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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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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策瞧顾晏要认真露一手的样子,便自顾自坐在了书案边的座椅上,向后仰靠到椅背,目不斜视地注视顾晏。

    顾晏磨墨的手法耐心且熟稔,提笔落字的姿态如行云流水,这让苏策不禁又坐直了身体,仔细注视着顾晏书写的文字。顾晏神态严肃,仿佛手中握的不是一支笔杆而是一柄长枪,案上的纸张便是亟待他去战胜的敌人。

    片刻后,顾晏轻轻将毛笔放置在了笔山上,直起身朝苏策递了一个眼神,苏策立时心领意会的走上前去,凑在顾晏身边品读对方的文字。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苏策低声念出了顾晏书写的文字,在领会这首诗歌含义的一瞬间便强压下一阵心悸,勉强笑道:“廷渊的书法力透纸背,笔势有力。”

    而顾晏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眸里翻涌着苏策触之心痛的情绪。

    这首诗歌源自《诗经》里的《汉广》,是一首男子钟情女子而不得,情丝缠绕,无意解脱,面对浩瀚的江水倾吐愁绪的情歌。

    苏策自幼熟读诗书经史,不会不明白这首诗歌的真正含义,顾晏是在暗示他,但顾晏为何要用《汉广》对他进行暗示?恍然大悟之下,苏策终于明白这些时日的莫名从何而来。

    顾晏为何留他在府,请命而来的太医,以及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

    ——顾晏心悦于他。

    这个认知让苏策心乱如麻,他的时日不多,留给顾晏的时间太少,但……

    何妨放任自己一回,身前身后,总要有留下的东西。

    若他是朽木衰草、败河寒江,那顾晏就是郁郁青竹、争妍鲜花,像是凋零秋叶转瞬梦回青葱葳蕤。

    于是顾晏看到苏策的嘴唇轻轻张合,说出了他意想不到的话语。

    苏策淡淡笑道:“如你所愿。”

    闻言,顾晏的瞳孔微微缩小,双手颤动不已,想要直接上前拥抱眼前的人,却又生生忍住了。

    苏策不仅听懂了他的暗示,还直接回应了他的期待。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突然间答应了另一个人的钟情表白,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人放弃了寻死或是愿意和对方过日子了。

    他只是想放纵自己罢了,放纵自己任由对方的感情纠缠。若他此刻告诉苏策,他是为仇恨而来,想要报复他,恐怕苏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一笑,然后对他说道。

    ——如你所愿。

    他完全没有认真思考这份感情,他也不需要去思考,毕竟他的感情于他而言——完全不重要。

    但既然苏策答应了,那他便不会再放手。

    顾晏故作一副欣喜的模样,上前一步握住苏策的双手,眼眸深处明明灭灭的闪烁烛光顷刻被苏策的面庞所侵占,他说。

    “安澜,我想看你写的字。”

    苏策扬了下眉毛,顾晏的态度与他想象中相差不多,但这莫名软下来的语气着实让人不太习惯。

    在顾晏退到一旁后,苏策将顾晏方才书写的纸张放到一边,用镇纸重新铺好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后顿了顿,便挥洒自如地写下了一行字。

    ——清风明月。

    苏策的书法笔走龙蛇,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潇洒二字。

    顾晏拿起苏策书写的纸张颇为欣赏的观摩道:“好字。清风明月,安澜这是盼望我早日和你出游踏春吗?”

    苏策写下这四个字完全是随性而起,许是今日他和顾晏在傍晚院内一同散步过于舒适,不自觉由心及手,就这么书写而成了。

    闻言,苏策回答道:“再好不过。”

    顾晏珍而重之的将这张宣纸收好,末了拉着苏策的手往外走,“一起去休息吧。”

    -

    待二人走到沐浴的房间后,苏策发现室内的陈设装饰又多了许多,再仔细一瞧,才认出有几样是从他在广阳的府邸拿回来的。谭秋早已提前准备好热水,布置好二人所需的事物。

    顾晏瞧见苏策四处观察的眼神,建议道:“安澜若是觉得哪处不合心意,都可以改。”

    苏策赶忙摇了摇头,失笑道:“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在瞥见顾晏摆弄着什么物件之后,苏策伸手放进木桶里试了试水温,随后便缓缓脱下衣衫。等顾晏转过身时,苏策正准备迈入木桶,苍白瘦削的身躯并没有因为这些时日的药物而好转,在热气的蒸腾下倒是显得苏策青丝遮掩的气色好了几分。

    顾晏微微讶异,像是没预料到苏策的速度如此之快,又像是骤不及防间看见了人间难得的景致,晃神过后顾晏听见自己喑哑的嗓音说道:“安澜,我来帮你。”

    苏策轻轻将水撩到身上,顾晏则重复着这几日相同的工作,往常他在与苏策的闲聊中帮对方沐浴也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想法,但今天不同,许是他怀揣了一天的心事,又或是苏策回应了他的试探。总之,他现在正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抚弄苏策的冲动,只得小心地顺了顺对方的黑发,轻柔地冲洗发丝。

    “这是什么香?”苏策冷不丁问道。

    “曹老先生给的一种药香,适合修生养息。”顾晏又往苏策的木桶里加了些许热水,继续说道:“曹老先生本还想建议你泡药浴,但又想等你用完第一副药之后看看效果,我便同他说等过几日。”

    苏策点了点头,一绺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了眼帘处,他刚想抬起手将头发别到而后,不想顾晏替他完成了这个动作。

    不期间他与顾晏四目相对,二人定定地注视了对方一会,随后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了声。

    “那之后的药浴还要拜托廷渊了。”苏策笑吟吟道。

    “好。”

    顾晏清洗的速度比之前几日要快上许多,在苏策动手穿衣时,他慢慢地帮苏策擦拭头发。

    与苏策衰败的身体相反,他的发丝黑而亮,在烛光的映照下透出一股健康的光泽,触之顺滑。顾晏不禁将目光放在了苏策微微露出的洁白后颈,却又很快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的擦拭对方的头发。

    待苏策穿戴整齐后,在顾晏的叮嘱声和谭秋的陪同下返回了房间。

    目送苏策离开后,顾晏三两下脱光衣服,准备试水温时才发现没有换上新水,又动作迅疾地备好了热水。

    一切准备就绪后,顾晏迈进木桶直接让水面没过头顶,半晌,他才喘了一口气冲出水面,将披散在结实肌肉上的黑发撩到脑后,晦涩难明的目光瞥向方才苏策站立的位置,不知在想什么。

    -

    谭秋记着今日顾晏的吩咐,将苏策送回房间后,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下点燃了药香,随后便退下。

    悠长浓郁的香烟飘逸,苏策心知这与方才沐浴的药香并无不同,慢慢拖动沐浴过后疲软的步伐一步步走进,顾晏府邸内的香炉自然也是御赐之物。

    这是一个骏马形状的鎏金铜香炉,做工精巧考究,若是换成腾龙或是麒麟形状,便可能是皇室御用之物了。

    等顾晏进屋时,苏策正侧躺在床榻上半睁着双眼,看到顾晏进来,提醒他记得熄灯。

    清寂黑暗中,苏策听见顾晏轻轻撩开帘帐,半点也没触及他的衾被就将自己挪到了里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苏策翻过身正对顾晏,与对方清亮的眸子对视了一瞬,闭眸道:“睡吧。”

    随后感到顾晏将手伸进了他的衾被,握住了他的左手,犹嫌不够,又朝他的方向挪动了几分,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一声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睡吧。”

    -

    次日清晨,苏策睁开迷蒙的双眼透过帘帐看到一道来回走动的身影,出声道:“廷渊,你在干什么。”

    那道身影听见他的声音后很快走上前,撩开帘帐后朝他说道:“刚刚将你的衣服拿了过来。”

    在苏策困惑的眼神中,顾晏将那件月白色的衣衫递给了他。苏策接过后才想起这正是他昨日答应顾晏穿的那件衣服,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楚。

    顾晏在服侍苏策洗漱后,便见苏策慢悠悠地换上了那件他特意拿来的月白色衣衫。月白色的衣衫上绣着梅花暗纹,薄纱勾勒出苏策瘦削的线条,衬在苍白失血的面容下更显淡雅清冷。顾晏拿过篦子替苏策用玉簪挽了发髻,这副样子,才真正与他思念中的苏策样貌重合。

    还没等顾晏追忆十八岁的苏策与七年后的不同,只听到苏策问道:“这又是什么香?”

    “就是时下流行的一种熏香。”顾晏将篦子放回了梳妆台,又将一枚玉佩挂在了苏策的腰间。

    苏策兴味盎然道:“廷渊经常焚香熏衣?”

    “有时候,”顾晏很快反应了过来,不解道:“安澜不喜欢熏香?”

    苏策摇了摇头,轻飘飘道:“谈不上,只是很多时候有必要罢了。”

    想不到他和顾晏的爱好竟如此不同,他无所谓的一些东西,顾晏不仅喜欢还很擅长,七年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了,十六岁的顾晏可是除了骑马射箭外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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