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诡异的老狐狸！
“不要见外，共饮这碗冰酒，忘却世间所有烦忧。正如太白所言，一刻千金春宵度，不见故人南归来。待那长江水，共饮万良酒，只为世人之欢，忘天下烦忧！”
酒水入口，先是冰凉，入喉却又烧热，入肺竟更难分出冰火的绵缠，似冰似火，一片冰心烧一壶！
恍若里能看见庞伟的阿房宫在大火之下焚灭，余燃烬落在泥尘，终为烟土；
似梦是实，分不出你我，看不清黑白，天地眩乎，天要塌、地将陷，举酒欲问天，明月洒清辉，照世间，梦里繁华几回闲……
浪人醉了，他仅仅浅尝一口，就开始放大狂词，说什么欲要上天揽明月，下海吃王八，顺便切个哥斯拉。
虽然老狐狸听不懂浪人嘴里念叨的陌生词汇，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他醉了。
老狐狸抱怨道：“浅尝一口就醉成这样，以后你就别喝酒了，人菜还酒瘾大。客人，你可不要喝吐了，清理起来怪麻烦呢！来，吃豆少喝酒，快吃，别等凉了，这凉了，怪硬，不香了。”
浪人醉的不成样，四肢摇荡如海草或柳枝条。他掀开蒙在脸上的面纱，露出那可怕的容颜。
这张脸似乎从地狱来，只能如此描述！
不过老狐狸见过的世面太多了，并未对此有什么多大反应，仍是笑眯眯的吃酒。
浪人忽地举起酒碗，猛灌一口，瞬间烧红了整张脸，发烫的直冒气。
他又抓过一把茴豆放入嘴里，用力的嚼着，发出“嘎嘎”脆响，好似生啃人骨、噬血肉，两只红眼瞪如牛眸！
“老板，你怎么没被我吓到呀？”浪人醉了酒，又是胡言乱语，“你难道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心脏，没有感情的吗？呵……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体会不到人的感情，更像是一只麻木的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的空壳罢了。活着真累，这感觉真累……”
老狐狸笑着说：“不就长的丑一点了吗？又不是没人要，天下那么大，我们又算什么呢？我曾经有个朋友说过，如果你对生活充满失望的话，那你的生活必定每日如噩梦，第二天醒来仍是糟糕透顶；”
“但倘若你对生活仍抱有希望，那么阳光的日子总会来临，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与快慢。”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嗯……如果你对世界报以怨歌，那么世界将予你痛击如果你对世界报以欢歌，世界将祝你幸福。所以啊，客人莫要对这世界太过失望。”
浪人听后冷笑几声，摇了摇头：“不，你不懂，我现在就是个行尸走肉，没有感情的麻木的活着……你别看我现在的样子是醉了，可其实我想清醒是很容易的，因为我一直都是清醒的。只不过这醉生梦死的梦幻，哪怕是暂时，也比清醒的痛苦现实好上几百倍。”
老狐狸见过太多太多这样子的人，他表示同情却无能为力，只能举酒劝道：“喝酒喝酒，客人别想太多，喝了酒后，在床上睡一觉，到天明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喝吧，这里我还有……”
二人喝的伶仃大醉，茴豆都吃完了，酒却还剩半壶，浪人舔着干燥的嘴，肺里的火燃烧旺盛，喉咙没了知觉。他说：“老板，光喝酒，没菜吃，根本不过瘾。”
“不过瘾吗……”老狐狸幽绿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沙哑苍老的声音低沉，却充满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神秘诱惑，“客人，你想喝肉汤吗？一碗下肚，暖洋洋的那种。”
浪人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了，他连忙点头：“要，最好是那种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的！”
老狐狸突然笑了，发出一种凄凉似婴啼的怪笑，他慢慢起身，重新走进那扇门后的无尽黑暗里。
那瘦小佝偻的身影渐渐被四周涌来的黑暗吞没，直至不见。
此刻浪人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空气里从黑暗的冷风中传来血腥浓气，证实了他的想法。
不过在这之后，另一股更浓的香味盖过了一切，这是肉汤的气味。
浪人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一副画面——在那黑暗狭窄的房间里，一口铁锅架在炉台上，随着木材的扔入，炉台里的火熊熊燃烧，而大铁锅里的汤已经翻滚冒烟。
随着铁勺的不断搅拌，白褐色的大骨、炖烂的大肉，以及一些五花八门的佐料。
汤已煮好，而在黑暗角落的血泊里的那不知名的东西已经停止了痛苦的呻吟。
“汤来喽——肉汤来了，可香了。”
老狐狸盛着一盆肉汤，笑嘻嘻的从黑暗的门后走出，仔细观察一看，不难看出他脸上的喜悦神情里是掩藏不住的疲惫。
浪人笑道：“老板，这次麻烦你了，让你这么大把年纪，还要为我操心操劳。”
老狐狸不以为意的摆手大笑：“哈哈，没事，我干这一行都一辈子了，哪里会嫌累？别多说什么了，先来尝一口这碗香喷喷的肉汤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胃。”
说完，老狐狸立马打满了两碗肉汤，把其中一碗推到了浪人面前。
可浪人却久久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碗里的汤或者是那只碗，似乎要在这里面找到什么隐藏的宝藏，目不转睛。
老狐狸本来是笑眯眯的，可看见浪人这种态度，心里也不是滋味，感觉被人质疑了。
他不禁加重语气，开始催促道：“喝呀喝呀，你怎么不喝？我跟你说这汤可是大补之物，在天山里是个难得的好东西，你怎么不赶紧喝？快喝快喝，快给我赶紧喝！”
就在老狐狸濒临暴跳如雷之时，久默不作声的浪人终于抬起了头，没有眉毛和皮肤的眼睛向上轻移，嘴里轻说了一句：“这汤太烫了，老板你先喝。”
老狐狸先是一愣，然后幽幽笑了几声，一口气喝完了自己碗里的汤。他放下碗擦了擦嘴边留下的汤渍，再次催促道：“啊——真好喝，像极了妈妈的味道，真不错。你还在等什么呢？喝呀，快喝呀，这汤又香又浓，这肉又软又绵，这碗又宽又大，你赶紧喝呀！”
这次浪人没有再犹豫，直接拿起面前的汤一口饮尽，汤里的肉不用细嚼，全都咕噜一口咽下。
喝完后，他舒服的感叹道：“确实不错，就是烫了点……不够喝，再来一碗！”
老狐狸又打起一勺肉汤，将二人的碗盛满，然后一边闲聊一边喝汤吃酒。
二人相处的不亦乐乎，都各自忘乎所我，这笑声为这阴凉黑暗的旅馆增添了不少活气。
酒过三巡，肉已残尽，壶中酒水仅余几滴，二人已是全醉不醒。
这时老狐狸拿着一根手指大的白骨剔牙，上面残余的肉丝尚未吃完，突然那幽绿的目光一沉，诡异的问道：“这天山荒凉，四处难寻活物，你就不好奇这肉汤是从哪来的吗？”
浪人手中的碗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珠子布满血丝，直视着老狐狸的目光，点头说道：“嗯，我当然想知道，毕竟这份肉汤太过鲜美了，我吃的不安心。老板，你说的是吧？”
浪人说过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会被人的七情六欲所迷惑，除非是他愿意沉沦于此。
但哪怕是沉沦于这种虚幻扑朔迷离的情欲里，他还是无法填补体内的空虚。可他不配拥有这些，只要他愿意，任何情海都会化为虚无。
酒肉无味，而他为了麻醉自己，欺骗了自己，他将大脑的所有神经关闭，只为追求那残余的玄幻。
而如今此刻，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了，于是他也清醒了。
老狐狸又笑了，那张狐脸仿佛千面之脸，每次笑都不曾相同，这次是嘲讽。
“天山之大，难寻肉食。更何况是三更半夜的天山。我想，客人已经猜到了什么，没错——这正是人肉！这些都是那自诩‘勇士’的贪婪人类留下的，你觉得这滋味如何？”
浪人的神情未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的看着老狐狸嘴里所含的骨头，像极了人的指骨，他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哦，人肉……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但如果这真的是人肉，那就请杀了我。”
浪人的平静太过平静了，他根本不惧怕死亡，也不知道到这份底气来自于什么，他只觉得这世界一切皆可杀，却不能真正的杀死他。
因为死亡并不是他的归宿，肉身的毁灭也不过是一具空壳化为尘土，精神的毁灭也不过是灵魂消散世间。
只要他的意识仍然存在，只要他想，他就是不死的存在！
除非神明的制裁审判，才能将他杀死！
老狐狸嘴角向上勾起，笑容玩味：“不愧是鹞鸑和雪女同时看中的人，君子之性，心如止水，无礼者自罪，失礼者自罚，能知礼而不犯者，自入君子之行。”
“我甚是欣赏你，希望你能活下去——流浪三千大世界的旅人。”
浪人听不懂老狐狸在说什么。
他突然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一种沉重的下坠感莫名压着他无法喘过气，仿佛沙发里冲出了许多许多眼花缭乱的黑色鬼手，不断的缠着他、拉扯着他，把他给拉下地狱！
“你……”浪人张开嘴巴，却没有力气说出半个字，然后身上软绵绵的塌陷在沙发里，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了起来。
哪怕这种感觉还能体验了无数次，可始终还是无法适应。
黑暗的旅馆开始撕裂，狂风暴雨，闪电齐鸣！
老狐狸的身影残缺摇晃，那沙哑又异常刺耳的声音在浪人耳边隐隐响起。
“小心，别与牠对视……会被吃的，嘿嘿……”
又是一场大雪，天山的气温持续降低。
在这积雪的埋葬下，一个失去意识的浪人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他似乎感受不到寒冷，可他脑子里剧烈的疼痛犹如千万针刺，又如炸弹在他耳旁轰鸣，眼前的天地颠覆，耳里时不时刺鸣呼啸。
浪人用着仅剩的右臂抓着没有头皮的脑袋，手指抓过的地方，血液不断溢出，流淌着他整个脑袋。
他想不明白，明明没有感情的他怎么会感觉到头痛呢？
他试图强行关闭神经系统里的痛觉，可多次尝试后都是无功而返，他只能继续承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疼痛。
浪人用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从雪地里狼狈的爬出，跌跌撞撞多次，最终还是扶着一棵雪树才勉强站了起来，虚浮无力的双腿在不停的打颤。
他张开大嘴，用力呼吸着这寒冷的空气，希望能使自己清醒。
可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的缓过神来，那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和刺痛的头疼，算是消退了一些。
天山的雪雾迷林，到处都是白茫一片。浪人没了方向，只有心中所引却始终引导着他，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那便是天山的山顶！
那里似乎存在着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的是，他必须抵达到那神秘的顶端，那里有着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的他！
浪人不是无头苍蝇的乱窜，而是有目的，有目标的在天山中寻找。
浪人不再等待，强忍着身体不适，费力的迈着打颤的双腿，向天山的深处继续前进。
而这次的遭遇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不死之身不是无敌的，至少他不是无敌的！
天山的顶端，一座寒冰宫殿矗立于此。在满天风雪里，闪射出的冰光绚丽夺目。可惜这座宫殿坐落于此地，并无人欣赏，只能孤芳自赏。
这座冰宫宏伟雄壮，擎天柱非十人不可合抱，而上面没有任何雕刻，只有一条条寒冰之龙盘缠于上。
冰龙沉目没有呼吸，却如活物，仿佛沉睡的冰龙，只要一睁眼，它们就会出苏醒，活过来！
冰宫虽大，却无太多屏障，里面大多是一群群矗立的冰雕。
有些是手持矛戈、附着盾牌的士兵严阵以待，有些是大马金刀、怒颜冲冠的骑兵正在冲锋，有些是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的猛虎欲撕碎眼前的一切……
这些冰雕无一例外都是站在原地不动，沉闭着双目，可那活灵活现的样子，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