脚边的石子随着夏风熏熏滚动着,夕阳盖满了他们的背影,也照亮了前路堵得跟一堵墙一样的众人。
“喂小子,此路不通,另寻他路吧。”说话的看上去应该像是个领头的,京枕桥只是隐约觉得似乎在四鼎楼内见过,可又记不起是哪方势力。
江楚偏头看了眼京枕桥,京枕桥颔首,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手中的折扇也从未停下摇晃。
“嘿,还真有不怕死的,上!”众人抄起家伙在一声令下冲上前去。嘶吼声瞬间挤满了整条街。
京枕桥微微抬眼,这十几号人的动作在他一眼的时间内犹如静止,他透过他们之间相错的空隙,准确无误的找到了每一个人的破绽。
提、挫、顿、击、顶、扬、避……京枕桥与他们一个个擦身而过,手中折扇不断翻旋飞舞。他手一扬,折扇顺势飞出,扇边的利刃一瞬白光抹过最后一人的脖子,素洁扇面映着昏沉的辉光,照亮了飞溅的鲜血。
京枕桥错着他的肩膀而过,右手一抬接住了飞回的折扇,顺势一展。
夕阳的余晖攀过他左肩,照得他胸前的扇面半明半暗,晚风拂起他耳侧垂下的发丝,橘光将他身后的那些僵直背影映得不甚真切,在刀剑落地的久久嗡鸣中,同时应声倒地。
领头的望着一群人还没出手就已经倒了地的人,骇得拔腿就像跑,奈何腿已经软到不听他使唤,下一秒京枕桥突然就贴在了他身前。
“此路不通?”
那人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直接瘫晕在地。京枕桥跨过他躺得安详又笔直的身子,突然听身后一阵金铁摩擦声,微微偏头用余光看去,发现街后整个大道的两侧屋子间交叉钩连起了铁索,如网一般整个封锁起来。
拂雪堂的人落满了两边的房檐,手里攥着锁剑死死盯着京枕桥。后者视线向前打去,发现前路也已经被锁链封锁起来,一团黑烟徐徐自地面盘升起,聚化成了黑袍桎干。
“‘拂雪堂’与‘晦祟’同时出手,倒是真看得起在下。”京枕桥摇着扇子,面上挂着浅笑,倒是没有丝毫惧色。
桎干瞥了眼地上昏去的那人,一脚把他踢开,心道着一群废物,转而看了眼京枕桥,
“你又是谁?”桎干沉着声没想得到答案,挪开眸子抬起手缓缓指向了黎江楚,“杀我刘守,伤我七鬼,今日正好撞上,那就把这债还回来吧。”桎干又瞄了眼京枕桥,“看来你是他朋友,那便先解决你吧。”
京枕桥笑了笑,不紧不缓道:“桎干,你的‘晦祟’,还不是你在我萧宋猖狂的资本。”
桎干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随即手掌微微抬起,地面突然开始崩裂,根根锁链泛着绿光自地底钻出,似毒蛇般钻向京枕桥。
江楚眉头一挑——二流中位。
京枕桥左闪右避再腾跃起,脚尖一点那冲上来的锁链,再一偏身子避开了前后夹击来的锁链。百余条锁链再次破土而出,直接把京枕桥脑袋顶上的天空给遮蔽了起来,犹如给他套了个钟罩般,外层锁链似虬根不断压缩着空间,内层锁链如毒蛇般接连进攻。
桎干左手五指分开,锁链钟罩冒出千白个密密麻麻的小孔,周围虚空顿时浮现千百条箭矢般的锁链。只瞧桎干左手一握,万千“箭矢”顿冒妖艳绿光,向着那不断缩小的“钟罩”刺去。
“铿铿铿铿……”而后没了动静。
桎干扬起嘴角,冷冷看向江楚,“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