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愿得心所归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石瑶偎着寻川坐在银杏树下，百合般的少女沁香为这炎炎夏日解去三分暑气。
“赵师伯找不见你，急也急死了，还说说要把名字改成什么…罩不住，哈哈哈哈哈。”
寻川眼睛微眯：“听说他杀了吴江全家？”
石瑶娓娓说道：“吴江被红袖招的主顾们讨钱那天，他躲起来就没再露面，是管家送的客。到你失踪，赵师伯去吴家寻你时，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四周街坊分明举证是头天夜里失了火，贾正经却不由分说地带人将赵师伯捉去问话。嘻嘻，赵师伯懒得解释，直接废了贾正经一境修为，还雷击摄政王府，逼着贾仁派兵来城外找你。”
既然寻川与贾氏父子已在明面上闹翻，贾氏父子自然不会再去打控制寻川的如意算盘了。
父子俩听说寻川失踪，正热锅蚂蚁似地忙着拉拢本地士族，以期在明年的大选中多得几票呢。
至于出兵搜寻，那不过是迫于赵德柱的威压，派几个人做做样子罢了。
寻川问道：“你不放心董虎他们做事，所以乔装混在里面？”
石瑶一边用湿帕仔细地擦拭着寻川脸上的炉灰，一边说道：“你入境后，个子长高了这么多，他问不见得能认出来。不止是我，赵师伯、虞老师，还有宗家的几名护院也各跟了一支队伍，芷清姐帮我们化的妆。嘻嘻，我运气好，最先找到。世子，咱们这就回去吧。”
寻川道：“不行，叶前辈被他们抓上山了，刚才这伙村民与幽月帮关系匪浅，或许知道些什么。”
石瑶眉心微微聚拢，若有所思道：“潭溪山守备森严，有上百名持刀客昼夜巡逻，其中不乏实力接近修士的兽人。我们捉妖师数次上去查探幽月帮的情况，不但一无所得，还折了好几名同伴。营救叶师伯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寻川急促道：“没有时间从长计议，幽月帮宝阙完工那天，他们要用叶前辈祭神。”
“宝阙…祭神？看来那消息是真的。”石瑶清清嗓子：“他们选在胡家村修建宝阙，是因为其地下有灵脉经过。儒门修习的真气与灵脉同源，所谓的祭神，就是以儒门修士为引，人工开凿一处泉眼出来。世子，乡下人不经吓的，咱们抓几个胆小的回去打一顿，就不信他们不说。”
说罢，石瑶睫毛忽闪，又道：“不过那个耍长枪的倒真让我意外，有机会，要和他好好打一架。”
“他们未必知道全貌。”寻川捏了捏石瑶吹弹可破的脸蛋，奇道：“好好的姑娘，怎么这么暴力？”
“今天是他们运气好，若是别的捉妖师来了，定要把他们杀光不可。”石瑶不服气地说道：“捉妖师有纪律，不能纵容妖兽害人。”
寻川揉着石瑶侧脸：“那你回去可要吃板子喽～”
石瑶摇着头，滑嫩的肌肤像乳汁一样在寻川掌心滚动：“打我记事起，师尊就说，要无条件服从应龙的意志，相比之下，律法、教义、门规都是次要。”
寻川道：“应龙说，你师尊的话大可不听。”
每个人生而自由，不应该被他人奴役。
石瑶没有直接回应这句话，而是轻轻握着寻川五指：“我的运气也很好，你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所以…”
寻川反问道：“如果你运气不好，遇到的是坏蛋，变态，从不洗澡的邋遢虫，满身脓包的丑八怪呢？”
石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那就把他杀了，然后我再自杀。”
寻川哑然，暗自感谢这一世的父母给自己生了具好皮囊，又偷偷庆幸将自己融合进来的那位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远处的土丘上，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正往不知修补过多少次的铁锅里添放着各种不知名的叶子，草腥味随风飘散。
注意到这边一对仙姿玉质，形貌气质都与本地灾民不同的檀郎谢女，那男子犹豫了好一会，然后掬着双手做乞讨状，一溜小跑而来。
在得到石瑶打赏的糕子点心后，那男子啊啊癫笑着，飞奔向土丘旁的草舍。
石瑶看着男子欣喜若狂的举动，眉眼弯弯道：“真好，没有使命牵绊的普通人，得到一点吃食就能如此满足。”
“因为吃食满足，是因为他平时没得吃。”寻川指向草舍：“那里面住着的，也许是他饥肠辘辘的父母妻儿，把家人养活，这就是他的使命。”
寻川想起李婶，又道：“如果不是物质匮乏，颜神村那名老妇何至于为了一包面饼去惹上董虎？嘿，读书人、官老爷们总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侯王将相开疆拓土，卖命送死的是匹夫，高官名爵安享太平，当牛做马的还是匹夫。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
石瑶侧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寻川：“想不到从你这王侯子弟的嘴里竟能听到这番话，那你说说，咱们应龙宗斩妖除魔，算不算得造福百姓？”
草舍中走出一名坏血症症状明显的妇女，远远地对着二人点头致谢。
妇女怀中面黄肌瘦的男童摇晃着一根细长的鼠尾，兀自意犹未尽地舔舐手指。
刷！寻川脚下砂砾猛然悬了起来，杀意昂然。
“喂喂喂，别这么冲动。”寻川拉住暴起的石瑶，面沉如水：“要不是董虎欺人太甚，刚才颜神村的那几位根本不会伤人。人有好坏，妖也分善恶。因为生计所迫，老实巴交的农民生出一对牛角，懵懂无知的孩童长了一条鼠尾，他们就不配活了？”
石瑶气鼓鼓地站着，衣袂激荡不止：“兽人和妖不该存在，这有违天道！”
“你知道为什么对神而言，最大的惩罚莫过于贬谪为人么？因为人间疾苦就是天道。不管应龙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怎么想，我愿意做的，是惩罚那些害百姓变成这样的恶人，和利用妖灵作祟的坏妖。”寻川双臂交错枕在脑后，然后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转世应龙，要去要留，你自己决定。”
石瑶平复心情，坐回寻川身侧道：“是幽月帮逼他们变成这样的，对吧？”
寻川道：“据我所知，他们大多是自愿的。”
石瑶难以置信道：“自愿？”
寻川努努嘴：“喏，他们和那边孩子的母亲一样，得了一种因营养匮乏导致的叫坏血症的疾病，为了活下去，才接受了转灵。”
石瑶不解：“可你刚才还说，有坏人害他们变成这样？”
寻川道：“州府滥政导致百姓食不果腹，是出现这种病的根源。幽月帮又借了饿殍遍野之势来推行他们的转灵术。”
“说到底，你还是更愿做个造福于民的好王爷。”石瑶挂着笑：“虽说捉妖师不可杀戮凡人，但只要你想，我也不是不能把贾仁给”
寻川听石瑶仍愿帮助自己，雀跃着跳将起来，拉着她手腕道：“现在没了贾仁，青州只会更乱。好石瑶，你先回内城将我的现状转告赵德柱，让他不要挂念。然后请芷清姐用我那萃取花香的法子，从剥皮切块橘子、柠果中提取几瓶汁液，由虞老师牵线交给学宫里一名叫徐滢的学生，就说这是给她和石头母亲治疗怪病的药水，务必尽快寄回村子！”
寻川交代完，又与石瑶聊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独自回到村里，单岩等人果真挖了大坑填埋尸体，宰马分肉。
面对村民的追问，寻川只含糊地表示已经守住了秘密，然后也跟着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