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司天齐,江淑雅
司沉慕走在队伍最前面,绷紧神经,仔细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
没有路灯,没有月光,到处都是一片死寂的漆黑,废墟的轮廓若隐若现。他手中的虫眼火把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照亮不了多大范围。
冰冷的晚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痛,司沉慕裹紧外套,呼出一口白气。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干什么?”司沉慕小声斥责。
一张笑嘻嘻的脸凑了上来,是王凯文。
司沉慕舒口气。
“吓唬人做什么。”
“我又没吓你,我可是堂堂正正拍你肩膀的。”
“有事直说。”
司沉慕对王凯文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谈不上喜欢,总觉得他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别把自己给传染了。
“有美女找你哦。”王凯文挤眉弄眼道。
“去去去,什么美女,执勤呢,没空。”司沉慕黑着脸就要赶人。
他对美女这个词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早在混迹炎城的时候,司沉慕就以俊朗的容貌出名,受到无数大小姐的青睐,人送外号“炎城第一帅哥”。
听上去很土味,却是司沉慕的真实写照。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这位司家少爷是情场老手,毕竟他的容貌和家世摆在那里,根本不会缺少桃花运,招招手就有许多人投怀送抱。
那可是炎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司家!
攀上这棵大树,就代表飞黄腾达,司家太太的身份,放在整个炎城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其实,和人们的猜想完全相反,司沉慕的感情履历干干净净。
因为他眼光甚高,活了二十多年,连个看得上眼的暧昧对象都没有,更别说和谁确定恋爱关系了。
更何况他还是个战斗狂,沉迷于拳击、格斗,甚至瞒着父母偷偷跑去战场当雇佣兵,根本没兴趣想那些儿女情长。
谈恋爱哪有打架爽?
和他玩在一起的几个好友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看他天天和一大群肌肉壮汉泡在一起,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出于关怀,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父母。
于是他父母悄悄把他拉进房间,关切地询问他。
“儿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生,或者说,喜欢男生?”
“没关系,只要说实话就好,爸爸妈妈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司沉慕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他的性取向没问题,只是没有喜欢的人而已,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半信半疑的父母。
但他父母依旧不放心,竟然背着他定下婚约。
未婚妻来自炎城另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宋家。
为了躲避这场并非出自本意的婚姻,司沉慕从炎城溜走,到江城来旅游散心,却没想到恰好在这里碰到了末世降临。
自从获得强大的传承后,容貌与实力并存的司沉慕更加引人瞩目,走到哪里都吸引着别人的视线,受到的各类骚扰变本加厉。
下至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上至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要么对他暗送秋波,要么跑到他面前大声表白,甚至还有女生想大半夜钻进他的帐篷,让他烦不胜烦。
听到又有“美女”找他,司沉慕很无奈。
“别说美女,就是神仙来了,我也不见。让她回去吧。”
他头也不回,语气不善。
早料到他会这样说,王凯文促狭一笑。
“真的不见吗?你猜猜找你的是谁?”
还神仙都不见,瞧把他能的!
王凯文就不信司沉慕不想见那个人!
听他似乎话里有话,司沉慕犹豫了:“是谁啊。”
“哟哟哟,这会好奇啦?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哦。”
王凯文摇摇头,作势要走:“可惜就算神仙来了,你都不想见,那我只好劝她们回去咯。”
“等等!你说的不会是董鸢吧?”司沉慕连忙按住王凯文的肩膀。
“哎哟,你承认董鸢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人了?不得了不得了,这可是大新闻。”
看到王凯文摇头晃脑,还朝他挤眼睛,一副欠揍的模样,饶是以司沉慕的涵养,都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这人怎么能这么欠揍!
忍住,我有礼貌,我要忍住……
“别卖关子,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你又不想见。”
“我现在想见了。”
“那你想见的是美女,还是想见董鸢?如果不是董鸢,你见还是不见呢?”
“滚滚滚。”
司沉慕最终还是破防了,装模作样捶了王凯文几下。
别说,揍他的手感还挺好。
两人打闹了一阵,待到董鸢和秋漓走到面前时,却各自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谁也不看谁。
司沉慕还有执勤任务在身,四个人便边走边聊,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怕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司沉慕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束,确认整洁后,这才迎上董鸢的笑颜。
她的笑闯进他的眼里,明媚如午后慵懒的日光,清纯如山间泉水的回响,双眸弯弯,梨涡浅浅,勾走的是他的心。
司沉慕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只是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而已。
董鸢持剑的倩影,已经烙印在他心中某处,忘不掉了。
此刻,他愈发确定自己的心意。
“哎哎哎,董姐脸上长了花吗?别看了,回神了。”王凯文伸出手掌,在司沉慕眼前上下摆动。
董鸢噗嗤一笑,笑得司沉慕心跳加速。
他扯着嘴角道:“哪有,只是董小姐太过好看,司某失礼了。”
“噗,还司某,整这么文绉绉的。”王凯文被他逗乐了,“我听你们第一作战队的说,那天你第一次见到董姐,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你让董姐跟你打一场,打赢了就服他。现在呢,怎么开始装文化人了?啧啧啧。”
“想打架是吧?小孩子一边玩去。”司沉慕提起拳头把王凯文赶到一边。
而后,他整了整领口,略带歉意地看向董鸢:“董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找你,是小漓有事找你。”董鸢见他俩打成一片,有些好笑。
司沉慕顿时眼神一暗,原来是他想多了。
秋漓扁嘴,委屈道:“胡说,明明是董姐姐非要来的。”
司沉慕曾经掉到苍青竹虫王的巨口里,沾染了一身臭臭的口水,到现在估计都没洗过澡。就算是碧澜那具纯粹能量构成的躯体都下意识嫌弃他,更别说她的本体了。
她才懒得找这个男人呢。
难道说,有戏?
司沉慕重新燃起希望。
董鸢揉乱秋漓的头发:“哼,这么重要的事,谁叫小漓自己都不上心。”
“本来就不重要嘛。”秋漓双手抱头,抵抗董鸢的魔爪。
“不重要?”董鸢瞪她,“小漓,那可是你的家人诶。”
她们三言两语,让司沉慕的心又凉了半截。
董鸢确实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从未如此期盼过某个女人为他而来,可惜他的期待落了空。
一时间,他举着虫眼火把的身影显得有些萧瑟。
董鸢没察觉司沉慕的小心思,问道:“司沉慕,我想替小漓问一下,你认识司星墨吗?”
司沉慕骤然变得激动:“你们认识司星墨?你们知道他在哪?”
由不得他不激动。
这个名字,曾像梦魇一样悬在整个司家头顶,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眠。
司家的大哥大嫂曾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具备卓绝的远见和商业头脑,于风雨飘摇时合力撑起所有司家产业,力排众议开拓前途无限的市场,帮助司家蓬勃发展,使司家旗下的集团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地步。
然而,他们诞下的第一个女儿,刚生下来就夭折了。
几年之后,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
似乎是老天爷故意折磨这对夫妻,男孩也在幼年时神秘走失,放学的路上消失在监控死角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司老爷子震怒,动用司家的全部力量,甚至调动了军用对地观测卫星,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着,男孩仿佛人间蒸发。
这个男孩就叫,司星墨。
董鸢看向秋漓,秋漓摇头。
“认识,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你在哪里见过他?他还好吗?”
司沉慕急切问道。
他对司家的大哥大嫂印象很好,两人对司家做出的贡献无人能比,却依旧为人谦和,对小辈们和蔼可亲。
他们是司家当之无愧的代言人。
在两个子女相继夭折或失踪后,大嫂江淑雅承受不住压力,患病离世。大哥司天齐性情大变,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已然沦为废人,家业完全交给二哥司行健打理。
司老爷子被气得脑血管破裂,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
如此结局,可悲可叹。
如果他们唯一的骨肉,司星墨,还在世上的话……
无论如何,司沉慕都要把他带回司家。不仅要给大哥一个交代,也让大嫂和司老爷子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秋漓平静扯谎:“我在孤儿院见到的他,他过得很滋润,还叫我姐。”
她不会蠢到把组织的事情透露出去。
更何况司星墨在组织里确实过得相当滋润。
他刚加入组织时,还有人看不起这个七八岁的小屁孩,想欺负他。
没想到他天赋极高,短短半个月的培训后,就连那些成年杀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成年人打不过小学生,这在组织里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组织最不缺的就是怪胎,强悍小学生多了去了。
秋漓七八岁的时候,那群成年人还不是一样打不过。
司星墨不仅精通体术,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不俗的计算机知识,甚至攻破过鹰国国防部防火墙。
秋漓破解工资卡的技巧就是和他学的。
可以说,司星墨和秋漓一样,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孩,就喜欢天天缠在秋漓后面,一口一个姐,喊得老甜了。
或许,天才都多少有点大病吧。
“你说他叫你什么?”司沉慕还以为自己没听清。
秋漓不厌其烦地回答:“他叫我姐。”
“可是……”司沉慕欲言又止。
司星墨的姐姐,明明刚出生就夭折了,怎么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他小时候也在医院里,亲眼见证了一切。
但仔细观察秋漓的容貌,司星墨还真看出一点熟悉的味道。
秋漓的眉目,竟和大嫂江淑雅有些神似。
“等等,秋漓小姐,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董鸢笑道:“这样问美少女的年龄很不礼貌哦。”
秋漓倒是不介意,坦然道:“十七岁。”
司沉慕一算,今年是2023年,十七年前,是2006年。
对上了。
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某个大雪飘飞的日子。
在炎城第一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告诉司天齐与江淑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幸夭折。
当时,司家的二哥和三哥也在。
司沉慕还是三四岁的小孩,被父母拉着手,懵懂无知地站在洁白的走廊上。
他看到医生推着小车从房间里走出来,车上盖着一团微微隆起的白布。
好小好小,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当时的他还不明白,那是未曾谋面的堂妹。
直到今日,他的梦中还是常常出现那时的场景。
洁白的空间中,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凝固的,包括他的爸爸妈妈。没有人说话,而那对站在最前面的夫妇,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破的肥皂泡……
难道说……?
司沉慕眼中,秋漓正变得愈发眼熟,和江淑雅的面容逐渐重合。
几乎,一模一样。
他眼角抽动,情绪复杂,张了张嘴,却无语凝噎。
命运的齿轮悄然扣合,带动大大小小的齿轮开始转动。人们螺丝钉般立在齿轮的边缘,他们无法窥见这幅图景,只能茫然等候命运的安排。
在这片齿轮构成的海洋上,有人分离,有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