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天下谁人不识君（7）
元辰端坐不动，隔空一拿，玉佩好似自行飞到他掌中。
“真是神技！”张东风趁机恭维道。
元辰瞧了他一眼。
张东风只觉这清淡的一个目光，让他似冰雪兜头，浑身冷得发寒，反应过来时已是连退三步，再不敢卖弄机灵。
“周伯母竟一年多前便已仙去。”元辰嗓音低沉，“周姑娘节哀。”
周南湘心中的压抑在这句平淡的安慰下，散去□□分，而后摇首道：
“人总有一死，家母死前只有一事放不下，盼我能够托付良人，道才能九泉之下安息。”
到底尚存一分女儿家羞涩，周南湘止住话语。
元辰内敛的眼眸看向她，收去眼中的万千意象，语气缓和的道：
“周姑娘是要萧某履行婚约？”
周南湘语气微急，“不！我不愿意——”
张东风倒吸一口凉气，偷眼瞧上方的反应。
元辰淡淡一笑，“那么周姑娘此行是有何意？”
周南湘一愣后，竟不知说些什么。
“方才之事，我已了解，你们误杀了西青山郑家旁系之子，对方出言挑衅在先，错不在你等。
此事不用介怀，郑家不敢在这事上为难你们。”
徐西青低垂眼睑，一手紧紧握着剑，另一手捏成拳，掌心的刺痛更让他心中晦涩。
元辰再将另一男一女骤然轻松一半的情绪观在眼中，看过张东风冲周南湘不断使着眼色，周南湘却一时不肯开口。
张东风急的不得了，还是壮着胆子，小声说道：
“萧君有所不知，在来到晋水城前，那什么快刀客王沙的弟子仗势欺人，喊着与您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横行霸道，被我们大战三百回合后，一剑杀死。”
“那狗屁快刀客王沙以大欺小，自己不出手，召集一大批人一路追杀我们至此！”
张东风一副气愤不已模样。
“昔年周伯父隐居在玉湖楼，如今伯父伯母皆已故去，他们留下的独女却不是什么人都可欺负。”
元辰神色淡淡，流转的气势却令人不敢直视。
“多谢好意！但快刀客一事不比今日郑家无故寻衅，杀了他那以强欺弱的徒弟我们并不后悔，他分派多方人马追杀，这等仇怨需要亲手了结，不用……”
周南湘话声一顿，退后一步，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你的好意！”
这时竟不知该以何等称呼。
元辰颔首，算受了她这一礼，转而再道：“所以周姑娘觉得你我这先父母定下的婚事，如何对待？”
他道：“双方父母俱已仙去，更无长辈在世，都是孤家寡人，依我看来，父母的遗命自是当谨尊，但人活当下，事关一世，不可愚孝。”
周南湘抬头，直视元辰疏淡的眸色，慢声道：“你道这话，也是不愿履行这门亲事？”
“周姑娘快人快语，在下不需绕弯子，此生醉心剑道，无意成家立业，为了不耽误姑娘，你我亲事就此作罢。”
元辰霍然起身，面上似有神光。
周南湘一时看得愣然。
而元辰缓缓走向她，“我在江湖上有一二分薄面，周姑娘看来志气不小，你我婚约作罢。”
“但到底上一辈情谊不减，我与你三次承诺，不管是有难寻我或是以我微名退却宵小，算是萧某小小心意如何？”
元辰微笑。
周南湘微咬下唇，“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你不想要这门亲事，我亦然。此番你我是皆大欢喜，不需要再给我补偿！”
女主的两次重复，显然心绪起伏颇大。
元辰目光看过四人，扬声说道：“观周姑娘你同伴面带难色，江湖路远，有分保障总是好的。”
“无论周姑娘是用或不用，我三次承诺绝不反悔。”
周南湘清凌凌的瞳孔映着他芝兰玉树般的身姿，她倔强的高抬头颅：
“魑魅魍魉再多，你萧元辰持一剑，被誉为白衣剑客，当初你我父母身份与武艺都不相上下，我自不会弱于你！”
元辰眉目微敛，对方不偏不倚的回视着他。
他淡笑了声：“那便祝姑娘得偿所愿。”
周南湘拱手一礼，不顾张东风的眼色与孙菱玉幽怨眼神，大步跨过门槛。
徐西山紧随而去。
次日，天朗气清，金风荐爽。
“郎君与月莹最后饮一杯清酒，此番愿郎君凡去想去之地，一路顺风。更须事事随心称意。”
“江湖瞬息万变，但晋水城留仙阁，莹儿的白月馆永远恭候郎君光顾。”
月莹素手托酒盏，玉音婉转。
元辰接过，一饮而尽。
“姑娘留步，吾去矣。”
他长身而立，回首浅笑一语，衣摆一拂，身法自然，如似乘风而去。
月影望着空渺的云空，一时好似痴了。
“萧郎托身白刃里，杀入红尘中，枉我被世人奉为仙子，亦不过身陷红尘的凡俗中人。
而萧郎是游戏世间，待到他明悟剑道，便是遁出浊世时。”
扭腰缓步而来的红姑正闻此如泣如诉之语，眉头微皱，开口待要说话时，无声一叹，摇了摇红团扇，香风袅袅，她扭腰又退走了。
青风城，宽阔巷道，车马来往不绝，一处大户人家正门外石狮子系上红绸。
正厅宾客喜笑连连，具是冲着上首开怀大笑的寿星公作揖拜寿。
来往喜庆缤纷时，一袭银纹白衣，背负长剑踏步而来，飘扬的红绸与之相衬，莫名多了三分俗气。
青年往那一立，便是超然出尘，宛若谪仙。
寿星公见之大喜，跳下地来，上前高声道：
“萧大侠登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元辰一手扶过对方的下拜，“胡员外五十大寿，素有儒商之誉。我此番来蹭蹭喜气，喝上两杯喜酒，只奈身无长物以作赠贺寿之礼，员外不要嫌我才是。”
胡员外红光满面，“萧大侠说哪的话！萧大侠一路游山玩水，前方在晋水城与欧阳先生同席观水上竞技，那盛事小老儿无缘一见，引为平生一大憾事。”
“闻得萧大侠来到青风城，厚着脸面邀请，我这贱降的小小之喜，岂能与萧大侠光临相提并论。”
点名身份后，在场来的不是江湖人物，便是与江湖人物打交道的富商，都是精神大振，上前攀谈。
气氛愈发欢腾之时，随着宴席开始，珍馐美味罗列，美酒飘香。
寿星公在正厅各桌席旁，对着来贺寿的贵客一一敬酒。
劝酒、拜贺之声滔滔不绝，转满一圈后，又回转到首桌。
“萧大侠看我这孙儿，觉得如何？”
趁着三分醉意，胡员外拉过期期艾艾的孙子，推到元辰身旁。
元辰端详一眼，捧场的答道：“令孙眉清目朗，体格轻健，天庭饱满，底子打得不错。
将来无论是踏足武道，或是传承家业，俱是一方人物，由此可见，胡员外将来当尽享清福。”
周围人都是大声叫好。
胡员外喜得见眉不见眼，他的孙子也是喜上眉梢。
“哈哈哈，那萧大侠再看我这孙儿，可与你有缘？萧大侠年纪轻轻已是剑道宗师，今日双喜，老夫便厚颜自荐孙儿。”
在元辰的目光下，这胡小子更是会来事，当即跪倒在地，对准他便砰砰砰用力磕了四个响头。
却是元辰眼疾手快，飘然起身，不生受此拜师礼。
“不可。”
气氛顿为安静。
元辰面不改色，“我遍观山河湖泊，只为圆融剑心，此剑只我一人可习。”
“便是将来要收徒弟也是将来之事，这时收徒，全然无益，无论于己于尔。收徒之事，不可再言。”
收敛了面上温款的微笑，他眉目便似凝上冰霜，高不可攀。
一方巨富的胡员外也只得诺诺应是，绝不敢再提。
宴席散去，热闹不减。
乐师吹拉弹唱，或是戏班子高唱大戏，再有来的江湖少侠自成一圈。
这时，本该做个小主人接待的胡小子却是郁郁不乐，垂头丧气地走在后厅。
“哥哥，这大喜日，你却哭丧着脸，被爹爹瞧到了，可要请家法了呢。”
清甜悦耳的嗓音传来。
循声看去，是个身着撒花穿蝶粉长裙的漂亮少女，举着一个弹弓，作势对准他。
不等兄长回话，她促狭道：“哥哥是因为白衣剑客直接回绝收徒一事，觉得落了面子吧？”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少女眼波流转，翘着唇角。
“你有办法？！”她的哥哥又惊又喜，然后看看妹妹，失落的摆手：
“你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办法！算了，萧大侠也的确是太年轻，其实没比我大上几岁，或许我再练上几年剑法，才没准就被看中了。”
少女轻啐了一声，弹弓对准他，射出个琉璃珠。
一时不防，少年被打中，不快地瞪去。
少女眼中满是狡黠之色，“这等眼界奇高的英雄人物，哥哥你就算再练上一百年，成了白胡子老头，仍别想被看上。”
“但是你换个身份想想，当不成徒弟，反成他兄长，如何？”
少年被狠狠呛了一口，“你你你——”
“哥哥等着就好！”少女信心满满地放话道。
他哥哥在后跳脚招手，“你可别瞎胡闹，月莹仙子倾慕萧大侠谁人不知？你和仙子比，只似小黄鸟与白天鹅！”
少女呲牙咧嘴的回头，又摸出颗琉璃珠，直往她哥脑门射。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个乡下土才懂人家白衣剑客么！俗气！”
元辰仰躺在百年大树茂盛的枝叶中，微微一吸，酒水自行荡动，倒流入他口中。
下方少年少女还在互相伤害。
“哈哈哈哈，白衣剑客他不爱美人，只爱鞘中剑，都莫要白费心思了。”
少女涨红脸，回身骂，“哪里藏的小毛賊，你懂什么白衣剑客！”
又是一阵爽朗长笑声，“自是懂的，才劝姑娘。”
二人只望得一人白衣负剑，不羁落拓地直飞冲天，吟道：
“世间无人更懂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