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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谓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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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饕餮城区应天府。

    大堂内几人神色各异,有愁眉不展的,有面如土色的,有苦涩,有忧愁,各人形态不一。

    “老白啊,彼此削山之乱我要说你三心二意呢,但你为履行承诺一诺千金不动如山,可谓明心诚志,我给你个大拇指。”

    “可要说你一心一意吧,你又模棱两可别性不一,九龙,盘龙,骁卫,削山高远方青愈方,你到底跟谁姓啊?”

    “不是老哥怀疑你,只是你这次变幻立场委实有些防不胜防,眼下川内政变,事超所料,即便南地之乱已经告捷,却也无异于拆了东墙补西墙,你说呢?”

    此刻,大堂内左右六个座位,屋内却有八个人。

    其中,愁眉苦脸的李镇岳站在坐在右侧第三位的神白须身旁,双手叉腰质问道。

    他估计是骁卫里头最信任神白须的人了,神白须如此虚浮不定,最对不起的还真就是李镇岳。

    尽管前者知道后者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发,可,如此这般,委实也有点苦了兄弟了。

    而坐在神白须对面的李太行却似乎太平静了,以至于好似满不在乎,又或者是气昏了头,干脆就没点反应。

    在他左侧的张策言似乎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可他对于神白须却莫名的知根知底,此一遭,算不上受伤。

    而在他一旁站在座位后面的周登楼,大概是全局最清醒的人了,又或者,最迷糊的人,他只需要跟着神白须的步子。

    而在大堂最前,那副山水画之下的音绕梁,不,梁且知,只是皱着眉头,目光在神白须身后两只手搭在他肩膀的虞听安身上上下打量。

    自虞听安入门的那一刻,她对于神白须的独钟,就表现得淋漓尽致,梁且知不认识她,可她一身出尘非凡的模样气态,哪里像凡人?

    而在神白须右侧的李心素,也神色自若安如泰山,在她看来,眼下的情况还并不是最糟糕的,也是,以她之前一人一剑独守城关来看,当下神骁革政,还真不是什么打生打死的大事。

    要知道现如今的神骁代理人上御出云,比起智谋与策略,根本不在天罡三位之中任何一位之下,操盘盘龙不过数年就能从一个当地龙头一跃成为国际大摩,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谋略,更要有胆识。

    “知井成识,天策之才。”

    当年饶是李布施也都如此评价此奇女子,需知那时的出云,才不过堪堪少年,却已经展现了在经商之道上的天赋之绝顶。

    而且李心素这人藏的也深,即便是神白须,从入川见此人之后就一直没能弄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只知道,深不可测。

    全场所有人之中,独她清者自清。

    “神骁政变,在政治层上没有最大受益人,如果一定要说,南地削山其实可以算一个,只不过眼下山河国崩自身难保,暂不好出局对峙。”

    “可这不带代表作为曾同削山狼狈为奸的上御出云能够澄如明镜,她一手策划这场政变为时已久。”

    “虽然李世卿的殡世超乎所料,却也并没有让盘龙当前的局势崩塌,甚至连一点磕碰都没有,也怪骁卫束手束脚,对待两川局势模糊不定。”

    “也奇,竟想不到李世卿一死,这独压十二门的政要居然落在了他神白须头上,事到如今四千年,真想不到神骁人居然还能掐着这世族之乱不放。”

    “真应该说是神骁史不能载物呢,还是治不得人心,国事代理换了又换,是又争又抢,本就藏污纳垢的政层就更是泥泞不堪,以至于搬请外援都成了上策。”

    “做这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大风吹来两边倒可不就成了眼下棋局布置的容身之法?”

    谁能想到,此刻身在神白须背后的虞听安竟做起了理中客,大论一番,哪怕是诸如张策言都倒抽冷气,一旁的音绕梁更是眉头一皱。

    李镇岳好似才看到这位仙娥,先是微微眯眼,后者一瞪回之,李镇岳天然觉得这女子不似凡人,竟毫无人气,赶紧撤回李太行一旁。

    而见眼前形势的李太行也是心中惊叹,只是碍于眼前那人的身份,不得发尔。

    周登楼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好似静观其变的神白须,心里也莫名没谱,他哪里知道这神仙到底是神白须请来的,还是得罪来的。

    不是兄弟不帮忙,委实是这位姑奶奶,不,老祖宗,不好惹。

    而神白须也不知道的是,九龙之中,唯独这位,脾气最爆。

    能当着音绕梁的面锐评神骁国史,且不说你是哪家哪道的名家圣人,都得掂量掂量,而能说的有头有尾还不够,还得句句要到,明知灼见。

    可眼下这位老祖宗所言,一句一苛骂,可谓痛批,委实是惊得众人有些胆战心惊。

    而神白须呢,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好似装死。

    那虞听安也就心安理得的畅所欲言,她两只手搭在神白须的肩膀,下巴抵着他的脑袋,耳发贴着他的脸颊,乐此不彼,好似这岁月千万年,都不过神白须一字一句一笑一颦。

    音绕梁上前,看了虞听安一眼后躬身作揖,后者摆摆手。

    神仙似乎也不喜欢这些凡人的俗仪,且毕竟神骁不信神也不信命,之所以拜神,也不过尊重罢了。

    “尊上真知灼见,对于眼下神骁政治局盘的揣摩确实慧眼如炬,可需知事在人为,谋政者亦身在局中。”

    “并非骁卫束手束脚不愿意分力去治理宝川削山之乱,委实鞭长莫及内忧外患,再者,白下霁之毒难解难消,在此之前,再明智的手段都无异于舍本求末。”

    “我川之所以请了这么一个局外人来做投保,起初为的不过破局盘龙削山掣肘之势,在能够平息内政之前,以做安置。”

    “并非我有意要将大局逆转的首要罪因推给他神白须,而是眼下事实明面摆在台上,上御出云早有预谋,只不过迫于削山之乱而不得发。”

    “神白须引神明乱世,这才是真正坏了规矩,将自身立场抵押在盘龙之上更是失了先后。”

    “难道他进退两难的境地,不是他咎由自取一手为之?为的是牵动骁卫,联合盘龙,从而以此两者为对峙削山的资本。”

    “无论结果如何,他才是真正那个一手祸乱神骁的罪魁祸首,并非李世卿。”

    应该说是据理力争吗?可眼下祸事已出,音绕梁如此的辩解却也未必不是成为了一种狡辩。

    并非正义不站在骁卫的立场上,委实是神白须的立场改变太无常理。

    虽然一味怪这家伙墙头草两边倒又有些太过偏见,可需知他所做,的确是他那个身份那个位置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音绕梁只不过是将事情讲明,道理理清罢了。

    可如果一定要说,此次削山之乱平息,还真就没音绕梁点朱砂川内那些个执政者什么事,还真就是他神白须最为关键。

    要不然地煞四位凭什么如此拥立神白须?以至于这位老祖宗如此痛批都默不作声。

    带兵打仗,神白须当的上身先士卒这四个字,即便同时作为棋子也仍旧尽忠尽善,天底下哪有这样好事成双的美差?

    更何况他神白须还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一边要防着神骁卸磨杀驴,一边要谨慎盘龙暗度陈仓,还有川外走蚣虎视眈眈,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死局?

    而此刻堂内的其余人看着两人好像要起争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不似客套,也都坐不住了。

    先是李太行起身,同样站在了李镇岳一旁,再是张策言,他干脆直接走到门外,周登楼却是莫名坐了回去,可却也是一只胳膊撑着扶手。

    李心素夹在一人一神视线之间也难免怪异,起身站在了神白须左侧及大门稍近的位置。

    “你倒还真是个裱糊匠,东一句西一句的缝缝补补还真把骁卫掉在地上的面子捡回来了,也并非我要一味苛责,只是现今神骁的管理机能委实简陋。”

    “我且不去说前朝上御的独裁之乱,就在双李背道之后川内政团崩体一事上,骁卫罗天政务机构对当时神骁内忧外患的政治治理可谓猪头猪脑。”

    “在明知川外雄据南地削山觊觎的情况下冒险政变,顶着乱国的可能也要重建骁卫。”

    “且不说彼时残余的世族政权还未蜕皮,半宝川已是乱政在前,即便李布施再明智,也没有理由半道上把持政大业交给你一个黄毛丫头,更何况当时的政局还是脱离了集中权力治理的神骁政层。”

    “李世卿临阵倒戈,以至于盘龙捷足先登稳压骁卫一头,弄得整个神骁神器更易群龙无首,这还不是无谋?”

    “其后罗天民政机构大肆换政,在成立十二门之后,居然还能想出,在因世族政权独裁导致的国乱下御用世族之遗上御当政为民这种荒谬可笑的政策。”

    “纵使他全青复再是如何的千古一帝绝无仅有,可时代的历史永远都固定在昨天,功绩可以被弥补,可错误呢?要一整个神骁政层的制度去填一个独裁者挖出来的大坑,这未免太荒谬了。”

    “你罗天谋政有失,毕竟基崩在前手足无措,我就当是李世卿人有失手错看了上御司南,大势所趋顺其自然罢了。”

    “千玑换政迫于形势,国家重组在前先安内忧是明智之举,失了宝川四地政区,我就当李布施碍于政治层崩裂束手无策不得不螳臂挡车。”

    “可对于骁卫的决策,是什么样一个愚蠢的人会选择用一位地煞的命换取宝川同削山的军政危机?更何况就是做了如此下策也还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以至于闹得个剑若悬河不得不兵解开道的天大笑话。”

    “更何况死了还是治标不治本,甚至还险些搭上一位斩龙人。”

    说到这里,虞听安已是有些咄咄逼人,甚至是在口诛笔伐近年来骁卫所有在政治层上的不作为,这对于眼前这个布置削山之乱的音绕梁而言,无异于杀人诛心。

    而最可悲的是,虞听安所说的所有问题,在当时那个时期的确都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而骁卫,哪怕是李布施李世卿都没有意识到。

    李布施或许真的会因为罗天政务机构的问题而捉襟见肘,但李世卿绝对不会因为千玑民政机构的乱政而螳臂挡车。

    两个神骁最明智的人,都选择退出那个属于他高瞻远瞩的位置,一致的将决定大权交给了那些年轻人。

    而此刻的梁且知,她已然有些不忿和苦涩,更有一种难以捕捉的委屈,面对这位澄如明镜的煌煌神明,纵使你再如何的天纵之才也无济于事。

    她不是挫败于虞听安的阐述与批判,而是某人的自以为是与沉默。

    可现在的她,也没有再做解释,她只是看着神白须,后者目光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当他抬头,已是同李镇岳对视,后者拼命地使眼色。

    而虞听安只是乐在其中,她一手搭在神白须的肩膀,面向梁且知,嘴角噙笑。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女子也有属于自己的桀骜,可这种桀骜,是于事无补的。

    她如果真的那么在意神白须的意见,就不应该顶着音绕梁的帽子在这里夸夸其谈。

    大堂之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说神白须卑鄙,而她梁且知,更没有。

    这也是最后梁且知为什么会哑口无声的原因,因为虞听安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这女子啊,一旦身怀天纵之才,一生平步青云,向下俯视只有普罗众生的时候,往往纵使高如神明也都无心系于众生,梁且知就是这种人,曾经是。

    谓之为,薄情。

    可她却也有宏志之心,要不然也不可能顶起住音绕梁这个担子,要怪就怪神白须,这本是余音绕梁的韵律,谁知惹了哪里飞来的麻雀,让这韵律无心弹奏。

    以至于整个人的心都乱做麻团。

    而虞听安,她见不得那些深谙帝王心术纵横之策的一些个谋士,只觉得这种人是天底下最蠢的人,费尽心思一辈子算来算去,到最后还是要被别人算计。

    要想伸张大义为国为民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而其中最不需要的,就是藏着掖着。

    眼下,梁且知即便曾再如何的高高在上,也已经和光同尘,因为神白须,她甘愿置身泥泞。

    可她也想像他说的那样,人活着必须要有一个执念。

    只是她先前不懂,之后也只是一知半解,直到他再入宝川,在那持续了一天的电闪雷鸣与惊涛骇浪之后,她才明白,这些让人写烂的破书破纸没有任何意义。

    可她又不想由自己来说,她不想开口,不好意思和他开口,因为她知道他对于这些有些敏感,她不希望他觉得她是个很冷漠寡情的人。

    可眼下,再不说或许真的就晚了。

    “岂不闻,精躬不治,难断其源?”

    出自裴心平《兵道》第三章,意思是,仅仅只是出谋划策遏制对方的发展而不从根源上断竭对方的延伸,乃是取短治乱。

    而裴心平破关毁城一计,就是在同骐求玉后续双方对峙中拉开根本差距,既然不能挽回劣势,就一损俱损。

    就在梁且知还要张口辩解时,装死有一段时间的神白须可算是说话了。

    不知道是这哑巴接了舌头还是擦亮了眼睛,他起身拍了拍身上长袍,看似在拍打灰尘,实则是为了拍散来自那虞听安的忘忧缱绻。

    仙娥就是仙娥,不入世的神仙气连神白须这种满是瑕疵的人都能抚慰。

    也在这一刻,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而虞听安,她只是笑容浓郁,期待着这位小夫子的评定。

    “数年前,西方虚空战役之中,在巴伦比斯尽失三方战线准备筹备同南方符文协会突围时,由十人众临时召开了一场讨论会。”

    “以‘当前终焉执行人员损失惨重而不得不从长计议虚空战役退守二线防御’为议讨主题的会议中,从政三年以共同理念为治理手段的巴伦比斯首次选择了铁腕独政的手段。”

    “他动用一票否决权中断了会议的选举和投票,直接扼杀了第二个可能在临时战场分担且布置战略方针的督军指挥官兼战略指挥,并且极端的独揽大权,而他给出的唯一理由与解释是:”

    ‘在当前战局,我无法在这个紧要关头,相信一个新任成立的战略指挥,且用着纸上谈兵的策略,指挥我用性命与心血担保下来的战士去徒劳送命。’

    “尽管抗争激烈,十人众一致反对巴伦比斯如此的一意孤行,可在所有终焉分部战略执行长的闯入后,这场会议以巴伦比斯的观点收尾。”

    “在整个国际历史上,在整个巴古斯大陆中,这是史前第一件‘理性独裁决断’执政事件,也是唯一一个可供人类在全面局势中以主观意识思考决策的方案先例。”

    ‘虚空与人类,是种族战争,而种族战争,只有生存与灭亡,种族战争没有真理更没有未来,种族战争,没有俘虏。’

    ‘活着的人会被压迫,死去的人会被侮辱,而活下去的人,会永远怀着耻辱与愤怒,一个人的死无法让这场战争解脱,更无法救赎任何一个平等的人,可抗争可以,一个人的使命可以扛起更多人的意志,而众人簇拥的意志不会被风暴压倒。’

    “那场由巴伦比斯执政的独裁或许也是致使那场两千万人死亡的悲剧的前因,可输与赢的后果都不会致使当时的人类直接走向灭亡,只是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受伤的人会永远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削山和神骁就是种族战争,复仇是这个世界上最理所应当的仇恨与动机,无论被施加者伟岸阴险与否。”

    “骁卫想要创造一个新时代,就必须要在荆棘丛生的旧时代里挣扎出来,这无疑是需要鲜血与牺牲的,李布施与李世卿的选择即便背道而驰,却都将机会留给了当时那个冉冉升起的神骁。”

    “一个人的伟大功绩是不能左右历史向前的滚滚车轮的,可一个执政者的野心却可以致使这前进的车轮脱轨,政治的拥护者往往会选择多数人的利益以保国祚延绵。”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并非就是顶层君主的置换,而是那些个撑起这国家的顶梁柱,更是层层递进的阶级,上御出云就是一个活例子。”

    “一个人的肩膀只能担当一份使命,可群众的簇拥却可以建设更多的辉煌,不是为了执政者的利益,而是更多人的未来。”

    “倘若神骁竟没有这些个中流砥柱,在所有的选择中人民只能静待其变,那么时代是不是就会如此停滞不前?”

    “我只是作为一个推动者,将生命投入到革命的燃烧中,不是为了温暖更多人,仅仅只是点亮一个昏聩而昏暗的时代,要更多人能看到明处,是否正义?”

    “然群众已然觉醒,是非对错于人心中不过成见而已。”

    “种族战争没有俘虏,只有耻辱与死亡,只有抗争与灭绝,政治的转变不能改变新时代的来临,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诺,为这本就熊熊燃烧的烈焰添一更柴。”

    “而这,也都是在座各位所做的一切的原因。”

    神白须这层身份的存在进程戛然而止,而真正属于在这之后的另一个身份,却悄然发生。

    一个等同于李世卿却又超然于李世卿的执政者,并非为国家而为人民的先驱者,即便这其中的真相世人不得而知。

    可作为一个推动者,神白须征御的承诺已然完成,他让众人看到了他这一棋子的可能性,在逆转三方势力的同时,不断的强大自身,在这局中,神白须已然跃然纸上。

    可随着上御出云的篡政,总代理人更替,国家政变变法,即使没有硝烟,没有鲜血,世人对此变故也仍旧心怀成见。

    而这,也让神白须坐实了乱国贼这一罪名。

    在神骁群众眼中,无论这人之前所做多么的大仁大义,在上御出云以盘龙会势力登政之后,他都是那个虚伪的伪君子。

    可这对于神骁的政治层,却又无疑是另一座远远大于李世卿的大山。

    因为神白须已经扼住整个神骁的政治咽喉,他此身便是风云,所到之处无不惊起风暴。

    应天府这场会议,也在神白须的出面下得已平息,尽管事出都不如人心意,但这都是众人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

    神骁易主,且境况变得早有预谋,而这场看似风平浪静的政变,却风云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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