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过无痕
方简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梦里那人嘲弄般的眼神犹如实质，哪怕已经脱离了梦境，他仍觉得毛骨悚然。
“嘶——”
呼吸之间，唇上突然传来细细的刺痛。
方简回过神，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摸上去，发现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道小口子。
难道是被虫子咬了？
他只摸了一会儿，就收回了手，脑中仍想着梦中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看他的眼神。
怎么看都很不舒服——
就好像一个身形万丈的巨人低着头看着脚下不过粟米大小的蝼蚁。
只轻轻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不足为虑。
方简抬手按了按抽痛的的太阳穴，只觉得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他一直以为这个梦预示的未来都是与他的生死有关，但现在看来又不是如此……怎么就进展到了床上去了呢？
另一个人又是谁？
弟子服、方形白玉名符，还叫他“师兄”……
脑海深处又开始刺痛，方简失力瘫倒在了床上，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额间又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想不起来了……
除了弟子服、名符、师兄……脑中关于那场梦的记忆突然又变得模糊了起来，即使他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全部的心神都投入了回忆梦境……他也只记得最先说出来的那几个线索——
“弟、子、服……”
“名、符……”
“师、兄……”
一字一句吐出来后，方简终于泄了劲，昏了过去。
等到阳光透过门窗之间的小缝隙晃上眼，方简才醒。
此时的方简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衣服全黏在身上。他缓缓抽动了一下腿，整个人突然就僵住了。两腿之间湿润粘腻的感觉尤为重。
嗯？
他明明记得刚才醒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的……
就……很无语……
万万没想到，活了这么多年，睡回笼觉的时候泄了……
“坏了坏了……”
方简使劲拍了一下脑袋，直接就跳下了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对面的小桌上翻出了一张纸，提笔写下了他还记得的线索。
“弟子服——那就是内门弟子，也有可能都是另一个“我”的衣服；白玉名符——能进出内门，还有两枚……”
“那就是内门里的人无疑了……”
“叫那个‘我’师兄……嗯，这个范围太大了……所有弟子都叫我师兄啊……”
写写画画，最后白纸上只留下了一个有用线索——内门之人。
“……”
好像白写了一样……
方简：谢谢，有被无语到。
正当方简瞪着那张涂掉了一大半，只有四个字——“内门之人”定在中间的纸沉思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哐啷哐当”的动静。
拿笔的手紧了紧，一滴墨“啪嗒”正好滴在了“内”上，眨眼间，就把整个字都晕成了一团。
方简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盯着剩下几个字看了一眼，再抬起头时，又挂上了大弟子的招牌笑容。
“刷——”的拉开门。
不远处，几个弟子“叮叮哐哐”处隐约能瞧见一个小屋的雏形。
噢——今天男主要来他的山头了。
方简抬头看了眼已近中天的太阳，被强烈的光线刺得冒出了几滴泪水才低下头。
那几个弟子还在“哼哧哼哧”卖力干着活儿，头顶着烈日，却看不出一丝疲惫。
方简却没有要回去的打算，也站在烈日下，灵力自觉护住了全身。他依旧干爽。
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之前的旧事。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没有特别久，但方简总刚觉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也不过五年。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刚好是晚上，仲夏的晚上，虽然有风，但也热得很咧！
穿书前几个小时，他刚去医院探望了一下隔壁大叔——前几天从工地上摔了下来，骨折了。
方简初中的时候，他爸他妈就一起走了，然后就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个农家小院。隔壁大叔看他可怜，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隔着墙头喊声“简子来吃饭了！”
隔壁大叔也是一个人，五十好几了，也没娶媳妇。
所以受了伤，也只有他这个小邻居往医院跑。
回家的路上，他还逗了一只小野猫。
头顶的树叶“刷刷”，旁边的路灯也一闪一闪的，还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逗了猫之后就直接回了家，然后睡了一觉。再睁眼时，他就从现代的方简变成了修真界的方简。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一天，睡了一觉然后就没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现代的方简已经不在了呢？又或者说，修真界的方简去了那边，代替他活了下来？
无从得知，也无法得知。
他只是看见那几个忙碌的弟子又想起了现代那个带给了他很多很多温暖的隔壁大叔。
只希望一切都好吧！
无论是现代的人，还是修真界的他……
眸光微动，眼中好像有些异物卡住了。
方简没有伸手去揉，只多眨了几下，把那股酸涩感压了下去。这才不做留念转身回了自己的茅草屋，毕竟，他等会就要把宋知闲接过来了。
其实方简自己也感受到了，他好像成了一个分裂的人——时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时而沉稳有度、言行循礼，认真做好太玄门的大弟子。就好像只有一半才是他自己，而另一半是属于太玄门大弟子方简的……
想到这儿，方简突然就被自己吓到了，当即就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下，嘴里骂骂咧咧，
“一天天的，闲得慌！”
“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完了完了完了……精神不正常了……”
方简把自己摔回床上，脑子里一边说“你是对的”；一边说“你是错的”。
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又说了什么东西！稀里糊涂地直愣愣陷进了一团泥里，越挣扎反而下陷地越深……
“这都是些啥啊！”
方简朝天大啸，生无可恋，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脑子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叩叩叩！”
身体下意识坐直了起来，方简清了清嗓子，暂时将那些让自己头疼的东西抛之脑后，开口道：“何事。”
门外传来一个憨厚老实的声音说：“大师兄，你预约的小屋子已经搭好了。”
方简点了点头，然后才发现门还关着，又“嗯”了一声。
“那大师兄，我们就先走了。”
隔着门，方简都听见了那个弟子挠了挠头，随后就响起了好几道平稳有规律的脚步声。
呼——
方简舒了一口气，又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腿坐在床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
倒像是给他的思考配了一个背景音乐。
此时天色还早，距离他与宋知闲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但方简突然又觉得有些无聊，他怕自己一个人呆着又开始想七想八，又把自己搞得头晕眼花。于是他决定，现在就去药山下的小广场！
方简拉开门，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但他此时又与刚才的心境不一样。
他才不会随便看见个啥就伤春悲秋！
雄赳赳气昂昂的方简决定了！今天不御剑了！就走过去！反正修炼了身形步法，跨出去一脚就有百米远。景色这么好就该边走边欣赏嘛！
于是内门、甚至外门的主道上行走的弟子发现——
他们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巡视的大师兄，又开始巡视了！
于是这个弟子传了一张符，那个弟子飞了一只鸟，呼朋唤友，齐齐围在了主道两侧，眼神炙热地盯着那个前一秒还在这里的身影，下一秒就到了下一个山头。
主要是他们现在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随随便便就围上去问着问那，或者随便聊天。毕竟之前的大师兄还没成丹嘛，还是个孩子啊！而现在成丹了的大师兄，马上就要开始肩负起他的责任了！
在修真界中，成丹即意味着成人。哪怕天赋不高，既然选择了成丹，就意味着真正踏上漫漫无期的修行一途，成为了修真界里万千修行者中的一员。成丹，也就意味着一个人有了能独立行走于世间的自卫能力。这与他们平常接任务下山是不一样的。
方简能察觉到来自四周角落里的羡慕的目光，但他又觉得无奈的很。他当然知道这些目光意味着什么。
即使成为了内门弟子，有了充足的时间修炼。但能成丹的人也只有那些顶尖上的人物。而在他这一辈，内门弟子中结了丹的弟子，不是外出历练，就是请了外放去地方小宗门做了长老。细算起来，也只有柳华和他还留在宗门里了。
但他这个丹结的稀里糊涂，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成的。
之前他所学习的、所接受的来自长老们的教导都告诉他——成丹，即选好了自己的道。
关于自己的道，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结丹前，他只想活下来；活下来已经成了他的一个心结……难道他的道就是活下来吗？
方简不太明白，却又隐约触及到了什么。
当下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本来是为了放松自己，谁知道又陷入了思维大战。
唉！头疼啊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