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交易
第二天戚文刚刚吃过午饭，戚卯八就来找她了，小声道：“那些人来了，他们带了五十多个人和很多东西，就在昨天那里。”
戚文笑了笑，王虎会来在意料之中，不过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早，竟是一刻也等不了，看样子山里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遭。
“既然约定了是按照昨天的时间，那就等到了时间点再去，你们去把盐装一装。”，戚卯八点头，自从戚文成了戚氏族长后，戚家族人已经习惯性略过戚洪找戚文报告事情，她做的决定也没人会有异议。
戚月在一边看着戚卯八对戚文唯命是从的样子，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戚文轻轻看了她一眼，戚月心虚的转过头去。
离戚家村不远的山坳里，王虎搓着手哈着冷气看底下的戚家村。他们拿了那几包盐连夜回了山头，晚上的熏肉里放了盐，吃过后人的力气就回来了一半，剩下的熬了盐水给病人退烧用，有一些身体底子不错的经过一晚上今天半夜就退烧了。这让他们更加迫不及待了。
天还没亮就开始出发，带着山货风尘仆仆的往山下赶，一天的路程硬是被他们提前了一半。
“老大，这村子到底什么来路，他们有那么多盐给我们换吗？”，底下有些人不相信这个窝在山里的小村子能有这么大本事，毕竟能大批量进行食盐买卖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不然连盐引都拿不到。
王虎紧紧盯着山下的村子，中午时分，戚家村炊烟袅袅，很快他们就闻到了香味，不光有肉，还有清甜的白面味，甚至还有大米味道。
“不管他们干什么的，能把我们的山货换成有用的东西就成。”如果可以，王虎并不想拿大家的命去抢劫，那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成了倒是能大鱼大肉，但大多数都成了刀下亡魂。他们这么憋屈的窝在山里不就是想活命吗，干嘛要冒险找死呢。那些能做大的山头无不是把手下人的命不当命，他自忖做不到，真要抢劫肯定是自己第一个冲在前面，所以他可能也是死得最快的那个。能用相对安全的方法获得急需的物资，这对他来说犹如久旱甘霖。
在王虎一行人焦急的等待中，戚文吃过午饭例行教了一下孩子们识字后这才带着众人和盐包到了昨天的地方。
既然已经决定交易，双方就没有过多的讲价。戚文给了一个他们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
王虎他们琢磨了一番后觉得可行。
戚文说了他们的交易可以不止肉，其他的山货同样可以，王虎他们除了带风干的肉干外，另一半就是山货。这些东西在外面可是稀罕物，很卖得起价。戚文也没坑他们，给了一个实诚的估价。
“这次由于没有准备，所以你们的这些东西只能全部换成盐，如果还想交换，你们可以将需要的东西告诉我们。”
王虎听了，顿时喜出望外，他们现在最迫切的就是盐，御寒的衣物，还有药物，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还想换一些杂粮和工具。和戚家村的人一样，他们打猎的东西也全是木头石块做的。
戚文点点头，让戚辰十五一一记下，这孩子是戚家所有小辈中最聪明的一个，能举一反三，戚文和族老戚洪他们商议事情的时候，就让他呆在一边记载。
王虎那些手下拿到了白花花的盐，都很兴奋，有些甚至按耐不住直接抓了半把塞进嘴里，即便被咸的眼睛鼻子皱在了一起也舍不得吐出来。
有人既欢喜又忧虑：“老大，这么些盐我们也吃不完啊。”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
戚文就道：“你们吃不完，山里其他人呢，他们不缺盐吗，光凭你们自己和我们交易，能有多少东西？为什么不从其他人那里收了东西再和我们换呢？”
王虎听了眼睛瞬间一亮，如果他能将掌握山里大部分的山货交易
在山里呆着的他才知道，秦川群岭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人，如果这些山货交易被他掌握了，到底是多大的量，这可不是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刀头舔血专门干抢劫的山头能比拟的。
只是想到山里鱼龙混杂的势力，王虎火热的心瞬间微凉。他想吃下这些量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心里存了这个念想，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要是他能趁着这个机会整顿山里所有的势力
戚文看着王虎越来越飘渺的眼神，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她并不介意点燃王虎的野心。
这一次交易很顺利。
看着堆积如山的山货和肉干，戚文让戚辰十五带着大家分门别类整理好，记载好数量，准备第二天就去县城交易。
戚洪有些愁眉苦脸：“这些东西到底能换多少我们也不知道，要是像以前一样，我们可就吃了大亏。”
秦川县城里，最大的几个商家集中在李王张赵这四家中，这四家几乎把持了秦川县所有的商务交易，并联合起来心照不宣的给无背景可依靠的山民压价。
现在他们想去县城出这么大量的货，必然也绕不开这四家，因为其他人吃不下而且也不敢得罪这四家。
戚文既然敢接这笔生意，自然就有一定的把握。
她轻轻笑了笑，“不会的，经过上次在县城的事情后，这四家如果聪明，就该知道什么叫合作共赢。”
戚文上次在县令那里讨了在秦川县里公平交易的条件，既然县令答应了，那这些富户再敢刻意压价，就是打县令的脸。
而且戚家人连北羌和狄胡人都敢杀，又怎么会怕县城里这些富户。这些人可以肆意压榨大魏的平民百姓，却不敢对蛮人稍有不敬。
那敢杀北羌和狄胡的戚家族人呢？之前是任由他们剥削的乡蛮野民，现在这些乡蛮野民长出了獠牙，他们就会担心如果再欺压这些獠牙就会对准了他们。
第二天一早，戚文阿娘特意用上次在城里换的小米给她熬了粥：“文娘，你多吃一点，这么大冷的天，路上的雪那么厚，可千万别冻着了。”
戚文一个小姑娘，要顶着刺骨的寒风和冷雪走上一天去城里为大家打开销路。昨天他们商议事情的事情，戚阿娘也在旁边听了些，知道想要和城里那些富户公平交易根本没那么容易，她害怕戚文吃亏受伤。
但除了她，又没人能胜任这个任务，连戚洪都不行。戚阿娘心情十分复杂，又骄傲又担忧。
戚文笑着点点头，“阿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次去县城，戚文特意带上了戚辰十五和戚辰三，这两个孩子一个脑袋聪明，一个十分有担当，胆大心细，好好培养，远比卯八卯二他们有前景。
戚文穿了厚厚的棉服，又在外面批了一件火红的狐狸皮，穿的严严实实厚这才准备和大家出发去县城。
戚家村人将他们送到了村口，他们都知道，如果此行顺利，那么戚家村以后再也不用饱受物资匮乏之苦。
“我也要去，阿爷，我也想去城里看看。”戚文他们刚刚转身，戚月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看她眉毛特意用木炭描的粗粗的，戚文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丫头，刚刚肯定是去打扮了，还知道画眉，不过这画了还不如不画。
戚月瞪戚文一眼，央求的看着戚洪：“阿爷，我也想去县城看看，您就带我去吧。”
丑二爷却沉了脸，他可以不在乎戚月小孩子脾气，但却容不得她瞪戚文，戚文现在不光是戚家的闺女，更是戚氏的族长。如果谁都能随随便便不将戚文放在眼里，戚文这个族长还怎么当！
“戚月，给族长道歉，谁让你这么看族长的？”，他沉着脸喝止戚月。
“我怎么”,戚月下意识还嘴，见是丑二爷，她还没胆子当面反驳族老，只能悻悻低下头。谁让戚文笑话她来着。
戚洪皱了皱眉，“戚月，给族长道歉！”
戚月见连戚洪都这样说，抬起头这才发现大家都站在戚文那边，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她。
“对不起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戚月不甘不愿的道了歉。
见她道了歉，众人就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丑二爷说：“雪太大了，你们路上不好走，不能再耽搁了，趁早走吧，阿洪，路上别让文娘冻着。”
戚洪自然是忙不迭答应。
戚月见没人理她，竟直接跟在了队伍后面，戚洪呵斥让她回去，她也梗着脖子不动弹。
气得戚洪直接想动手。
戚文扫了一眼戚月，带不带上她根本没影响，既然她这么想跟，那就跟吧，反正以后戚家族人也会和外面接触，包括这些小姑娘。
见戚文开了口，戚洪和丑二爷便同意了戚月的跟随。
戚月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在戚家族人这里，戚文的话是何等的好使。心里有些别扭，又气又急，气刚刚戚文笑了她。
不管戚月的小插曲，戚氏族人的车队拉着山货，在漫天大雪里出了山，赶着速度朝秦川县出发。
已经过了十几天，但有大魏人当街射杀北羌人的热潮并没有褪去。县里大街小巷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特别是一些酒楼或者茶馆，甚至有说出先生将这件事编成了段子，将这件事说的那是跌宕起伏酣畅淋漓。
在大魏百姓眼里，北边的蛮族无论是谁，都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连吓唬小孩子说的都是不听话就会北蛮人抓走。
现在突然有人当街射杀北羌人，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又振奋人心的事啊。秦川县的人几乎将那天当家射杀蛮族的人当成了民族英雄。说书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说，听得人也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听，听到高潮处，每每都忍不住哄声叫好。
而戚家族人也被大家打听出来了，知道他们是秦川山脚下的山民，只偶尔出来用山货换一些生活用品。
“别说，山里的人就是有一股子野性，彪悍的很哪！”
“那也分人，有些山里的野人只会抢劫自己人，像戚家这样连蛮族都敢杀的人可没有。”
在这其中，领头的戚文自然是大家关注重点中的重点，她一个小姑娘，就敢领着族人们面不改色射杀蛮人，更是为这件震惊秦川县众人的事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但这巾帼年龄也忒小了些。”
“年龄小怎么了，小也能杀的北羌人一个不剩，要是换了你，只怕早就吓得尿了裤子！”
“嘿，你这人，我又没说什么，我自然也是佩服那位小女英雄的。”
这件事自然不光大街小巷在议论，秦川县的大户们免不了也要说上几句。
李府里，李家家主是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年末了，家里铺子的掌柜们都到李府来报账。
其他都很顺利，只是到了分管野物铺子的掌柜时，这位掌柜略有迟疑。李家家主看了他一眼：“何事为难？”
掌柜便站起来拱拱手：“家主，不知您可知道戚家族人当街射杀北羌人一事？”
李家家主点点头：“略有耳闻。”
掌柜精神一振，既然家主听说过那就好说了：“本来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只是这戚家族人是山民，他们有时也会拿了野物到县城交易，大家都知道，这秦川县山野珍物被我们李记掌握了六成，剩下的几成才由其他家分。以前我们对这些山民的东西不甚在意，采取的是能压就压的策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戚家人，只是现在,如果戚家族人再来和我们交易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上位的家主。
李家家主听了，颇为轻蔑的嗤笑一声，戚家族人那点东西在李记海量的走货中算什么，他根本没看在眼里。
他们李家可不只有秦川县这点势力，秦川县是本家，在京城还有官居三品的大人，大部分族人都迁居了京城，秦川县这里不过留下了旁支来操持家业。
一个小小山民，哪里值得他来费神。
想到这里，看向特意将这件事拿出来讲的掌柜，眼神里有些不喜。
掌柜立刻感受到了，心里暗暗后悔，依着戚家族人那点东西，就算他擅自做主按正常价格收了也没什么。何必拿到这里来说惹得家主不快。
掌柜正要认错，谁想李家主却突然道：“算了，到底有几分勇气，按正常价格高一成给他们结算。”
几天前县令宴请秦川县本地的豪族聚会，这样的聚会每年都会进行，酒兴之余不知是谁提到了这件事，和百姓们不同，秦川县的豪族们认为这件事做的实在太过莽撞。如果招惹蛮族人的报复，那秦川县正处于边境，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他们。每次大魏战败，那些蛮族们冲入关内最先劫掠的就是秦川县，而损失最多的自然是他们这些本地豪族。
所以对于戚家族人的举动，秦川县的豪族们都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是毫无见识的乡民，只会逞匹夫之勇。一个贱民死了就死了，他们又不值什么钱，哪里用得着这些乡野悍匪来报仇。如果连累他们遭受损失，那戚家族人就是万死都不能辞其咎的罪人。
因此在宴会上他们的话不那么好听，虽说没将戚家族人贬的一无是处，却也在言语中带了些不喜。
哪知以前一味附和他们的县令这次却口风一转，言语间竟然有几分推崇戚家人的意思，更是言明了如果以后戚家族人到县城交易，希望他们能给一个公道的价格。
李家实在想不出戚家人有哪里值得县令特意提出来的价值。秦川县李王张赵四家，各有各的背景，每位在任的县令想要政令通和，都免不了要拉拢他们。。
相应的，他们也会给与县令一些面子上过得去的帮助。
虽然他们不怕县令，但县令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了，他们自然也要给县令面子。
李家家主想了一番，觉得既然要做，还不如索性做的更好些，要卖县令的面子就卖个彻底，于是改口将戚家族人货物的价格提高了一成。反正那么点量，还不够李记货铺塞牙缝的。
掌柜搞不懂这里面的纠葛，但家主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自然是连连答应了。
无独有偶，其他几家同样也要在年末报账，多多少少也提到了此事，有的是掌柜犹疑提出，有的则是家主自己提点了一番，特别是张家，那次在宴会上他并没有出口对戚家族人贬低，这次在年末查账上不等掌柜提出，就特意嘱咐让他们在和戚家族人交易的时候多关照一点。
大雪封路，戚家族人又拉了这么多山货，走的比平时还慢，到天黑了终于赶到了山岩处，这面山岩有一个山洞，以前戚家族人去县城也多是在这个山洞过夜。
以前他们赶路，只能挨饿受冻在山洞里挨过一晚上。
这次临走前，戚文却教他们制作了火折子，又特意带了干柴在推车上。
柴火堆很顺利的被点燃。
戚辰十五按着火折子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辰。戚文见他这样，便略略说了制作火折子的原理。
辰十五听得眼睛放光，刷刷刷就记了下来，虽然有些道理他还不懂，比如他就不知道什么叫空气阻隔，什么叫燃点，但他知道这都是了不得的知识，戚文的每个字他都不想漏掉。
戚卯八看着儿子一脸渴求的听戚文讲课，心里很是自豪，他不指望儿子能完全学到戚文这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本事，但他笃定，就算只学会戚文的一两成，以后都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戚辰三就不耐烦听这些，听了一会儿发觉听不懂，抓耳挠腮地跑开了。
他老子看得气死，要知道戚文主动带在身边的就只有他和辰十五这两个小辈，这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实在忍不住手痒，抄起旁边一根木棍上前抓住戚辰三就开揍。
戚洪和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哄笑不已。
吵吵嚷嚷中，晚饭热好了。戚文捧着戚卯十三专门给她做的木碗喝着热粥，微微叹息了一声。
戚月也想喝粥，可粥带的不多，大家都紧着戚文吃，戚洪拒绝了戚月的请求，“你阿姐明天去到城里有正事要办，必须要吃饱。你又没有事情，饿不着就行了，谁让你自己非要跟来。”
戚月只得恨恨地咬着烤热的肉干。
戚辰十三刚刚被他爹揍了一顿，正气不顺，见戚月这样子，顿时转意注意力对她做了个鬼脸。
气得戚月哇哇大叫。
吵吵闹闹的倒也给这个山洞又增添了几分人气，戚文便由得他们，吃过饭后和大家商议了明天到县城后的事，便将火堆移开，这里的地烤热了刚刚好铺着兽皮睡觉。
戚文被围在火堆中间，戚家人分了两拨分别在上半夜和下半夜照顾火堆。即便这样，也要比以前舒适很多。以前冬天呆在山洞里，因为没有火堆所以不需要照看，但大家都冷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有时候甚至第二天起来会发现有被冻死的族人。
哪里会像现在，烤着火舒适的昏昏欲睡。
戚家族人们不约而同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小姑娘，兽皮将她盖的严严实实，明亮的火光照在她小巧精致的五官上，给她白皙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光。
小小的身体微微蜷缩着，闭着眼像纯净的婴儿。可就是这么个小姑娘，每每都给他们带来不可思议的惊喜。
她是他们的族长，未来会撑起他们戚家的一片天。
第二天天色刚刚亮，戚家族人们便醒了，简单的将东西烤热吃了点儿，又喝了点热水，就把东西清点完毕上了路。
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县城，不然前面再也没有这样的山洞，夜宿实在太危险。
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平平安安的到县城，哪想从山洞走了不到十几里，路两边的山里突然冲出一群人，对着他们喊打喊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