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那一道星光
那些陌生的官员也没有看他，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呼延赞咬牙隐忍，走上前去果断跪下，低头遮掩自己屈辱的表情，恭敬磕头，地面的冰冷让他此时无比冷静。
他用着拗口的景国话说道：“尊敬的陛下，您的臣子呼延赞觐见。”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可是没有一声回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跪了多久，等了多久。
或许是一呼吸，或许是一炷香。
终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声音威严道：“起身吧。”
“谢陛下。”
呼延赞是有那个心思臣服的，虽然他还没有去和齐王商议，但是他其实并不看好齐王，除非齐王真的能把沈星澜给杀掉，不然一切都是空话。
不过臣服归臣服，他也是有要求的，他可以做低姿态，向这个能当他儿子的皇帝称臣，但他必须为自己的子民争取点什么。
所以在听见他们需要为这些年给景国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且要每隔两年给景国进贡后。
呼延赞觉得自己还是去看看齐王那边怎么样吧。
如果真要按照合约来，他们蛮族怕是永远都翻不了身，除非未来景国再也没有沈星澜这样的将军，再接连几个昏君。
但他还是签了合约，反正这东西到了打仗的时候就是一张废纸，签了也就签了。
“哈哈哈，好！”苏湛看着呼延赞签好名字后，笑道，“以后卿就是朕的臣子，此事乃大喜，摆宴，朕与卿同乐。”
众大臣移步至宴席上，主客尽欢，呼延赞喝到兴起，还当场给陛下跳了段草原的舞蹈。
苏湛看着下面旋转跳跃的大汉觉得眼睛受到了伤害，但是还得装得看得很开心。
不过他心里却是愈发警惕起来。
这呼延赞还真是能屈能伸，实在不可小觑。
而且对方绝对没安好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反过来咬他一口。
他也不觉得那些要求太过分，蛮族侵扰边疆那么多年。
他的百姓，他的国家，因此受到无数的苦难。
如果蛮族臣服，他就欢天喜地接受，不让对方纳贡赔偿，那死去的百姓和将士算什么？
苏湛永远记得在沈星澜上战场回来后，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少年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讲述的。
但他却仿佛看见了黄沙之上的皑皑白骨，看见了悲惨痛哭的边疆百姓。
他甚至觉得自己太仁慈了。
而呼延赞也觉得这景国皇帝很是狡诈，那个废物皇帝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对视一眼，又都露出开心的笑脸。
宴席过半，苏湛觉得无聊，就往下去看沈星澜在做什么。
少年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吃，只是喝喝茶水，连酒都没有沾，对方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眸看过来，对他举杯笑了一下。
苏湛警惕起来，觉得少年笑得有点奇怪，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搞事吧？！
而就在这时，呼延赞放下酒杯，露出忧愁的表情道：“尊敬的陛下，臣的儿子不见了，可否请陛下寻找他的去向。”
大臣们听见都愣了，呼延赞儿子丢了？所以鸿胪寺把人看丢了？
他们下意识看向礼部那边，正好看见礼部尚书的嘴角在抽搐。
礼部尚书：胡说八道！这是污蔑！他压根就没带儿子来！
苏湛也是愣了一下，什么儿子？多大的儿子？这都能丢的吗？
见礼部尚书想要起身，就抬手压了压让他先等等，然后问呼延赞道：“是几岁小儿？为何昨日不报给鸿胪寺的人？”
呼延赞叹了口气回道：“不是昨日丢的，之前臣的儿子说他对景国很是向往，臣想着蛮族迟早是要向陛下称臣，就让他提前来到景国见见世面。”
礼部的官员同时松了口气，不是他们把人看丢的就好。
而其他大臣则是心中嘀咕，提前把人送过来见见世面？这话傻子才会信吧？
苏湛也是有点无语，不过他还真想到了一个人，就是调戏静柔结果被静柔一顿打的那个蛮人，原来那是呼延赞的儿子吗？
呼延赞居然把自己儿子给派来了，现在还让他去找人？
苏湛觉得这家伙还挺大胆，不愧是之前差点打进景国的蛮族首领。
他想随便敷衍一下，却没看见下方的沈星澜似是要把茶杯放下，而就在此时从始至终都没动静的齐王却是冷笑着开口道。
“之前苏青璇不是往自己府里面抓了个蛮人吗？”
沈星澜：嗯？看来不需要我说什么了。
齐王看向那边把玩着茶杯垂眸不语的少年，紧咬着沈星澜不放：“这件事沈大将军应该很清楚吧？毕竟沈大将军经常去公主府，听说还经常留宿呢。”
明明他的声音很冷，但不知为何就会让人觉得十分的阴阳怪气，尤其是那沈大将军四个字更是让他说出了一种嘲讽的味道。
甚至沈星澜觉得齐王想翻他白眼。
周围的大臣偷偷对视，眼神皆是一种意思，齐王还是和以前一样很讨厌沈将军。
而后他们就看向那边的俊美少年，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却没想到少年仿佛完全没听见齐王的针对，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一般，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然后他才抬眸看向齐王，戏谑笑道：“齐王是不是管的太多了，而且没想到齐王如此关注臣，居然连臣去过公主府都知道？”
齐王就是看不惯沈星澜这副模样，他目光冷厉，咄咄逼人道：“你就说是或不是，人人都说沈大将军光风霁月，那沈大将军应该不会撒谎吧？”
沈星澜笑得很灿烂：“臣可没有听过这个说法，臣向来听的都是沈星澜毒舌高傲到了极点。所以齐王是想再次体验臣有多毒舌？还是想切磋一次？”
“如果齐王不怕丢脸，臣都可以。”
齐王脸黑起来，沈星澜怎么这么会恶心人？
明明就是一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结果嘴上恭恭敬敬的自称为臣，这纯粹就是在恶心人！
齐王拒绝去想现在苏湛在场，即使是他也得自称为臣的事实。
苏湛看他们似乎是要继续争执，感觉自己都能看见下面大臣们求救的眼神了。
不过这确实得制止，不能让呼延赞看笑话，而且等会他们要是打起来，伤到他的爱卿们怎么办？
“好了。”苏湛头疼道，“那就传静柔过来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偷偷给李福使了个眼色，让他给静柔传个信。
李福领会了，对着陛下露出一个‘陛下放心’的眼神，而后就去找静柔公主了。
而苏湛则是看着冷笑的齐王，以及微笑着的沈星澜愁起来。
没过多久，在公主府等着皇兄召见她的苏青璇就等到了宫里的人，而且来的不是什么小太监，而是李福。
李福擦着额头的汗，把事情经过说给了静柔公主，而后道：“公主，现在陛下让您入宫去。”
苏青璇听完之后皱眉，齐王那疯子怎么又欺负阿澜！
她深吸口气，对着李福道：“好，本宫马上就让人把那蛮人带过来。”
“哎呦。”李福连忙小声提醒，“公主您何必这么老实，您就说这人已经跑了不就好了。”
苏青璇奇怪地看他一眼：“可是那家伙已经没什么用了，身上没什么情报，武功又被阿澜给废了，留在公主府就是在浪费粮食。”
李福：这……
“那公主尽快动身吧，陛下和沈将军还等着您呢。”
而此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呼延朔正在装咸鱼。
因为云雅丹的离开，这几日呼延朔过得很不如意，虽然对方说自己不是自愿离开的，但他还是觉得被抛弃了。
之前他根本就不着急，因为他觉得自己就算无法离开公主府，等到父王来到京都，也会把他救出去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武功废了啊！
呼延朔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希望可言。
就算他能逃出去又能怎么样？
草原上向来是以实力为尊，他现在武功被沈星澜给废了，回去之后也只能当个废物罢了，他的那些手下要是知道他废了，肯定要转投到他的其他兄弟手下。
他无法再争夺王位。
而那个让他如此悲惨的少年，他却是连恨都不敢恨，甚至做梦都不敢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
因为他痛苦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活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好色，也不觉得这是个缺点，但是他真的没想到沈星澜长成那样啊！
呼延朔默默拉起被子盖在脸上，这一切都是梦，他没有来景国，没有看上什么泼辣漂亮的公主，更没有把沈星澜看成美人出口调戏……
醒过来，他一切都好好起来了的，再一次睁开眼睛他就会回到草原。
但没一会儿，身上的被子被粗暴掀开，他睁眼一看，是那个格外让他心动的公主。
呼延朔心中一喜，仿佛重新燃起希望：“公主，您是来看我的吗？”
苏青璇根本懒得理他，扭头吩咐暗卫道：“把他打晕，直接带走。”
呼延朔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想做什么……！”
暗卫沉默着上前直接一掌劈在呼延朔的脖颈上，把人给劈晕杠了起来。
而后便跟在公主后面，进宫去了。
苏青璇到宫里的时候，宴席还没结束。
她带着暗卫和呼延朔出现的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有皇兄鼓励的目光，也有齐王冰冷审视的目光，还有大臣们各种各样或是探究，或是惊叹的眼神。
但是苏青璇眼里就只有一个人。
她站在门口，向内望去，视线穿过那红红紫紫的朝服，直接落在了少年那双温柔缱绻的墨色眼眸中。
即使穿着差不多的朝服，少年坐在其间依旧是那么耀眼夺目，让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的身影。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之中的情意浓得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都甜的腻人了。
这让旁边的大臣们皆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公主和沈将军怎么这么腻歪？
而那些赌了沈将军是被强迫的大臣更是心中苦闷，他们居然赌输了！
“咳咳咳！”
苏湛咳嗽几声，想让这两人适可而止，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也就算了，怎么在外人面前也不收敛呢？
而呼延赞越看越觉得那个被暗卫扛着的人像他儿子，尤其是腰上那圈玛瑙珠子，看着真眼熟。
苏青璇听见皇兄咳嗽个不停，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黏在少年身上的视线。
她给皇兄行礼，而后道：“皇兄，人带到了。”
然后挥手让暗卫把呼延朔给放下。
暗卫果断往下一扔，啪叽一下，呼延朔就被砸在了地上，直接把呼延朔给砸得哎呦一声，醒了过来。
但他武功被废，又被暗卫杠着走了一路，晕晕乎乎的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看见金光闪烁的大殿和一群穿着红紫色衣服的人。
他好像还看见了沈星澜？
最后呼延朔看见旁边有个大汉盯着他，那人眼熟的可怕，他揉揉眼睛震惊起来，这不是父王吗？
难道这是皇宫里面？父王已经向景国皇帝称臣了？那他岂不是能向沈星澜报仇了吗？
苏湛这时候发话：“去看看，这是不是卿的儿子。”
呼延赞走过去，把呼延朔扶了起来，看见自己儿子狼狈的模样，憋气硬是把自己眼眶憋红了，然后大声道。
“这就是臣的儿子！多谢陛下！”
然后邦邦地捶了几下这蠢儿子的后背，把呼延朔捶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就此厥过去。
紧接着他又听见他向来强硬的爹声音哽咽起来：“朔儿，快来谢谢陛下。”
呼延朔心想机会来了，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上面的皇帝恭恭敬敬地磕头道谢。
而后他抬头目光灼灼道。
“尊敬的陛下！臣对公主一见钟情，希望能让臣迎娶公主为正妻！”
他话音一落，殿内的大臣表情同时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胆大包天的蛮族人。
他在说些什么？！想娶静柔长公主？
苏湛先是怒火飙升，而后想到现在还有个人肯定更生气，猛地扭头看向下方的沈星澜，他不敢想接下来沈星澜会气成什么样子！
苏青璇作为另一个主角却是面不改色，反而只是往旁边挪了几步，而后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沈星澜。
她就喜欢看小猫吃醋。
下一秒，冷冽而危险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是浑身一寒。
而呼延朔更是瞪大眼睛，被那浓烈到仿佛能闻见血腥味的杀气压得窒息起来，喉咙咯吱作响，说不出来话。
沈星澜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右手已经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他本就俊美昳丽的长相，这样笑起来那股子蛊惑人心的感觉便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但好看归好看，现在除了苏青璇没人敢欣赏。
“求娶公主？”
他垂眸缓缓重复一遍，嘴角的笑意愈发灿烂，甚至轻轻笑了一声。
“呵。”
紧接着所有人都见到一道绚烂如星光的剑光瞬间亮起，伴随着龙吟般的剑鸣。
那星光从梦中浮现，在血色中消失，没人反应得过来。
在少年重新落座，本来好好跪在那里的呼延朔脖颈突然浮现一道血痕，紧接着身体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