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波普尔的玩偶！！！（一）
绵延千里的国境线从冰川至草原，从草原至深林，从深林至海洋。
天永远是那一幅冷淡的模样，像一个臃肿的老妇人捻起刷子，往脸上填补皱纹的沟壑，灰蒙蒙的粉尘黏在她的皮肤静静地装饰着未见的年轻，玻璃的湖面倒不出她的已被云涂抹出的肃穆。
十五岁的孩子可以被称为青年了，懒散地坐在雪地里，上空的松树小心翼翼地抖了几片残留的雪块，砸在青年的身上，他没醒，任雪淹没自己，当个空旷无人处的正进行行为艺术的雪人。
青年终于睁开眼睛，灰蓝色成了这地方难得的色彩，但仍是冷色调的，让整个空间的空气变得更加的静谧。
青年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滴——”
兜里的联讯器有频率地叫起来，打破沉寂。
来电显示：中原中也。
“一目哥？”
“在。”境一目回应，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稀薄的扎嗓子的空气，才继续说，“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吗？”中也的语气竟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魏尔伦昨天把我打得可狠了，我的一颗门牙直接掉了。”
“怪不得听你说话有股漏风感。”
“一目哥我听你嗓子里呛着一口雪，是在莫斯科摔了一个脸朝地吧。”
境一目甩掉风衣上的雪，说：“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在北美，这边没什么可玩的，除了海滨大商场还是海滨大商场，顺带围观一下游行和斗殴。马路边的流浪者也数不胜数，啧，前不久在首都的高楼里还发生了一场恐怖袭击。”
“哦，那个袭击。我记得是和被国家抛弃的军人有关，是mimic，最近他们在非洲很活跃，是他们首领纪德的老对手，那个最近挺有名的民族主义盛行的恐怖集团？”
“嗯。钟塔侍从前不久把mimic的赏金又升了三倍。我们下一趟本来打算去埃及看金字塔的，这边的春天兰波还在屋子里开暖气。”
“中也你的悬赏金破亿了，我给你邮寄了个小蛋糕庆祝，大概明天到。”
“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呀！”中也在电话线的另一半鼓起了嘴，“对了，费奥多尔找你，你是把他拉黑名单了吗？怎么找我让你联系他？”
境一目忍俊不禁：“我前些天和费多卡讨论了一个下午的恋爱话题，他嫌我烦，给我介绍了个新网友，也是日本人，叫涩泽龙彦。我顺便给普希金介绍了新的健身方案，他马不停蹄地告诉伊万，费多卡干脆给我发了个委托就把我拉黑了。”
“什么委托？”
“一个反宗教组织想炸个教堂给组织成立十周年助助兴。”
“真是……”中原中也无力吐槽。
“我整了个大型烟花放教堂，到时候再举报这个组织，赚两份的钱。”
“这个委托我有印象，上一个雇主谈过，嘱咐我最近远离教堂区域，看来这个委托是向全世界发送的，接受委托者也不在少数。”
“对的，他们挑了一百座教堂作为目标，雇佣了尽千人。之前说过的那个恐怖集团也有参与。”
中原中也：“麻烦一目哥了。”
境一目挂了电话，把北美区域的炸破点发送给中也。
灰发青年伸了个懒腰，往远处的小木屋里走进去。
红砖制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暖黄色的灯被打开。
暗红色的圆凳和方桌在左手边，厨房被一道玻璃门隔住，充满热量的牛肉洋葱饼在烤炉里打转，油光滋滋冒泡。
往右手边有两道楼梯，短的一条通向书房。木书架上摆满来自各国的书籍与艺术品。一扇大窗展开，山与雪、树与湖尽收眼底，窗下是一张三米长的工作桌，正中心是新写的稿子，靠楼梯的一边是五个大的竹篓子装满了灰扑扑的像石头一样的黑宝石，剩下的是一摊乱七八糟的电子设备。后方隐藏着一个小卫生间。
从更长的阶梯上二楼，这里有一张大床，铺起厚厚的绒被，红木衣柜里清一色的黑衬衫黑风衣黑裤子黑袜子，另一个更大的铁制的柜子里则是各种工具，炸药、枪械、刀斧、电锯、小型无人机、螺丝刀、尺子、木头、狼皮、鹿头、照相机、昆虫标本……甚至有个地漏盖，什么东西都一股脑地塞进去。
境一目在邮箱里收到一封未读信件。
【致knihtaed，
历经一年半，《红雀》戏剧版即将于莫斯科大剧院首映，邀请函已经邮至您的出版社总部。】
写小说，是织田作之助的建议，境一目便试着给一家俄罗斯出版社寄了一篇中篇小说。
境一目最开始是想写一个童话，一只红色的小鸟离开关着它的笼子后游历大地的故事。
接着他又开始无止境地幻想。
小鸟会被风折断翅膀，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靠吃垃圾为生，然后遇见年长的野鸟，跟着飞到了森林里，在森林里遇见更多的朋友，一起在早晨齐声歌唱黎明。
小鸟想去看很大的世界，便跟着迁徙的雁群去了南方，它们越过工业化的城市怪物，与拎着弹弓的孩子搏斗，落在一家小别墅里，它看见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
小鸟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它兴致勃勃对笼子里的小鸟说着它伟大的旅行，笼子里的鸟却不理不睬，小鸟悻悻地抖了抖翅膀离开。
小鸟的寿命快到了，它依然继续着旅行，走过了许许多多危险而美丽的地方。
最终它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死去，静静地与它的故事一起被埋葬在雪地里。
境一目一口气写完了初稿，却并不满意，心里憋着一股气，他开始修改。
他把各种各样的奇幻描写塞入这本小说，依着性子去写。
诞生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小鸟秽土转生变成了关在笼子里的小鸟。
小鸟打败人类魔王。
小鸟获得异能力，接触它的生物会中毒死掉。
小鸟被研究所捉去当试验品。
小鸟转生成人，爱上了吃鸟肉。
小鸟和沙尘暴谈了一场恋爱。
小鸟发明了时空隧道，穿越回它被关在笼子里的时间，给小鸟打开门。
小鸟吃了毒蘑菇，它那一身漂亮的红毛全掉光了，小鸟受不了自己秃了，投湖自尽。
小鸟吃垃圾吃得太多从此变成了一个四处传播病毒的人厌狗嫌的垃圾鸟。
小鸟杀死了一只老虎，高兴地吃完了它结果撑死了。
小鸟被人类魔王的石头打中，被捡回去煲汤。
小鸟成为了同类里的大明星，天天大声唱歌讲述它的旅行，把嗓子喊坏了，咳血而死。
干脆到了最后，《红雀》变成了《小鸟的一百种死亡方式》。
境一目实在编不下去了，连夜跑到意大利请求兰波赶紧动手杀他一次试试，结果被冷漠地踹了出来。
在与谢野晶子的隔空的真诚建议下，他去刨了母亲和祖母的坟找灵感。
和费奥多尔谈心，对方建议他去再认几个兄弟姐妹或者是父母爷奶。
织田作之助前来拜访，境一目以为他是来支招的，没想到他是来躲编辑的追杀的，顺便又交流了一下拖稿的心得。
中原中也疑惑地问道：“一目哥你想不出来就不写了呗，你不是喜欢自由吗？那就自由地不写了呀。”
境一目：“我想写的，只是写不出来。”
魏尔伦：“那你去学学其他作家。”
第二天，境一目吊在了大门口的树上，脖子变形地把头垂到另一边，整个人，不，是怪物飘着。
中原中也：“……”
在百般折磨后，境一目还是完成了《红雀》的故事，距离初稿已有千里之远，但本质还是没变，就是写一个追求自由的主角。
《红雀》在俄罗斯出名了，一时间，俄罗斯的书店都在中心展示位放上了这个标签为“童话”的小说，莫斯科大剧院宣布要精心制作《红雀》的戏剧版。
但这个出名是以一种很怪的方式。
俄罗斯著名的官方认证的□□家族，阿列克塞家族，它的首领很喜欢这本书，命令手底下的人人手一本，并成为膝下孩子们的必读书目，那个首领甚至公开在□□巨头的聚会上推荐此书。他是个十足的戏剧迷，就决定花钱改编成戏剧，在舞台上演出来。
据首领本人说，因为这本小说，他想起了病逝的母亲、发妻和原本年幼的继承人，竟然在看到音乐家死去时哭了出来。
这一哭，就把《红雀》送上了头条，给这个寒冬国度带来了欢乐。
至于境一目，他在寄了这篇小说，和出版社签完合同后，就决定去偏僻的乡下修养身心，独自盖了一栋房子，除了费奥多尔给的手机就再没有外界的联系。
费奥多尔看着事态发酵也不告诉境一目，默默看戏。
直到三个月后，出版社在费奥多的暗中指引下找到了正在隐居的作家knihtaed。
当境一目听见来自父亲的评价与赞助后，怀着去刨坟的心参加了单独的饭局。
前来接见的父亲面容抽搐，那些酝酿了很久的赞美之词憋在肚子里。
境一目讽刺了他一通后潇洒离开。
身边的干部强忍惊讶和笑意，送走了“贵客”。
《红雀》戏剧的项目依然握在阿列克塞明面上的企业上，父亲顺便再给它的名声加了一把火，他十分期待境一目看到那些夸张无耻营销标题的无语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