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伪因事显
尽管寻川双眼紧闭，不见其人，飘入鼻端那股沁人心脾的少女幽香却是熟悉无比。
“寻川，我把信物还给你，咱们就两清了。至于婚书，我会烧掉的。”
捏起寻川手掌的两根柔软玉指微微颤抖，可见主人的心怯，接着寻川感到手心下面挤进了一柄短剑。
微凉的银质剑鞘凹凸不平，镶嵌了数颗大小不一的宝石。
此剑名为秋水，是当年寻、宗两家缔结姻亲之约时，寻翊赠与宗家的信物。
而宗家为了表达诚意，也是花重金从东海鲛人族那里求了一颗可以帮助小寻川赢在修行起跑线上的元灵珠，植入他的丹田。
若寻川这些年用心修炼，在元灵的加持下，本应早已突破儒门的二重境界。
奈何他毫无上进心，每日在学宫里只是闷头大睡，导致这么多年下来，于修为、学业上没有半点建树。
宗蕊小心翼翼地放下寻川故意蓄力以显僵硬的手掌，问道：“赵先生，他的手怎么还是温的？”
赵德柱随口敷衍道：“嗨，天气炎热，晒得呗。”
宗蕊又问：“不对，他嘴角怎么还有口水流出？”
赵德柱道：“这么大的夜明珠含在嘴里，时间长了流口水也是正常。”
宗蕊仍是奇怪：“可是死人怎么会流口水？”
赵德柱道：“那就是溺亡时呛在食道中的积水上涌。”
“赵先生你看，他额头上还在淌汗！”宗蕊惊呼一声，壮着胆子伸手摸向寻川头顶。
赵德柱仓皇间急忙拦住宗蕊：“别碰，小心诈尸。”
听到诈尸二字，宗蕊连忙缩手：“寻川，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你可不要怀恨在心。祝你早日超生，投个好胎。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公子，小姐，老道有个疑问。”赵德柱索性挡在寻川身前，防止两人再看出破绽：“前天晚上世子落水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宗蕊首先答道：“我下学后就回家了，不曾出门。”
赵德柱问：“可有人证？”
宗蕊道：“家里人都可以作证。”
赵德柱又转向贾正经：“贾公子，你呢？”
贾正经闻言，忽然勃然大怒道：“赵德柱，川儿是自己坠河死的，你在这乱咬什么？”
“贾公子莫恼，世子时常提到，每每他在学宫里受到欺侮时，贾公子总会仗义相助。老道也很承你的情。”赵德柱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老道只是想不明白，前天晚上他分明是去了红袖招，为何后来却出现在护城河里？念着你们兄弟情深，无话不谈，我心想贾公子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贾正经反客为主，责怪道：“川儿性格顽劣，容易树敌，我身为兄长，又受姑母托孤之请，护着他自是应当。倒是你赵伯，屡屡纵容他去那花街柳巷。他年纪轻轻，心智尚不成熟，二两黄汤下肚，再受那些花桥女子蛊惑两句，什么糊涂事做不出来？”
贾正经说着说着，又逐渐哽咽起来：“早知道有今日，贾某豁上这一身清名，也会去那地方陪着他。姑丈、姑母，终究是我辜负了你们，没有保护好川儿。”
寻川从小受尽白眼，人嫌狗弃，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并不多。
走在路上，当臭鸡蛋烂菜叶纷纷袭来，与寻川争相逃命时，永远慢他一步，承担主要火力的赵德柱算一个。
视寻川如自家后辈，每逢他的生辰、父母忌日总要亲自操办的宗家老爷子算一个。
虽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花魁，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服务第一的宗旨，卖给寻川姐姐般温暖的白芷清勉强能算一个。
还有就是不同于舅舅贾仁的不闻不问，每当学宫同窗欺凌寻川时，总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为他讨回公道的表哥贾正经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川儿单独说几句话。”贾正经抹着眼泪，啜泣道。
不知是庄周在梦中化作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寻川竟然感同身受起来。
寻川意识到，这次穿越不是简单的夺舍，而是两个灵魂的融合。
他不但继承了前主记忆，也继承了感性。
鼻头酸涩，两行清泪不自觉间沿着眼角流下，与贾正经的滴落的咸湿泪水混在一处。
“贾大哥你节哀，赵道长，我没什么事就先回家了。”宗蕊自打进了灵堂，便觉得这具“遗体”处处透露着古怪，听到贾正经这话，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脱身。
赵德柱道：“好，老道送你出去。”
踏，踏，踏。。。
两人带上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寻川犹豫再三，还是克制了起身欲望。做戏做全套，虽然宗蕊的嫌疑暂时解除了，凶手是不是贾仁，或者另有他人，还需要在明天的吊唁仪式上再演一场，看看各人反应才行。
“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呐。”贾正经凑上来，悠悠说道：“按照合约规定，若你十八岁时未能承袭到王位，则由宗老爷子主持，全体青州百姓、士族、官员逐级公投，选举确立新的青州王。
宗老爷子德高望重，若是公投选举，这新任青州王多半便要姓宗了。
姑母好刁滑的心思，如果我和父亲若想留住权力，就必须保你登位。
而宗家到了第三代，仅有宗蕊一名独女，就算得了王位也是后继无人，所以他们最好的选择是依照婚约，让宗蕊嫁你为妃。
这样一来，宗家也会不留余力地监督、制衡我们贾氏。
本来嘛，这王位还给你也没有什么，毕竟你只是个酒囊饭袋的废物。
我父子辛苦运营这么多年，早已做好了将你架空后，仍旧掌管青州的准备。
现如今，我们就快连掌权的外戚也做不成了。
不过还好，我并不是全没想过你会早夭的可能，所以。。。”
贾正经拉长语调，吭吭吭吭地低笑起来，声音之变态可怖，化为彻骨的寒意爬上寻川脊梁。
笑了半晌，贾正经继续说道：“学宫那帮坏小子收了我的好处，时常打压你，我又时每每宗蕊面前出手相助，久而久之，这丫头看我的眼神里总有几分崇拜呢。
日后若是宗家、贾家结为秦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小废物，你怎么也想不到，最舍不得你死的是那群收钱揍你的臭鱼烂虾吧？”
寻川闻言，如遭电击，原来一直以来，高大伟岸的表哥才是让他遭受欺凌霸辱的始作俑者。
而贾正经之所以留他到现在，只是因为还没有在他死后娶到宗蕊的把握。
“想说的说完了，接下来该做正事了。”贾正经嘿嘿嘿地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的怪笑，然后掀开寻川肚皮上的衣服。
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寻川攥紧拳头，心中有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
肚皮上被贴上了冰凉的某物，那东西贴着肚脐不断旋转，温度渐升，产生一股强大引力，寻川只觉丹田深处燥热无比，一缕气息裹着热流逐渐涌了上来。
只听贾正经说道：“元灵珠这般宝贝陪着你真是暴殄天物，不如交给我，我来让他发光发热。”
虽然过去的寻川对修行没有半点兴趣，如今的他可不能不管不顾地任由这件宝贝被人拿走。
想在这个四面受敌的修真世界里活下去，元灵珠或许就是他的金手指。
无奈贾正经有着儒门一境身自在的修为。
虽然只是一境初品，也绝非没有半点武学根基的寻川所能抗衡。
寻川咬紧牙关，冰冷的五指悄悄合拢握住手中的秋水，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次趁贾正经没有防备，奇袭得手的机会！
“贾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您也该回去了。”就在寻川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精神高度紧张时，灵堂大门吱呀打开。
赵德柱的声音仿佛无尽海域中的一座灯塔，让绝望中的寻川感受到了的希望。
贾正经手腕一抖：“赵伯，我还有许多话要对川儿说，劳烦你出去再等片刻。”
赵德柱道：“贾公子，如果我没看错，这是南疆九黎族用来聚灵的乌木皿吧。怎么，世子还没入殓，贾公子便忙着来收灵珠？不好吧。”
“你识得此物？”贾正经阴谋败露，说话也不再客气：“川儿的遗物本该由我保管，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
“贾公子，这珠子只能帮宿主跳过入门期，你已经是一境，取之无益了，听老道一句劝，收手如何？”
“有益无益试试便知，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
“看来贾公子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赵德柱说罢，寻川只觉得灵堂里气压骤降，黄白花丛无风自动，发出海浪般的沙沙响声。
寻川本就对这世界的武力境界十分好奇，听见对话，便将眼帘拉开一点缝隙，偷偷观看两人比试。
贾正经约有九尺身长，皮肤煞白，高挺的鹰钩鼻上细长的双眼斜睨着比他矮上半头不止的赵德柱，气势之盛，似在训斥一条不听话的老犬：“朽木粪土，半老道士也配和我狗叫？”
“嘿嘿，配与不配，也要试过才知。”赵德柱莫名地突然有些亢奋：“老道多年不曾出手，今天让你这年青人知道天高地厚。”
啪！贾正经不愿废话，抢着出手了，袖袍震荡，发出炸裂响声。
拳势之猛，足以破砖裂石。
赵德柱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双膝微曲稳住下盘的同时，也是跟着递出一拳。
两拳相交，劲风激荡，将寻川鬓角发丝尽数吹了起来。
仅过一招，胜负便分。
“你…你…”贾正经由拳变掌，手臂纸片般地无力垂下，难以置信地涨红了脸，明显已经吃了大亏：“好道士，算你有本事，咱们走着瞧。”
赵德柱拿掉寻川肚皮上的乌木皿，气定神闲道：“公子走好，老道这厢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