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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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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楚从武毅晟那出来,三五脚就溜进了书良的院子里,书房大门开敞,隔着老远就能瞅见书良在里面摆弄笔墨。

    江楚轻轻叩着门扉,韩书良闻声转身,见是江楚,脸上漫上了乐呵憨笑,嘴里还不忘道:“扶玦兄。”

    但韩书良这一身子盛情,在江楚这个洁癖患者看到他双手全是墨水后,全部化作了虚无。

    书良端着两只黑手迎了上来,江楚背着两只白手退了出去,书良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得去把手洗了个干净。

    “扶玦兄怎么来找我了,是来指导我写字的吗?”

    “不——”江楚看书良满眼都是期待,“不完全是,我需要你先帮我个忙。”

    “你说!什么忙?”

    “令尊方才接待的那位客人,你可否去问问,是何人?”

    “扶玦兄为什么要问这个?”书良把手在屁股上擦干净,只是嘴上问问,没想等江楚回答。他虽然不知道江楚为什么问这个,但毕竟后者救过自己的命,况且他自己感觉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事情。

    江楚看着书良出了门,自己本想坐下静候,结果他发现,书良的书房,根本不允许他静静坐着。

    书桌上,竹简、纸张是这里堆着一摞,那边叠着一沓,笔砚摆的是驴唇不对马嘴,墨水洋洋洒洒了满桌子,毫无章法可言,比张旭的草书还草,可人家是草书大家,书良这是乱糟全家。

    他拾到一通,见韩书良正好板着脸进来:“书良,令尊怎么说?”

    “说让我滚。”

    言简意赅!

    倒也难怪他板着脸进来了。书良重重吐了口气,“我爹他好像要急着进京,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

    江楚这一听,脚尖点地发力,直接飞出了院子。韩书良看着江楚直接飞出的院子,下巴惊掉地上道:“不是说不会轻功吗?”

    江楚赶在韩知县出府门之前拦下了他,叉手拜道:“韩县令,晚辈唐突,不知您这是要去哪?”

    韩知县被突然落下来的黎江楚吓了一跳,抚着胸脯道:“啊呀黎公子,你吓我一跳!要去京城……”

    “大人,晚辈有些事情请教,不知可否里面说话?”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有什么需要找小儿便好。”

    “韩县令,晚辈这有几文铜钱,还请您过过眼。”

    韩知县本是有些急躁恼火,江楚这最后一句话如同冰水给他浇了个全身,让他好好冷静了下来,这才反应过来江楚话里有话,连忙请进了堂屋。

    “公子想问的,怕不是几文铜钱吧?”

    “大人明慧。晚辈斗胆冒犯,大人急忙进京,是否与铅山铜矿有关?”

    那韩知县一听,脸色大变,起身去堂屋外左右顾盼许久,这才着急踱回来:“你如何得知?”

    “您方才会的客,是这抚州知州吧?”江楚见他头瞳孔大惊,淡淡追问道,“大人,这铅山的铜矿……您是否能在里面能捞出一笔?”江楚见他面色难看不愿说话,“还请您如实相告。”

    韩知县绷着心,对面前这个不知来路的男子,自己也不敢倾盆而出,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您现在已是在悬崖边,在前是知州在把您往下拉,在后是晚辈把您往上拽,生死间的抉择,您可考虑清楚了。”

    “这……”他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一横心,“没错,这铅山的矿场里,有我的关系,我确实能榨出来一部分,可我也只是想捞些钱财!绝无二心啊!”

    江楚听到这,已经差不多知道知州找韩知县的意图,与他猜得怕是一致。

    “大人,贵府上您那两位生意伙伴,不会也与铜矿有关吧?”江楚看他支吾着话,估计是了,“您可知他们从您手上获取的铜矿,流向何处?”

    “这我也只是做做私下生意,捞些钱财,这些真不知道啊!黎公子,既然你开口问了,一定有办法拉韩某一把是不是?”

    “若只是捞财那还是小事,只是您现在背后一定有眼睛盯着,此刻进京面圣,怕是连抚州都没出,便已经命丧当途。”

    “那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眼下您一切生意照旧,以免打草惊蛇。而后再书信一封道清事情原委,交予晚辈,晚辈会想办法送入京中。”

    韩知县犹豫了,这信一写,虽然能及时撇清关系,但是也相当于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面前这个人手中,倒时若这人并非真心救自己,那要自己的命可是易如反掌。

    而且要寄信,他自己寄便好了,何必托他人之手?

    江楚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大人要是不信晚辈,那晚辈也不再插手此事。(起身向着堂外走去)您若得空,多陪陪令郎吧,毕竟……时日无多。”

    韩知县垂着脑袋,空气安静的足够清楚的听清江楚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替他的生命做着倒计时,终于在江楚迈出堂屋的最后一步,

    “公子,我写!”

    ……

    江楚待那韩知县写完信颤颤巍巍的交给自己后,俩脚一溜回房关门,正准备提笔,鬼使神差地瞥了眼桌上的画春晚塘笺,抽出一张也写了封信。

    他出了府门走向街对面那卖糖画的摊子前,要了两张,从怀里掏出钱,夹带着两封信一块递给了摊主。

    夜晚的信鸽把信拉在了江楚脑袋上。信上说抚州知州向东北行去,将驻留于安城雁回客栈。

    而韩知县的信若是真送到了宫里,那回京受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韩知县唯一担心的是韩书良,这个打小就在家里闲不住的娃。

    他思来想去,正好书良也一直想蒙头闯闯,不如托给江楚,同时请江楚在韩书良面前掩下这档子事儿。

    江楚应下来,去韩书良那只是一句话,“跟我走吧”,那小子半个字儿都没问直接拾起行囊。

    六个人翌日一早上了路,巧的是,韩知县那一“秤砣”一“竹竿”同一方向,这可省了江楚的功夫。

    期间江楚有意无意旁敲侧击,但那俩只要谈及跟铜矿沾点边的任何问题,要么含糊其辞,要么缄默不言。

    期间他们行过小镇,小镇最东边有一宽桥横跨溪河上,直通对面的相峙而立的山门。进了山门,有条山间长路,偶有挑担男子或提篮妇女行过。

    这条长路中,路旁有个破庙,大门半虚半掩,里面没有什么别的人,但却烧着香火,堂里有个弓着背矮瘦的老头。再行进,是一村子,看上去还算安宁。

    抬抬头,太阳已经在脑袋顶炙烤了。韩书良又热又饿,在一旁轻声哀嚎。

    江楚耳朵被他磨得疼,看看周围,想看看能不能找人家歇个脚。见一妇人在茅舍的篱笆前院,用竹竿打着晾晒的衣服。

    江楚下马上前攀谈,满脸良善外加柔和声语,两句三言就让妇人笑着把他们迎了进去。韩书良凑上江楚身边,歪着脑袋,勉强能够到江楚耳朵,“扶玦兄,魅力真大啊!”

    “哎你……”江楚看着一溜烟蹿走的韩书良,无奈摇头,无意往左边扫了一眼,隔壁那家大门紧闭,小院前长满杂草,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妇人端了些缺口的碗碟,一一排在院里的小桌上,又给他们搬了几把吱嘎响的老凳子,“你们在这等俺会,俺这去灶上给你们弄点吃的昂!”

    江楚把目光拉回来,看着围坐在小木桌前,个个瞪着大眼等着吃饭的几人,脚底一转去了厨屋里。

    低矮的土门,门檐上还挂着已经耷拉下一半的红横联。

    他低下头,挤进了土门,这屋子里拥挤的环境一眼尽收。他踩在开缝泛沙土石地上,年长的油渍粘在地上黏住了灰尘,乌一片黑一片,每走一步都带出了鞋底的粘黏声。

    “大娘,我们这初到村子,还得麻烦您为我们做些吃的。”江楚边说边挽起了袖子,把下裳拉起系在腰间,“我给您搭把手,不然过意不去。”

    妇人剁着案板上白菜,偏着头见他还真有些样子,笑问道:“你这一身大公子家的样子,这事儿你能干吗?”

    “(浅笑)放心吧大娘,干起活来不耽误您的。”江楚觉得打进屋子的光亮突然一暗,看过去见是武毅晟打算进来帮帮忙,“武叔,这儿有我就行了,您去坐着吧。”

    妇人起初还有些疑虑,可江楚一上手,她就发现这人干起这些事儿来十分有序利落,一点没有大家公子啥也不会的拖拉样。这本要半个钟头的时间,硬生被江楚缩短了大半。

    江楚端着菜低头侧身挤出土门。韩书良见江楚弯着袖子系着下裳这一身行头,“扶玦兄,你这是?”

    “人大娘一个人准备六个人的饭菜,你得让人家忙活到什么时候?”江楚摆好菜,看着韩书良笑骂道,“你小子就擎等着吃吧。”

    韩书良抿抿嘴,“扶玦兄教训的是……(抬眼看着江楚)那我现在,能吃了吗?”

    妇人从后面端了白米饭过来,“快吃吧快吃吧,可别饿坏了!”

    六人落座,各自扒拉自己的碗,韩书良坐在西边,抬抬脖子就能看到隔壁那家院子,突然开口问道:“大娘,那家院子里草都长得快比人高了,一直没人住吗?”书良抬眼扫了眼妇人,见她面色稍顿,“我就好奇问问——大娘您手艺真不错!”

    他吃的那盘菜,是江楚做的。

    妇人:“(怅然叹息)旁边那家,之前一直住着一对父女。父亲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但哪知道养大了,养的是个不孝女。”

    书良扒拉干净最后一粒饭,用手揩揩嘴:“怎么说?”

    “她父亲给她找了个大户人家,那以后的日子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后生不愁,结果她呢,怎么都不肯答应,非要找后村一户无父无母的卖鱼小子,最后还得她爹以死相逼啊!这姑娘后来是同意了,可谁都没想到,那姑娘心狠手辣,出嫁那天把所有迎亲的人全杀了!”

    江楚收拾过几人吃完的碗筷,一边听着妇人继续说道,

    “后来啊,她爹我也没见着过,就剩个屋子在这。”妇人看着那家屋子回忆完,见江楚收拾好了碗碟筷子,“哎呦公子,俺来就行了昂!你们坐着歇着!”

    江楚从怀里掏出些碎银,跟妇人打了声招呼,撵着几人上马溜了。六人这么一路向东进了安城。没有人在意刚刚村子里那大娘嘴里的话,权当是个故事,穿耳过了。

    可他们都没想到,这个穿耳过的故事,在不久后,要他们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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