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三娘”
李茂林站在旁边一直没有插声,只是此刻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他犹犹豫豫地看了眼陈身道,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明明先前还在聊炭笔,自己也还是话题中心,怎么突然就
陈身道倒像是方才啥也没发生似的,笑骂李茂林今天怎么倒像是个没断奶的小孩子,一整路上都围着李仪光堂姐长堂姐短的。
对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商场博弈输了一局,不,甚至算不得输。
充其量只能叫做没有在合作中占据更为有利的地位。
况且,若论及他的本意,不照样同太守一家攀上了关系么。
李仪光也不会故意作践他,她又不是瞧不起商人,只是要借此取得长安更多的控制权。
“我也不同你说多的废话,你既是茂林儿的好兄弟,那我也不欺你。”
她示意两人跟着继续走,来到长安坊和雅集交接的地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前面的那家书肆。
“书肆卖的最贵的是什么?”
显然是在考考两人。
陈身道思索一番,把那几个常卖的货进价与售价比较了一下,方才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是书。”
这也是为什么官位基本上都被各个门阀世家给垄断的原因。
教育不下庶人、礼不下庶人,寒门能从哪学到那些圣贤书上的学问呢。
陈身道能进和李茂林一样的学堂求学,除了靠钱砸,就是靠钱砸。
李仪光抬手指着陈身道摇头:“我猜你这脑子里想的满是账簿,估计分毫都给我算清楚了。”
“可惜不是书。”
难道是笔?还是镇纸?
陈身道两条笔直的眉毛朝中间皱拢,可如果是这些攀比的宝物,此题便失去了意义。
李茂林反而能给出一个提示:“狗子,是纸啊,就是我们今天来买的纸啊。”
纸?
怎么可能是纸?
但细细想去好像又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前些年因为一篇佳作导致洛阳纸贵的事,至今还被学堂的夫子拿来作为正面例子教育他们。
李仪光冷不丁地抛出一个大雷:“如果市场上能够出现一批更便宜的纸,成本不足现在的纸价一成,你还觉得入股吃亏了吗?”
陈身道整个人都变得狂热起来,他咽了口口水,感觉喉咙口有野心的火苗在灼烧。
“小姐,您确定吗?”
这可是会让全天下的格局都为之一变的东西,纸价一贱,寒门与世家的关系可就不会再如同现在一般。
他看向李仪光的眼神蓦然变得深沉起来,心里直呼此女竟恐怖如斯。
不管是长安,还是陈家在洛阳、晋阳的分行,都不曾听说过造假如此低廉的纸,但面前这位李家小姐却说她能够拿出这些。
大李太守和小李太守都不知情的话
那,李仪光下的莫非是一盘更大的棋?!
只是想让纸价变得便宜,好用更少的银子买更多话本的李仪光眨巴眨巴眼睛。
为什么陈身道看她的眼神在那么一瞬间变得更加敬重、佩服与畏惧了?
李仪光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清楚新纸的做法,只是在学史时听帝师讲过蔡侯是用了哪些廉价、随处可得的原材料造出了新纸。
不过那造纸的工艺流程总是一样的,实在不行就用奖金来鼓励工匠们用麻、竹等物造纸。
李茂林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意还是明白的——那就是以后再也不用来长安坊雅集这边买贵纸,可以自家造更便宜的纸了。
可自家人自己了解,他凑近李仪光小声再小声地问:“堂姐,你什么时候有的长安地契啊?”
李仪光给他比了个手戳小腹的姿势。
啊,李茂林秒懂,指的肯定是那被堂姐捅了一刀的柴绍,他以前春日宴的时候去过柴家,偌大的园子里草木繁盛。
硬要算,李仪光也是柴绍的未亡人,升官发财死老公,用点前夫(伪)的遗产怎么了。
一报还一报呀,话本里说柴绍毒害新婚妻子后,还瞒天过海把过错推给了当朝皇帝,自己则带着全家投奔了造反的李黎,用深情未亡人的身份做新朝驸马。
可怜的李三娘,被这么一个畜生从生前到身后全都压榨吸血得干干净净。
晦气下头的人和事,李仪光从不多在脑子里做停留,总之那些柴家的家当都归她了。
若是柴绍在天有灵,请一定要看着自己是怎么被人死后吸血的。
就算陈家提供的工匠能造出纸来,那也得是一段日子以后了,如今李茂林急着用纸,还是得去书肆买几刀贵纸。
今天拿纸的李茂林都不带数的,进铺子便挥手要老板来个五刀,只有负责掏钱的李仪光是真的心酸,尤其是她把书肆转了一圈,发现仅有的话本不是写什么才子佳人的,就是写妖精报恩的。
毫无新意!
“这些故事也太老套了吧。”
李仪光翻了翻又扔了回去,心里直道难怪积了层灰都没人买。
由于仆婢人多,李仪光便让他们都留在外面,一旁的掌柜看着他们三人进铺子来,左挑右选最后居然还是那小娘子掏出荷包付钱只买了几刀纸。
本来还想做桩大生意拿点赏钱,现在别说赏钱了,在掌柜眼里几刀纸根本都算不得一桩生意。
看见李仪光把话本拿了又放回去,他走过来拿块布装模作样地擦着,嘴上还阴阳怪气道:“买不起就不要看,弄坏了别人还怎么买啊。”
李仪光也不与他计较,走出来的时候才听陈身道说清这铺子的主人是个宗室,也就是曲东阳他爹。
曲东阳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玩意儿,不知道指使书肆老板阴阳过李茂林几回了都。
“那你怎么还来这家书肆买纸啊?”李仪光有些纳闷,自己的堂弟也不是个受气包啊。
李茂林还要委屈,亲爹不给他仆婢做声势也就算了,堂姐还用这种怀疑自己是傻子的眼神打量他:“可全长安也就他们家开书肆,另一个坊市的书肆也是魏国公家的啊。”
“原来这样啊。”李仪光听罢了然地点点头。
她生性温和,与人为善,遇到这种欺负自家人的事,一般也就是用正当手段打击商业竞争对手。
立夏将至,魏国公家的书肆该倒闭了。
“这长安城的书肆怎么就一家老板呢,搞垄断只会搞出一潭死水。”
难怪话本内容从不推陈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