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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黄巾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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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膝跪地的青年,是汉代最崇尚的类型,文武兼通,器宇轩昂,但他眼中绽放的光芒,却想要推翻这个造就他的朝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荀柔后退一步,沉声道,“就凭你所说,就是诛族死罪。”

    “熹平六年,大旱,族中饿死过半,光和二年大疫,家母亡故,光和五年大疫,家父亦亡,族中凋零殆尽,唯吾与舍弟波连。”

    啊。

    “公子不必如此,我二人如今得黄天庇佑,定能兴我家门——啊,我亦要感谢公子,公子无私,授造纸之法,方使我有今日。”波才拱手道。

    “你说这个,是想让我后悔过去所为吗?”

    “如今天子无道,宠幸奸宦,戕害忠良,群臣阿附宦官以为贵,贤臣良士却党锢在家,为天子所忌,如荀氏满门忠贞,却只能拘于乡里,才华志向不得施展,公子,难道没有丝毫不平吗?

    “你既知我家满门忠良,就不该来诱说我。”荀柔道。

    “公子自幼聪颖过人,难道还看不出吗?天下苦汉久矣,昏主在上,群阉为恶,三公尸位素餐,群臣争附阉寺,地方官吏,如狼似虎,灾患连年,无以赈抚,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波才跪于地下,仰首望向荀柔,神情激烈,“而汉天子,在做什么?他还在为修西园,加天下田税,如此昏聩无道!”

    荀柔呼吸一滞,眼神微动。

    “我师张角,行医民间,救苦济困,活民无数,而得百姓爱戴,十余年间,得三十六方信众,数百万人,皆忠信仰赖,侍之如师如父。如今汉主之势,犹弱于暴秦,而我师之威,更重于汉高祖。

    “天地气运将变,明岁正值甲子,苍天将死,黄天当立,正是天命汉亡,而吾道兴也。一但起事,必天下响应,百姓赢粮而景从,天地旋转,乾坤变幻,正在当前啊。”

    “若是你们当真有如此自信,又何必来找我,”荀柔神色已敛,望着眼前狂热的太平道信徒,“全颍川都知道,我荀柔最忌太平道。”

    “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师当然知道,”波才眼中透出自信自得,“公子所制的曲辕犁、龙骨水车、风箱、水动石磨等物,俱在冀州,为我师推而广之,我师常言,公子有天授之才,仁爱之心,正是《太平经》中所称世之大贤,是我同道之人,若能与公子携手,必能实现天下太平盛世。”

    荀柔绷紧唇角。他难道不知道襄楷当初拿走的图纸去何处了吗?

    不,他一直知道,但他仍然愿意了。

    当图纸递出去的时候,他想得很简单,他只是想,如果可以,不要死那么多人。

    在这个时代,农业技术推广非常之难。

    百姓没有学识,而有学识的士大夫们,却又不屑于农事。

    能想象吗,直到东汉中期,南方的扬州,才在当时太守教导下,知道可以用牛代替人力耕地。

    哪怕,能少死一个也好啊,当时他只是这样想。

    “天下皆知,颍川郡繁华,常有商人往来,光凭这些,你们不足以要挟到我。”荀柔静了片刻道。

    “我不知,公子为何对我太平道误会甚深,”波才恳切道,“我师所为,不过顺应天道民心而已,对公子亦有推诚之心,绝无要挟之意,只以为公子有同志之意,愿于公子共谋大事。”

    “你为何不回答我方才之问?”荀柔问道。

    波才神色一僵。

    “你先站起来。”

    波才一愣。

    “站起来,不要跪着。”

    荀柔抬头看着,站起来比他高许多的青年,“我来替你说,因为颍川位于司隶东南,越过颍川郡西北部嵩高山,就是洛阳八关之一的轩辕关,取轩辕关之后,距洛阳不过数十里,近在咫尺,一马平川。”

    荀柔轻轻一眨眼道,“自轩辕关北上,是最便捷的一条道路,你们想要直抵洛阳。哦,恐怕你们不需要取关,关内有接应之人?”

    如仙人一般盛艳容颜,如仙乐一般动听声音,却说出让他心惊肉跳,背脊发凉的话来。

    波才死死盯着荀柔,“公子以为不妥吗?”

    荀柔微微一笑,轻轻道,“但你们颍川郡中发展得并不顺利啊。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点点头,“因为我。”

    “我们可以从别处调集曲部来,”波才道,“本地,也并非没有教众。”

    “你们不可能成功的。”荀柔摇摇头。

    太粗糙了。

    果然太粗糙了。

    不得不说,波才难怪能如此年轻,为张角看重。

    他方要发怒,闭了闭眼,却忍住了,“为何?公子以为,我辈中有贪生怕死之人吗?”

    荀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何颍川郡太平道发展得少吗?”

    “这里不是没有人偷偷供奉太平道,”荀柔很清楚,他无奈的勾起嘴角,“因为这里的百姓,日子竟还能过下去。”

    没有抛家舍业,别离家族的勇气,百姓是不会造反的。

    他对黄巾起义的感官一直很复杂。

    就算这时代,全天下人都说黄巾军是反贼,就算这个认知,甚至会再延续一千五百年,甚至更久,可他知道不是,或者说,至少不能这样简单的定义他们。

    真正看见大汉山河日下,民不聊生的惨境之后,他钦佩他们的勇气。

    但黄巾军不可能成功。

    不只因为历史这样写。

    原因实在太多了,乌合之众,孱弱之民,天时地利人和,连人和都做不到。

    除了忠诚的信徒,他们什么都没有,甚至将普通百姓推向对立,这样的起义怎么会有结果。

    他绝不会带着整个荀家给太平道陪葬。

    “公子不愿救百姓于水火吗?”波才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若是你真心存仁爱,”荀柔看着他,说出的话足够真诚,“就不要让那些信任你的人,跟着你死。”

    荀柔看得出,波才是一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但他并不该凭着自己的想法,就决定别人的命运。

    跟随张角起义的百姓中,真的都是英勇无畏之人吗?他们都真的想要跟着大贤良师造反吗?他们之中,恐怕有许多,没有学过如何安排自己,只是被动的,被裹挟着,被推向死地。

    波才狠狠瞪向他。

    死死握紧拳头。

    眼眶一点一点红得浸血。

    然后,又慢慢松开手。

    他声音很轻,和方才刻意压低声音不同,这一次,好像失去力气一样轻,“我原以为,公子和那些高高在上、只顾自己、不将百姓看在眼中的士大夫,是不同的。”

    荀柔的指尖,猝不及防的抽动了一下。

    “公子说得没错,只要能活下去,就没有人想造反,”波才轻声道,“公子见过颍川这些,还能活下去的人,但见过冀北那些,已经置于死地的百姓吗?”

    荀柔沉默着。

    “我明白了,”波才道,“今日之事,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别人。”波才自嘲一笑,对荀柔深深一揖,转身背对他离开,“我这就走,公子袖中之物,就不必拿出来了。”

    荀柔愣了愣,就在对方要走出门时,突然开口,“谋成于密,而败于泄咳”

    他连忙捂住鼻子,这都不行?这不就是个名言警句吗?

    波才回头,他赶忙转身,现在的样子,未免太损害形象了。

    “多谢公子提醒。”波才对着他的背影,再次一礼。

    荀柔背着他点了点头。

    身后脚步越来越远,鼻血也很快止住了,他抬起袖,露出握在手中的小巧□□。

    □□制造精细,射程只有十步,一次只能装一支箭,弹出去的力道和距离,他随便拿把剑捅出去,都比这个强。

    由于实在太没用,又很费工夫,最后一共只做了两三只,也就是自家留着玩。

    他低头注视着□□磨得锋利的尖端。

    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吗?他不知,但他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物,也算英雄。

    在记忆之中,光和六年的秋冬,过得格外的快,一转眼就是新年。

    正月还未过去,位于洛阳铜驼大街的司空府前,满头是汗的青年,神色充满惊惧、紧张,又带着兴奋的对司空府门吏道——

    “巨鹿唐周,出告太平道张角谋逆,宦官封谞、徐奉等人约为内应,将于三月甲子日起事,攻打洛阳!”

    石破天惊的消息,惊破了在后宫寻欢作乐的汉天子,天下升平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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