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特招生（二）
其实，要拿上一世赵卫国这时候的水平来考这些卷子，能通过的几率微乎其微。
重生一世，他看着这些卷子却觉得有些简单得过了头。
但他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小学生，不能表现得太过。
于是做卷子的同时，他时而垂头苦思，时而抓耳挠腮。
看在老师们的眼里，便是：好难，这些题到底该怎么做？
然而，实际上：考多少分合适呢？太高打眼，太低可能不过……
终于，在老师通知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时，赵卫国实在是装不下去，提前交了卷。
卷子很快被改了出来，老师们是越改越来劲，改到后面，就连赵卫国故意设计的几个精巧错误，都没注意，直把每一科的分都拉高了几分。
“不错不错，你叫赵卫国是吧？我们现在告诉你，你通过了！”
本来大家对赵卫国的文化成绩并不抱希望，没想到这孩子文化课也很是厉害，就连英语这一科也考得很不错，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通过的人里面，最好的一个了。
“谢谢老师，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赵卫国没多欢喜，但也得强装出欢喜来。
记忆里那难如登天的特招，竟然如此轻而易举，他素来喜欢挑战，对太容易得到的，总是提不起兴趣。
是呀，他可是个卷天卷地的卷王呀，他内心不禁苦笑。
老师们见这孩子小小年纪，高兴也如此克制，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欣赏。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赵卫国这根本不是克制喜悦，而是克制沮丧。
不过老师们可不知道赵卫国真实的想法，把赵卫国的强颜欢笑，误读为“谦虚内敛”。
“你家住哪里？现在也马上放学了，我们安排个人送你，再顺道把事给你父母说一下。”
“谢谢老师，我家在怀县，离市里不远，我自己坐车回去也是一样的。”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走路两小时，坐车也得半个多钟头。你在这坐着，我们送你回去。你一个小孩子，不安全。”
赵卫国于是也懒得推辞，他前世坐习惯了好车，这一世坐着这年代的公交，摇摇晃晃的，他都怕哪个零件突然掉了。
再加上车里烟味、孩子奶味、汗臭味混成一团，实在窒息。
既然现在学校愿意找人送他，他当然求之不得。
他心想，就是坐个破桑塔纳，他也能接受。
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十年，但他还是低估了工薪阶层的贫穷。
“卫国，接你的人来了。”
没多大会儿，学生下课，老师们也下班了。
招生老师走进来，背上自己包，领着赵卫国到了一个学校偏门处。
赵卫国心想这么窄的路，车真的能过吗，他觉得要是两个成年人并肩走着，估计都挺难受的。
不会是摩托吧？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想。
一个穿着白衬衣的老师，骑着自行车，飘逸的过来。
赵卫国心想这年代的人，这自行车技术好得真是没话说。
不等赵卫国多想，车就到了跟前，他侧身刚想避过，就见车稳稳的停在了他的跟前。
“小松，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我今晚约了女朋友看电影。”
没等赵卫国问清楚来者何人，招生老师见使命完成，早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反倒是这个叫“小松”的老师笑着给他解释起来：
“你好，赵卫国同学，我叫秦松，你叫我秦老师就行。我家也在怀县，你的天才事迹我已经听说了，很高兴今天有这个荣幸能送你回家。”
赵卫国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坐公共汽车呢！
前世自己跟着校霸混，出入都是桑塔纳，哪里注意什么民间疾苦。
他不情不愿的上车，秦老师心知肚明，也没明说，他知道有些孩子的家庭条件好，这时候家里已经开上轿车了。
他们大学的有些同学，毕业没按分配走，自己出去搞个体，现在赚得是盆满锅满，早甩他一百条街了。
他有时想，自己当时要是跟着他们干，现在是不是也住上洋楼，开上小车了。
但人生没有如果，他喜欢教师这份工作，这种热爱，不是那些房和车能带给他的感受。
赵卫国坐在秦老师的后座，只觉得自己的屁股被咯得难受，平坦的路还稍微好些，遇上那种有些沙石的路，简直是在挑战他的神经。
这感觉就像光着屁股被别人按在地上摩擦一样，赵卫国都搞不懂以前的路怎么这么不平。
看来自己怀念的过往时光，不只有岁月静好，还有落后与贫穷……
只是随着时间，那些物质上的困乏，渐渐被染色勾勒，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两人各想着自己的事，倒是一路安稳……
“你家具体位置是哪儿，我送你到家里，顺带给你父母说一下你通过特招生考试的事。”
终于到了怀县，赵卫国跟孙悟空解开紧箍咒似的，一把跳了下来，揉揉屁股。
秦老师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心想真是娇养的孩子，不过，转念又想，自己一个小孩子敢去市里考试，哪里是娇养能出来的。
“秦老师，你跟我来，我家就在前面的职工家属区，但不知道我爸妈下班了没，可能要麻烦你稍微等一下了。”
“没关系，我家离这里不远，我父母也是职工，不过已经退休了。”
“我爸妈也是职工，不过现在厂里的没以前那么吃香了。”
“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个体经济的发展对公有制经济带来冲撞，推动着公有制经济不断变革求新。不过，有些国有企业还没反应过来，按以前的老一套办事，大概率是会被淘汰的。这可是个发展个体经济的黄金时代，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个体户崛起。但随着市场的饱和、国家市场管理制度的完善，以及国有经济的后发赶超，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还能不能赶上了。”
听到这里，赵卫国想到了上一世，父母所在的厂效益越来越差，二十年后卖给了邻市一家单位。
而这个日益衰颓的工厂却耗完了父母所有的青春，赵卫国不理解那时的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于他而言，东边不亮，西边亮，把自己困死，实在太蠢。
但现在，他看载自己回家的老师，明明已经把未来将要到来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愿意呆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默默耕耘，他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种叫做情怀的东西……
和他们比，自己这种“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就像树枝上的鸟，而他们才是，树。
“秦老师没想过自己搞个体吗？”
“各人有各人的路，不是说哪些路好走，就可以走的。违心走了不是自己的路，到头来，还是会后悔的。”
这句话把赵卫国深深震撼，他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凡是逐“利”而去，从未问过自己，&34;心&34;之所向……
上一世，他凡事只做“利益”最优选，没做过“内心”的最优选……
“秦老师，虽然我不懂，但是我佩服你这样的人。”赵卫国没忘记自己小学生的身份，其实就是小孩子，早慧的也不少，但他和早慧的孩子不同，他是真的心里藏着鬼。
秦松从未受自己老师的身份局限，对待比他年幼的学生，也是当朋友对待。
趾高气昂的向下发表自己的真知灼见，实在是坐井观天，鼠目寸光，人的本质都是生活在自己局限里，谁能保证自己不是生活在鱼缸里的金鱼呢？
所以秦松看赵卫国眼底波浪翻起，表面却还是故作天真的吹捧，有些好笑。
“没关系，我说得有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说，我喜欢听不同的声音，这是个很好的让自己长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