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教的使命
睡在古代夏天，屋舍又是年久失修。
坚硬的床板、幽明的烛光、摇晃的窗牖、漏过缝隙的呜咽晚风、聒噪不止的蝉鸣、两小时一轮的更鼓…
一切的一切都让寻川感到极度不适，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地熬了一夜，当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响起时，天边也已泛起了鱼肚白。
寻川再无睡意，简单梳洗过后，套了罗纱短袄到中庭练习赵德柱教的八卦掌。
打过两遍之后，寻川认为其中离火、巽风、震雷三路追求快猛爆发的掌法需要一定的力量基础；不及坎水、厚土两路偏重巧劲、防御的掌法适合自己如今瘦弱的肢体。
于是从两路中又挑了几件讲究以小博大，四两拨千斤的招式，故意将动作放慢，一拳一脚地试着感受其中奥义。
吱呀~
陈旧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音，赵德柱灰头土脸地拎着食盒走在前面，身上挂满了残叶、蛋壳。
一道软糯的声音紧随其后：“石瑶早就听说师伯是昆嵛不世出的奇才，当您的同龄师兄弟们还在苦于难以进入道宗二重的山居境时，您就已突破三重幽逸境，当选雷部道魁。”
赵德柱难得被拍马屁，颔首道：“那年我三十三岁，嘿嘿。不过如今水部道魁也在三十上下，若再和你这十几岁便突破二境的娃娃相比，老道更是只能感慨一句后生可畏了。”
“晚辈们不过是侥幸得了白泽的祝福，因而可以快速汲取灵脉破境。家师常说我们无法与师伯这般实打实修炼出的真境界媲美。”名叫石瑶的年轻女孩书童打扮，脸蛋小巧，五官精致。浓密的平眉显得眼窝深邃，眼瞳大而清亮。不高不低弧度饱满的鼻梁、微微突起的薄小的海鸥唇，平直的下巴，让整张脸看起来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异域感。
粉雕玉琢的脖颈与纤细紧实的腰肢透散着常年锻炼之人特有的阳光活力。
“那老尼姑向来毒舌，竟也会说这种体面话？真是奇也怪哉。”赵德柱似是反问，又像吐槽：“运气一般的人就要多走些路，这是应该的，也没必要为了鼓吹勤奋的重要性，就硬说山上摘的果子比门口长的甜。”
听到自家师尊被反驳，瓷玉般的少女嘴角下垂道：“家师对师伯之才，向来不吝赞许。她也惋惜先生自己不进取，竟然…”
赵德柱抓住石瑶说话的迟疑尾音：“竟然沦落到，像过街老鼠般被早市上的菜农摊贩追打，对吗？”
“石瑶没有看低师伯的意思，只是感到难以理解。”
“扔烂菜的李婶、掷鸡蛋的王伯、卖鱼的老陈…都有兄弟子侄死在八年前的那场大战里，他们心中郁愤难平，总要发泄出来的。”
“但据我所知，包子铺是前不久从外地迁来的，而且铺子老板心地善良，时常赊些粥饭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为何连他也不肯做你的生意？”
赵德柱扬了扬手中食盒：“谁说他不做我生意的？”
少女有些恼火，鼓着腮瞪大眼睛：“这是你自己拿的！”
赵德柱抵赖道：“可是我给钱了啊。”
确实，石瑶亲眼见到赵德柱顺完早点后，在柜台上如数留下几枚铜钱。
石瑶憋红了脸颊，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停下脚步道：“你这是强买，不问自取，是为，是为…偷！”
最后这个偷字几乎用尽全部底气才说了出来。
赵德柱不置可否：“我拿的这份是老板提前备好的。你也知道包子铺搬来不久，若不暗中交易，他会被街邻针对的。”
“对不起。”石瑶心虚地小跑跟上：“我不该这么说师伯。”
“害，也就是像你说的，包子铺老板心地好。我买其他东西时，可就真的坑蒙拐骗，无所不用了。”
“你你你…”少女心中的愧疚一扫而空，在连续说了三个你字之后，语气终是由急变缓：“师伯，寻家尚有余财，再加上你的能力，大可不必这样偷鸡摸狗…”
赵德柱捋着八字胡，神情萧瑟：“外面虎视眈眈的人太多，呵呵，没办法，在他得到三教传承之前，我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石瑶反驳道：“可即便师伯如此藏拙，世子近日还是遭到袭击。”
“让敌人有了杀鸡焉用牛刀的错觉，并以最小代价引他们暴露，这就是藏拙的意义。”
“原来如此。”少女认真地点点头：“石瑶以后该怎么做，还望师伯指教。”
“儒道释三教每隔三十年，就会选拔三名杰出弟子加入应龙宗，为的是当‘龙神降，灵脉开，天下逐鹿，众生浩劫’这句谶语应验时，三教传人摒弃门户之分、个人私欲，齐心协力辅助龙神重新封印灵脉。以免天下人为了追求一步登天的运道而互相残杀。”赵德柱瞥了一眼身后，正色道：“到我和尼姑、秀才这里，已经传过三十多代了，如今正值古神应龙第四次转世下界，托生为寻川，灵脉也已开启，这使命自然着落在咱们身上。”
“世子现在可曾突破三境？”
“尚未入门。”
石瑶惊呼一声：“怎么会？他是古神转世，又有元灵珠附体，入境应该不难呀！”
赵德柱叹了一声，又道：“他在学宫被人针对，不曾开始修行。到了这把年纪，只能用速成的法子了，可要速成的话，需由道宗为其打造根骨，儒门授其内息，释教塑其体魄。秀才和尼姑不出力，我也是独木难支。”
石瑶负着双手来到赵德柱身边，与他并肩而行：“释教传承需在儒门之后进行，那位夫子消失匿迹多年，如果找不到他，咱们只能让世子从入门开始。净梵山也不敢将希望尽数放在世子身上，所以家师经营十数载，培养捉妖师，并将他们伍部署各地，以保九州安宁。”
“你这丫头，倒邀起功了。得得得，我承认你们捉妖师在处理鼠妖、兔妖问题时确实做得干净漂亮。可是凫傒之患经久未除，又该怎么说？”
赵德柱想起那夜暗巷中的情景，又问道：“可曾捉住凫傒？”
石瑶沮丧地摇头：“被幽月帮救走了。凫傒毕竟是妖兽转灵，不但体型、力量远超前二者，而且…”
“而且得过灵脉运道的滋养，有了小三境的实力对吧，这才是最可怕的。幽月帮是相柳宗在青州的分支，他们已经借着灵脉开启的契机用相柳宗邪术转灵，若不尽快查明阻止，以后这类妖魔还会更多。”
“师伯，你已经知道了？”
“嗯，多亏寻川那小子机智，已经初步锁定凫傒身份。”
“上次的围捕行动虽然失败，有先生重创凫傒在前，想必他也会安宁一阵。”
“重创凫傒嘛…”赵德柱拈起胡须：“多半也是他的功劳。”
都说世子是位落魄放荡的纨绔，看来也没有那么不堪，石瑶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普通修士若能接近灵泉，得其滋养缓慢修行已是奢侈，像你这般得到白泽祝福，从灵脉快速中汲取灵运破境的更是凤毛麟角。至于相柳宗多年来招兵买马，靠的是修行速度尤在白泽祝福之上，仅次于古神转世的妖邪转灵的诱惑。不过要得到妖邪之力，妖灵附身与灵脉运道缺一不可。”
“离此地最近的灵泉便是临淄学宫浩然阁，师伯是说，那凫傒或与学宫也有关系？”
“嗯，我的道宗身份有太多人知道，不方便进儒门学宫。你虽属释教，年龄合适，又是生面孔，学宫里的调查就拜托你了。还有那丫头，分明不是捉妖师，却每每冲在前面，你要护好她的周全。”
石瑶无奈道：“只有带她参加捉妖行动，她才愿意帮我争取入学名额。既然我已认了她做姐姐，保护她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
赵德柱叮嘱间，目光穿过池塘：“哟，臭小子起得挺早。”
“谁？”石瑶闻言望去，对面晨练的背影一拳一脚极为缓慢，浑身散发着一股暮气沉沉的颓丧气息。
奇怪，听说府中只有赵师伯与世子两人居住，这位老人是从何而来？
不等石瑶发问，那人便自行转过身来。
初晨的阳光洒在俊秀丰朗的五官上，与多日失眠所致的老态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哪里是什么老人？分明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寻川！
“赵德柱，我昨天说的去街上强抢民女只是句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少年快步穿过连廊，扯住赵德柱衣角大声喊道：“拐卖人口是不对的，快把人家送回去！”
寻川说罢，两只熊猫眼偷偷打量一番石瑶，又附到赵德柱耳边说道：“眼光倒是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记着，把她送到家后，认清哪门哪户，看看家中都有何人，再问问芳龄几何，姓甚名甚，可曾婚配…”
石瑶耳聪目明，尽管寻川已经极力压低声音，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嗯…嗯！”少女尴尬地战术清嗓，随后伸出手道：“你好，我叫石瑶，是你的新同学。”
“哦哦哦。”寻川伸手与石瑶握在一起，算是正式打了招呼，同时狐疑地看向赵德柱：“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跟到家里的追求者吧？”
“咳咳，石瑶姑娘是宗家的远房亲戚，住处与咱们相近，以后与你结伴上学。”赵德柱将食盒递给寻川：“快吃早饭，不然又要迟到了。”
石瑶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着抽回手，同时心中腹诽：“看来坊间那些传闻也非空穴来风，不然怎么净说这些奇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