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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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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霜降节气,苏策这一日精神尤为不济,喝过汤药后,倚靠软枕读了几页杂书游记,清晨时分,连眼睛都睁不开,昏昏沉沉间手腕向下一垂,便阖上了双眼,连书籍落地了也不知。

    顾晏回来时,苏策掉落在地的书籍已被谭秋拾起放在了书案上,他看向歪斜倚靠着软枕的苏策,尽量在不惊扰苏策睡眠的情况下,小心地帮助他调整睡姿。

    察觉到熟悉的熏香气息萦绕周身,苏策慢慢掀开了眼帘,他先是定定地凝视了顾晏片刻,又将视线瞥向窗外,轻叹道:“都这么晚了。”

    顾晏刚想撤走他身后的软枕,便被苏策伸手制止,随之不再移动,余光瞥见痰盂内并无血迹,心下松了一口气。

    “安澜,先吃饭吧。”顾晏见苏策强撑着精神,心道他定是又没吃午饭。

    苏策半阖着双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余光瞥见顾晏又走出门去,兀自凝视着床榻对面的流香几出神。

    “陛下明日想请你进宫。”顾晏回来时,眼见苏策又要陷入昏睡,决定先将萧灼的口谕告诉他。

    闻言,苏策果然清醒了几分,他支撑起绵软的身体从顾晏手中接过碗筷,似是对香味浓郁的饭菜毫无兴趣,抬眼询问道:“陛下要见我?”

    他初至长安时,萧灼便放任他在顾府养病,也不曾提及见他一面的打算,此时却要见他,怕是……

    顾晏颔首道:“陛下决意明年春夏出征。”

    “果然。”苏策低头捧着碗筷,心下并无进食的欲望,又想起方才顾晏担忧的神情,轻声道:“我喝碗粥就行了,吃不下。”

    顾晏皱眉无言,等谭秋将粥碗递给苏策,端着都承盘走出门外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安澜,近日要不要再请薛院使他们看一看?”

    苏策执起汤匙慢悠悠地喝粥,头也不抬地回道:“那便看看吧。”复又问道:“除了出征一事,廷渊可知陛下还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顾晏思及与萧灼在藏经阁银杏树下的对话,无奈一笑,“还要当面问问你我何时成亲。”

    苏策慢慢用汤匙拨弄粥米,展颜一笑道:“陛下的反应果然如你我所料,可是何将军告诉陛下的?”

    顾晏点了点头,想起曾和何亮在坊间酒楼的一番对话,哭笑不得道:“之前陪齐明去喝酒,这小子居然以为我的心上人是圣上,简直莫名其妙。”

    苏策“噗嗤”笑出了声,眸光戏谑道:“何将军有此猜想,倒也是情理之中。”在看到顾晏身形微微一顿之后,继续说道:“毕竟廷渊与陛下堪称君臣典范,广为人知,而我与廷渊在旁人眼中倒像是萍水相逢,被人误解属实正常。”

    顾晏撇了撇嘴角,嗤笑道:“安澜,重点难道不是为什么何齐明会认为我喜欢男人吗?”

    这个问题着实令苏策感到意外,他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顾晏便向前倾身,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今日陛下和我讲了前朝晋文帝与文皇后的旧事。”

    苏策将剩下的粥米捞干净,放下粥碗直视打开了话匣子的顾晏,他这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倒是极为少见。

    “古往今来第一位男皇后。”苏策接话道。

    “不错,陛下以文皇后生平和我作对比,”见苏策流露出讶异的神情,顾晏直接站起身坐在了苏策身旁,“但醉翁之意不在酒,陛下只是想亲自确认我和你之间的感情罢了。”

    苏策:“这与何将军有什么关系?”

    “安澜,我观陛下之意,显然并不反对男人同男人成亲,同时还对文皇后的旧事信手拈来。”顾晏的眼眸似有星辰闪烁,苏策顺着他的话慢慢点头,却在顾晏下一句话出口时蓦然顿住。

    “这其中定是有先皇教诲,而齐明又是先皇的门生,认同男人之间成亲,故而会猜疑我喜欢男人。”

    苏策内心腹诽道:这还扯到先皇身上去了?还不如直接怀疑何将军喜欢男人,因此断定身边人也喜欢男人,这猜测都比揣测先皇令人信服。

    算上先前的“寻死”臆想,还有其他他尚且不知道的想法,顾晏的思绪总是能发散到常人所不及的境界。

    ——真真是头脑清澈。

    “何将军的事先放到一边,“顾晏揽住他的腰身,苏策顺势倚靠进顾晏怀里,口出难题道:”廷渊,若陛下果真喜欢你,又该如何?”

    顾晏挑了挑眉,略一沉吟道:“在陛下心中,江山社稷排在第一位。陛下若果真喜欢我,定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还需要我出征塞外。”

    最终总结道:“帝王心中国家利益永远在第一位。”

    苏策心道,看来廷渊除了有时候思绪奇怪,朝堂之上,宦海沉浮,确实深谙帝王心术。

    只听顾晏反问道:“安澜又当如何?”

    苏策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天威在上,策不敢冒犯。我们只能当一对苦命鸳鸯了。”

    顾晏的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突然揽住苏策一同歪倒在床榻上,一只手轻轻把玩着苏策的发丝,难过道:“当真?”

    苏策斜视道:“假的。”

    回应他的是一双温柔的眼眸和触之即离的唇角温度。

    -

    这一日顾晏没有同往常一般骑马至皇宫,而是一反常态地像个真正的达官显贵一样乘坐马车。

    轮班站岗的皇宫侍卫正心下奇怪,却见顾晏跳下马车后,抬起手臂,显然是要扶什么人下车,而后一只病态苍白的手掀开帘帐,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在顾晏的搀扶下稳住身形。

    苏策下车后,顿觉四周有好几道隐晦的视线看向他,与顾晏并肩走了几步后,便见到总管太监梁让前来迎接。

    等苏策渐渐走远后,方才明处暗处的守卫都悄悄用眼神互相交流。

    一道眼神袭来:大将军身边的人,难不成是养病的苏策?

    一道眼神回视:八成是他,听说陛下明年有出征的打算,我看苏将军这病也不像好全了的样子。

    另一道眼神警告:都好好站岗。

    几人收回视线,身形站得更加笔直,仍偷偷用眼神交流道:别的咱也不懂,这苏将军长的真是好看。

    另一道眼神不屑:收心吧,你该不会是想娶媳妇了吧?

    此时紫宸殿内,皇帝萧灼正站在重新绘制的天下舆图前,手持灯烛凝视着塞北荒漠。

    年轻的皇帝雄才大略,他的目光不止停留于长城以内的土地,他看的更加长远,因此所行之路也更加艰难,与乌狄人的决战,形如国运之战。

    这么多年,除了一个顾晏能担负起将帅的职责,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欠缺,有的将领在顾晏麾下是一员猛将,若让他担当大任便远远不如顾晏。

    放眼天下,除了一个合他心意的顾晏,便只有燕国故安侯苏策才华出众,偏偏忠心侍奉梁燕。

    每当此时,萧灼都想加快统一天下的步伐,在察觉苏策极难对付之后,萧灼便把精力放在发展农业、兴修水利、修生养息等方面,而恰恰在此时,苏策送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

    与其说天下是萧灼打下来的,不如说是苏策送给他的。

    而今,终于能见到这个他渴望已久的人才。

    “陛下,大将军和苏将军前来觐见!”

    萧灼转身,正见到顾晏与苏策一同并肩而入。

    二人一同作揖道:“臣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躬安。”萧灼将灯烛递给贴身太监,走至桌案前,示意道:“赐座。”

    “苏将军,病情如何了?”萧灼端详苏策惨白的脸色,他虽有从薛院使和顾晏等人口中得知苏策的病症,却不想不见好转竟是真的毫无起色,若苏策以带病之躯上战场,只怕是——有去无回。

    “回陛下,臣近日病症似有复发之象,但薛院使医术高超,已控制住了。”苏策委婉道。

    萧灼颔首道:“爱卿还是要多加爱惜身体才是。”随后扬手指了指身后垂挂的天下舆图,“乌狄被我们先后斩断了辽东和西北的联系,部族也被冲击分散,虽远撤广漠,却是一个绝佳的决战时机。”

    这个绝佳,在萧灼眼中,自然是两国各项能力的对比,相比于先皇时期延续晋朝的天灾不断,近三年可谓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库能拿出足够的钱两,兵马充足,粮草齐备。

    如今更有两位能力杰出的将帅,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苏策注视着这副天下舆图,图中勾勒范围已然超过了晋朝,但萧灼仍想更进一步,这一点与他和顾晏不谋而合。

    有萧灼抛出话题作为开头,三人很快就明年春夏出征事宜进行商讨,待确认辎重以人力解决之后,萧灼决意将出征日期定在明年春天。

    得遇一位能实现自身抱负的明主,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

    苏策在与萧灼交谈中发现,比起草莽出身直言直语的梁茂,萧灼喜怒不形于色,令旁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但二人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敌对,故而苏策对他也算是颇为熟悉,越深入交流,苏策发现,萧灼有时也会大方的袒露心绪,就像现在,皇帝刚刚敲定了一项大事,心情颇好,问道。

    “不知二位将军打算何时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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