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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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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

    不提钟息还好,一提到钟息,霍司承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暴戾易怒,好像他的某根神经被设置了一听到钟息两个字就会爆炸的程序。

    盛煊深感无奈。

    他没法想象这几天钟息是怎么过的。

    一场意外导致神经受损,竟然能不偏不倚地忘了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

    盛煊看着霍司承,不禁感慨,难怪脑科学被誉为最难攻克的科学堡垒。

    有些东西真是离奇又无解。

    盛煊换了个话题,正色道:“你那个后妈,最近动作蛮多的。”

    “她想让老头子晚节不保加速退休,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总督早退晚退都得退,我只是担心,她这样折腾下去会影响你继任。”

    “阮云筝成不了什么气候,她只会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前几天她还想安排一个omega营养师住我家里照顾我,被我赶走了。”

    盛煊冷嗤一声,“还真是上不了台面。”

    “老头子身体越来越差,阮云筝也折腾不了几年了,随她去吧。”

    “她搞了个倡导自由婚配的权益保护协会,这事你听说了吗?”

    “文泽好像提过。”

    “我之前也没当回事,最近才发现她的用心有多险恶。她这个协会私下里的宣传口径是,霍理事长和夫人都是alpha和beta的结合,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取向什么是不被允许不被尊重的?她故意把你们俩的关系妖魔化,搞得网络舆论乌烟瘴气,引起很多人反感。最近还有一个小有名气的omega主持人公开表示,拒绝在之后的总督大选中给你投票。”

    霍司承挑了下眉,眼神戏谑。

    “我知道你不会当回事,但我还是给你提个醒,”盛煊看了眼结婚照,说:“以前你和钟息婚姻幸福牢不可破,阮云筝钻不到空子,现在你和钟息生了嫌隙,就难说了。”

    霍司承倏然凝眸,似在思考,“钟息不会投靠阮云筝的。”

    盛煊怔住,刚想说你怎么突然开窍了,就听见霍司承讽刺一笑,说:

    “他只想从我身上捞到更多的钱。”

    “……”

    霍司承一副很了解钟息的样子,盛煊心里想:算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快十点了,我还有个会,就先回去了,”盛煊看了眼手表,起身道:“你保重身体,办公厅里有什么动静,我随时通知你。”

    “嗯。”

    盛煊下楼时,霍小饱正在沙发里和钟息玩数手指的游戏,因为数错了,钟息刮了一下霍小饱的鼻子,霍小饱笑呵呵地抱住钟息的手。

    看到盛煊,钟息对霍小饱说:“盛叔叔要走了,和叔叔说再见。”

    从沙发后露出一个绿色的小恐龙脑袋,霍小饱兴奋道:“叔叔再见!”

    盛煊走过来捏了捏霍小饱的脸蛋。

    他轻声对钟息说:“钟息,你要是有情绪要发泄,可以找我。”

    钟息表现得仿佛一切和他无关,神色泰然,“没什么。”

    “他说你一滴眼泪都没掉。”

    钟息沉默了片刻,然后温声道:“失忆总比回不来好一点,不是吗?”

    盛煊没想到钟息是这样想的,他微微愣神,笑道:“这样想也对。”

    钟息自己穿得很素,却喜欢给霍小饱各种各样颜色鲜艳的童装,他摸着霍小饱的恐龙尾巴,眼神柔和,情绪平稳,好像霍司承的那些狠话都不足以中伤他。

    盛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

    他离开后,外面忽然刮起风。

    西北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扬起尘土,还吹动了厨房的窗户,咣咣作响。

    小徐连忙走过去关上窗,嘟囔着:“最近的天气是怎么回事,连着下了两天的雨,才放晴没多久,就又刮风了。”

    钟息看着茶几失神,直到霍小饱爬到他腿上,然后抱住钟息的脖颈,用小脑袋完全挡住钟息的视线,他在钟息的脸上亲了一口。

    钟息回过神,笑着将他抱住。

    钟息抱着他读绘本,今天读的是一本教宝宝认亲属关系的书,霍小饱很聪明,一眼就认出来第一页的三个人,“爸爸,妈妈,小饱。”

    “好棒,”钟息翻了一页,指着一个白胡子的老人,说:“小饱猜猜这是谁?”

    “圣诞老人!”

    钟息轻笑,“这是爷爷。”

    “爷爷是什么?”

    钟息说:“爷爷就是爸爸的爸爸。”

    这显然超出了霍小饱的理解范围,因为从他出生到现在,他的爷爷霍振临只来看过他三回,其中一回还是因为这次霍司承受伤。

    霍振临不认可也不喜欢霍小饱。

    和基地的大多数人一样,霍振临笃信alpha和beta所生的孩子从基因上就是劣等的,这些年他从没停止过劝说霍司承离婚再娶。

    霍小饱却忽然把绘本丢到一边,抱着钟息说:“小饱不喜欢,爷爷,白胡子。”

    钟息很少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幼稚的一面,但听到霍小饱这样说,他笑着回答:“妈妈也不喜欢,爷爷,白胡子。”

    霍小饱赶在下雨前,让警卫兵带着他到院子里摘了一颗红浆果,送到霍司承床边。

    霍司承摊开手,让霍小饱把小果放在他的掌心,这次小果保存完好,颜色鲜红。看来是霍小饱精心挑选,一路小跑送过来的。

    霍司承说:“谢谢。”

    霍小饱羞涩道:“不用谢。”

    他看着霍司承腿上的石膏夹板,紧张地问:“爸爸,痛痛吗?”

    “不痛了。”

    霍小饱咧开嘴笑。

    他看起来有话要说,但表达不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霍司承,可霍司承看不懂他的眼神,也听不懂他叽里咕噜的婴言婴语。

    霍小饱疑惑地想:爸爸不是答应了,回来就带我去儿童乐园玩的吗?

    可惜霍小饱都快把脖子都仰断了,霍司承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霍小饱只能撅撅嘴,有些遗憾地走出房间。恐龙的小尾巴拖在地上,和霍小饱一样没精打采。

    霍司承深感棘手,要向小崽道歉的事似乎又多了一件。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陡然变化的天气让霍司承有一瞬的心烦,再加上在床上待几天了实在无聊,霍司承决定尝试着下床。

    平日里他勤于健身,家里也有专门的健身房,每天睡觉前他都要在里面锻炼一个小时,现在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饭来张口,实在不是他的作风,他先坐起来,挪到床边,然后一鼓作气用手撑着床边的小茶几,直接站了起来。

    打了石膏夹板的腿丝毫不能用力。

    他让小徐找来一副拐杖。

    小徐看得紧张,又不敢靠他太近,“理、理事长,您小心。”

    这要是出了事,她岂不成了全基地的罪人?

    不过霍司承很快就把拐杖用上手了,不需要任何帮助和搀扶就能行动自如。

    小徐松了口气,她本来就不敢靠近霍司承的房间,现在正好能找机会躲开。

    霍司承一个人走到门口,再往前两步,是走廊,霍司承好几天没出房间,此刻竟有种如隔经年的恍惚感。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刚从霍小饱房间出来的钟息,两个人在走廊里遥遥对上。

    二楼房间的布局调整过,原本标准坐北朝南光线最好的房间是主卧,现在改成了儿童房,霍司承把主卧次卧两间打通,腾出一个最大的房间,重新做主卧。但不管怎么变,最边缘那个不朝阳的房间永远是客卧。

    钟息现在就住在那里。

    他看到霍司承撑着拐杖走出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一瞬微不可察的担忧,但还没等霍司承看清,他就变回了蛮不在意的样子。

    他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明明每天都见面,按理说是很难发现身材变化的,但霍司承发现钟息好像瘦了。

    钟息愈发清瘦,疲惫,阴沉。

    霍司承第一反应是“难道我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很快他就自行批驳了刚刚的想法:等等,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从身边人的反应,他总结了失忆前他对钟息的态度:宠溺、温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爱得失去理智、合照上看不见一张正脸、结婚前还一个劲倒贴,把所有财产拱手让人。

    他始终想不明白,以他的样貌家世,他为什么会喜欢上钟息,还爱得如此卑微?

    霍司承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刚刚做好心理建树,可一看到钟息走进客房,他就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他记得客房里只有一扇内平开窗,用力才能推开,平日里光线就不好,阴雨天更甚。

    钟息进去之后都没有立即开灯,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片刻之后他才回到门口,把灯打开。

    他看了霍司承一眼,霍司承下意识移开目光,转身面向别处。

    少顷,门关上了。

    霍司承忘了自己盯着那扇门盯了多久,最后是长时间竖立的右腿传来酸胀的垂坠感,他才骤然回过神。

    如大梦方醒,霍司承立即往回走。

    明明没有人追他催他,他的动作却显得格外仓促焦急,匆匆回到床边坐下。

    外面刮了半天的阴风,黑天乌云,晦暗不明,远处的灌木林和更远处的山峦,在阴霾的映衬下多了几分压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

    霍司承望向另一侧的城市,蓝岩基地的最高建筑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双子塔,此刻双子塔之间如同峡谷的缝隙里忽然惊起一道闪电。

    霍小饱的哭声和雷声同时响起。

    霍司承立即起身,也顾不得自己需要休息的右腿,抄起拐杖就往儿童房的方向走,钟息也听到了,他从客房走出来,应该是刚洗过澡,睡衣纽扣还没完全系好。

    霍司承比他先到,但腾不出手开门,钟息帮他打开,霍司承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淡淡的,还是那股薰衣草香。

    可霍司承一瞬间竟然犯傻地想:beta也有信息素吗?

    钟息没有理会霍司承明显的怔忡,他推开门进去,窗外雷声阵阵,隔着窗帘都能看到闪着寒光的闪电划破昏夜。

    霍小饱被吓得直哆嗦,抱着小熊缩在小床角落,一看到钟息进来,如见救兵,迅速爬到床尾,呜呜咽咽地扑进钟息怀里。

    霍司承没有育儿经验,也不知道小孩几岁可以分房单独睡,但他总觉得霍小饱太小了点。

    “还没到两岁就可以单独睡了吗?”

    这还是两天以来霍司承第一次主动问话,但钟息忙着哄霍小饱,没有搭理他。

    霍司承吃瘪,只好等在门口。

    可霍小饱看到了他,泪眼朦胧地喊了声“爸爸”,霍司承就走了进来。

    “和爸爸睡。”

    霍小饱抽着鼻子说。

    钟息本来还想就在儿童房把他哄睡着,可是外面雷雨交加,他也不忍心。

    钟息问霍司承:“可以吗?”

    “可以。”

    霍司承说。

    钟息于是拿起霍小饱的枕头被子和小熊去了主卧,霍司承躺下来,钟息也把霍小饱的东西理好了,他用纸巾擦了擦霍小饱脸上的眼泪,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钟息坐在床边,轻轻拍着霍小饱的肚子,用一种平稳的节奏,霍小饱左看看钟息,右看看霍司承,抱着小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钟息静静地看着霍小饱。

    霍司承不受控制地看向钟息,看到他的侧脸,带着空气感的柔软头发,还有最后一颗纽扣忘了系所以敞开的领口,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钟息漂亮的锁骨,还有更深处的皮肤。

    下一秒,钟息不动声色地把纽扣系上了。

    “……”霍司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刚要睡着的霍小饱被霍司承吵醒了,他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的钟息,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妈妈,躺躺。”

    霍司承脸色陡变。

    钟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霍司承理屈词穷,抬手摸了下鼻子,不知该如何应付霍小饱。

    钟息替他解围,轻声说:“小饱先睡。”

    可这一次霍小饱突然变聪明了,他抓住钟息的手,把他往床上拽,执拗道:“妈妈陪我睡,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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