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曲符宇竟然一夜无梦，而且睡到七点多。
头还有点发胀。他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去了卫生间。
左脸有些红肿，估计是昨天扇巴掌扇的太用力了。
他找了点冰块冰敷了一下，就去写作了。
八点多的时候，林望果然很准时的来了。
“我给你带了拌面和馒头。”
林望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你别来给我送饭了。”
曲符宇有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头还是挺痛的，有种宿醉之后的感觉。
“但是你不吃饭啊，总要有人监督你吧。”
“我跟你还没那么熟。”
曲符宇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关上了门。
他很清楚的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百分之两千就要陷进去了。
毕竟林望对他真的很好，哪怕他多次拒绝，林望也依旧粘着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依赖别人不是好事。
曲符宇咬咬牙，直接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口传来林望模糊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也就停了。
别管他，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曲符宇这样想着，便没有出去看。
林望在门口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曲符宇还没有要开门的迹象。
看来是真的下了决心啊。
林望想了想，还是把袋子放在他门口。
中午的时候，林望又拿着保温袋来了。
门口的饭还没有拿进去。
林望打开，探了探里面的温度。
果然凉了。
他先把东西放下，又上楼写了个纸条，压在保温袋底下。
不要见你就好了，送饭总是可以的吧。
曲符宇不知道是不是被林望喂养了这么多天的缘故，居然罕见地感受到了饿。
他起身去找了点东西垫了垫，又继续回房间写作。
下午的时候，曲符宇出去倒垃圾。打开门，就看见门口放着一个保温袋，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曲符宇拿起来看了一眼。
林望的字还挺好看的，潦草但是很清晰。
“早上的饭凉了，这是我中午给你做的，要记得吃。还有，你的脸有点肿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我给你带了一瓶药膏，在保温袋里，记得擦。”
曲符宇心头一震，闭了闭眼。
太执着了不是件好事啊，林望。
绝对不能让四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曲符宇把垃圾先放在门口，拿着保温袋和纸条去找林望。
四年前发生了一件事，让曲符宇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地依赖上别人了。
那个时候他和林望一样大，刚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时光，整个人非常萎靡不振。
那个时候班上有个女生追他，看他状况不对，就一直鼓励他跟自己说说。
他一开始也是抗拒的，毕竟他喜欢男生，觉得这样对自己和对女生都没好处。
但那个女生很真诚，表示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在，而且不当她男朋友都没关系。
曲符宇逐渐心软了。有一次发病的时候，他真的很难受，抖着手给那个女生打了电话。
他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等他清醒过来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女生早就挂断了，通话时间只有五分钟。
那个女生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而且见了他就一脸嫌恶地避开。
不仅如此，她还跟班上的很多人讲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原来，真实的我不值得被爱。
就是在那段时间，曲符宇意识到了这点。
自此之后，他开始装出冷静自如的样子，从来不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
他很害怕，如果林望看见了疯癫的、神经质的他，会离开。
所以他要拒绝来自林望的好意，要把自己跟他割离开来。
对不起，林望。
曲符宇深吸一口气，想好了措辞，敲响了林望家的门。
“来了。”
门内不一会儿就响起来了脚步声。
林望打开门，看见是曲符宇，有点惊喜。
“你怎么来了？你…”
“我说了，不要再给我送饭了。从今往后都不要了。”
曲符宇强硬地说完，不敢看林望的表情，把东西放在林望家门口就走了。
他回了家，把垃圾拿上，出门扔掉。
即使让林望觉得他不近人情，也不能让自己依赖上林望。
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炎热的时候，曲符宇光下楼一趟就被晒的有点恍惚。
回到家门口，门口放着一瓶药和一包棉签。
底下还是压着一张纸条。
曲符宇拿起来看了看。
“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但这瓶药还是希望你能够收下。是我家以前照顾我的下人做的，很管用的。药药放进冰箱，不然会坏。”
曲符宇叹了口气，拿了东西进了门。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
他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药是紫红色的，擦在脸上有点恐怖。但冰冰凉凉的触感和草药的香味让曲符宇觉得很舒心。
他进房间写作，一直写到晚上九点钟。
门口没有敲门声，曲符宇还是有点不习惯。
他打开门看了一眼，门口也没有保温袋。
他还真的不来了啊。
曲符宇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算了，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跟他割离开。
他摇了摇头，重新回房间写作了。
林望看着家门口的保温袋，轻轻叹了口气。
连送饭都不行吗？
他把保温袋拿进来，把饭冰进冰箱，思考了一下，写了张纸条，拿着药出了门。
现在只能以退为进了。
他到了曲符宇家，敲了两下门。
“曲符宇？在家吗？”
没人理。
估计出门了或者不想见我吧。
林望摇了摇头，把东西放在曲符宇门口就走了。
他回了家，摸出根烟，点着。
心里莫名地很烦躁。
要怎么样才能够接近曲符宇呢？这是个大问题。
曲符宇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他的好意很抵触。
可能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吧。
林望躺在沙发上，抽了一口烟。
他不会在担心我会因为他真实的样子而远离他吧？
林望想着，笑了一声。
我展现给你的就一定是真实的我吗？
他其实也不如在曲符宇面前展现的那么阳光，他也有很多压力。
父母虽然没有提过几次让他继承家业的事情，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回家的。
自己没上大学，也遭到了很多人的不理解和反对。
他也没有在曲符宇面前那么幼稚。长期的国外生活和他的家庭环境让他过早的成熟，懂得了太多同龄人不懂的事情。
但面对曲符宇，他就不由自主地变成了19岁什么也不懂的阳光大男孩。
究竟在担心什么呢？每个人都有面具啊。
林望抽完了一根烟，在家里转了一圈也没事情干，就打开了手机。
他点开微信，点开了曲符宇的头像。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曲符宇来参观林望家的时候。
林望点开了曲符宇的头像照片。那是厚厚的一沓手稿的照片，从内容不难判断这是曲符宇第一本书的稿件。
那个时候曲符宇还很热衷于手写，后面才渐渐开始用电脑。
曲符宇的字很好看，很干净很简洁，和林望的潦草完全是两个风格。
拿着手稿的手很明显是曲符宇的，林望眼尖地看见他的腕骨上有一颗痣。
曲符宇的手指头很长，因为过瘦所以看上去很有骨感美。用力的时候手背上的经络会突出来，很好看。
跟这样的手十指相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林望想了一下，笑出了声。
估计会很美好吧。
后面几天，林望果然没有来找过他。
曲符宇每次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还是一阵失落。
即使不见面，也无法摆脱自己对林望产生了巨大好感的事实。
算是喜欢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毕竟跟一个认识了半个月的人谈感情还是有点奇怪。
但他对林望确实有了很浓厚的感情。
曲符宇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对别人产生感情的人，因为他实在是太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了。
但短时间内这么浓烈的感情还是第一次。
曲符宇，他现在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因为你的一己私利打破现状可以吗？
曲符宇吐了口气，开始专心写作。
但不可避免的，他又抑郁发作了。
这次还混合着焦虑发作。
本来就哭到缺氧的他伴随着涌上来的窒息感，差点晕过去。
手被撕咬的血肉模糊，但他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林望。我要打电话给林望。
曲符宇混乱的大脑里就剩这么一个清明的想法。
他几乎是爬过去拿的手机，拨号的时候手滑了好几次。
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拨通了，对面秒接。
“喂？曲符宇？”
林望正在考虑怎么才能恢复自己跟曲符宇的关系，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曲符宇打来的。
他接起来。
“喂？曲符宇？”
对面没有回应，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压制的哭声。
“曲符宇？你没事吧？”
林望有点慌了。他起身，冲出了门外，进了电梯。
电梯里信号不好，曲符宇的哭声变得断断续续的。
“我来你家了，你等我。”
林望从来没觉得电梯运行的这么慢过。
开了门，他就冲到曲符宇家门口。
听电话里曲符宇这个状况肯定是不能开门也说不了话了，他就只能着手于想曲符宇家的密码。
他想起来曲符宇个人资料上写了生日，他试了一下，0317。门开了。
他打开门，冲进曲符宇的卧室，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曲符宇。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跟感觉不到痛觉一样。
“曲符宇！你清醒一下！别咬自己了！”
林望冲过去，把曲符宇从地上扶起来，晃了他两下。
曲符宇现在有点神智不清，哭的肩膀都耸起来了，头深深地埋下去。
林望急了，费了半天让曲符宇松口，然后一把把他搂进怀里。
曲符宇的脸埋在他肩上，胡乱地去咬他的肩膀。
神智不清的人也控制不好力度，没过一会儿林望的肩膀就出血了。
林望丝毫不在乎，搂着曲符宇，不停地给他顺背。
“我在，我在。别哭了。”
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曲符宇才冷静下来。
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林望的肩膀湿了一大块，夹杂着血水。
曲符宇睁着有些肿胀的眼睛，看着林望，眼神有点迷茫。
“你叫我过来的。我用你的生日试了一下你家的密码，然后门开了。我没有擅闯你家啊！”
林望解释到。曲符宇看上去还有点不知所云，愣愣地看着他。
“算了，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林望拉起他没受伤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冰箱里找药。
曲符宇坐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手上的痛感一下子朝他袭来，不过他已经麻木了。
“你怎么在这？”
看着拿着药走过来的林望，曲符宇后知后觉地问。
林望笑了笑，又解释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毕竟我是你的读者。你的资料上写了。”
曲符宇抿了抿嘴，看着他的肩膀，愣了一下。
“我咬的吗？”
林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顺着他的目光才知道他讲的是自己的肩膀。
“算是吧。不过没事。”
曲符宇额头上和背上满是冷汗，看上去很狼狈。
“我去洗个脸。”
曲符宇走进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t恤因为出汗皱巴巴地粘在身上，脸上粘了好几根头发，右手上全是牙印，看上去鲜血淋漓的。眼下挂着明显的青色，双眼红肿。
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至极，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正常人。
他看见了这样的我，还没有离我而去吗？
曲符宇有点惊讶。他没想到林望对他的喜欢到了这个地步。
他先是给自己的右手冲洗了一下，又洗了把脸，才出门。
沙发上，林望正在给自己上药。
曲符宇看了一眼他染上血水的t恤，沉默了一下，进房间拿了两件衣服。
一件给林望，一件给自己。
“换上吧，我们两个尺码应该差不多。”
林望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曲符宇把客厅的窗帘拉上，已经开始换衣服了。
曲符宇是真的很瘦，肋骨在皮肤底下若隐若现。他的身体比他的脸还要白，白到一种病态的地步。
林望不敢多看，也开始换衣服。
换好衣服后，林望叫曲符宇过来，拿出棉签给他上药。
曲符宇对自己真的很狠，虎口处没一块好肉。
林望垂下的眼眸里满是心疼。
“你不怕我吗？”
曲符宇淡淡地开口。
“怕你什么？”
“看到我那副样子，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你？”
这下曲符宇语塞了。
“因为之前也有一个对我很好的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就开始怕我。”
“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林望顿了顿。
“你没必要为此拒绝别人的好意。”
曲符宇沉默了一下。
“嗯。”
上完药，包扎完，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曲符宇看着他，笑了笑。
“可以。”
“那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
曲符宇关上门，进了卫生间洗澡。
水雾蒙住了他的眼睛。曲符宇不禁开始思考今天发生的事。
他居然没有逃跑，也没有怕我。难道真实的我也值得被爱吗？
他想起自己混乱时听到的安抚声，还是有点晃神。
他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
曲符宇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洗完澡就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