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市委书记金成民

    再见到李卫，林城感到浑身颤抖，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捏了一下，冷汗也直冒了出来。

    林城还记得双规点的房间，在那个20平米见方的空间里，看护人员给他放了一张双人沙发、一张办公桌、一张60厘米长55厘米高的小桌子、一把小圆凳，以及一张床垫。

    这张长2米、宽15米的床垫，白天是给他坐的，晚上则是让他用来睡觉的。

    当专案组要审讯他时，哨兵就会将床垫翻起靠到墙上。

    小桌子、小圆凳则是林城吃饭、写材料、被审讯时用的。

    墙上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个扁形窗户，一个办案人员对林城说，这儿以前是没有窗户的。

    林城把眼闭上，无法想象没有窗户时这里的幽暗。

    房间里的墙壁、桌椅、床垫、门等都是用合成革软包起来的。

    办公桌后方的墙壁上挂着温度计、湿度计，左侧装有通话呼叫器。

    房间里有四个监控探头，可以无死角监控每个角落，头顶上的led灯则会昼夜都亮着。

    洗手间里的水是感应的，但出水开关由室外的看护人员控制，而所有的枕头被子之类物品，起床后都必须存放于沙发垫下。

    是李卫一遍遍地用林城的女儿来威胁他，最后逼迫林城就范的。

    李卫对林城说，叫他要相信办案组的能力，他们想抽调多少人就抽调多少人，想让谁招供，谁最后都得乖乖听话。

    李卫还说他们已经研究好了对林城的老婆萧楠的处置方案，还想到了对他们女儿的安置措施。

    李卫说只要林城和他的老婆进去了，他们就立马安排他们的女儿寄宿到老师那里，至于那个老师是个什么样子的，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听到这些话，林城望向扁形的窗户。

    阳光正吃力地一点点的渗透进来，一缕一缕地打在天花板上，那缕缕光线仿佛即将被掐断的火苗，吊在那儿，无力挣扎。

    林城想到自己年幼的女儿，想到妻子也将和自己一样遭受这些罪，就感到心如刀割。

    他实在找不到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了，他觉得可能只有把自己毁了，他们才会就此罢休，他们才不会染指自己的妻女。

    林城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清白地走出双规点了。

    于是他只好被迫招供，这也是他的第一次招供。

    再重生的此时，李卫还是周宁县检察院的一名普通检察官。

    他们是在南阳省委党校第十二期党政干部培训班里认识的，这是林城下一步晋升前的党校学习。

    依据惯例，这次十二培的学员，毕业后都将会被安排重用。

    但他李卫将会是个例外，林城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次培训也是需要考试才能进来的，招考时要求考生必须是正科级别，且年龄不得超过35岁。

    全省要求报名50人，招录25人。

    南屏县报名名额也仅一人。

    考试通知下来后，经南屏县委常委会研究，最终决定选派林城参加。

    而林城也不负众望，在所有报名人中考试排名第一，顺利进入十二培学习。

    见到李卫后，林城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了心情。

    还是李卫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见到林城就对他说：“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听说就是你帮忙干倒了明星乡委书记俞福的啊。”

    林城也亮起了多年来锻炼下来的职业性假笑，对李卫说：“不知您是？”

    李卫说：“唐突了，唐突了，我是周宁县检察院的李卫。”

    末了还对林城眨眨眼说：“因为工作关系，对这类职务罪总是十分敏感的。”

    林城心想，你现在倒是敏感了，上一世你审讯我的时候可没敏感到注意我的感受啊。

    林城记得在第一次被迫编造自己罪行的时候，李卫总是让他写清楚每一次受贿时的对象、时间、地点、钱款数目、特征、装钱工具、请托事项、资金去向等。

    林城知道请托事项总归是容易找的，这些年里，但凡他为企业研究解决问题，都可以成为他们口中的企业老板向林城行贿的理由。

    这种东西真要找，简直是不胜枚举。

    每当这时，林城也会自己在心里默想，自己要是不做实事该有多好啊。

    只要不做实事，就不会跟企业有所牵连，就不会落下什么闲言蜚语。

    他会想到自己在泰宁市做市长时，他的上级，泰宁市市委书记金成民就是个会做官的人：

    每当有一些需要担责任的事项，市委书记金成民都是市政府研究后报到市委，市委表决后再提请常委会研究，有的则是一直拖着无疾而终。

    金成民很少过问项目建设事宜，也从没有为一个项目研究解决具体问题而出过市委会议纪要。

    对于项目建设之外的其他很多需要决策的事情，金成民的工作风格就是开会提一些原则性要求，会议结束后出一个周密的会议纪要，就好像工作已经做好了。

    他会对讲话稿、会议纪要要求特别高。

    你说金成民他对这些工作不重视吧，他开过会，出过会议纪要，而且市委的会议纪要有的长达十几页，写得是滴水不漏。

    但你要说他重视吧，他就从来没给企业做过实事，没有为他们解决过任何难题。

    遇到棘手的工作他总是推给林城去解决，遇到上面问责，也是将林城推出去背锅。

    总之金成民是一个会做官的人，而不是一个做实事的人。

    林城在心里对金成民颇有微词，但他在任上仍努力适应金书记的工作方式与风格，尽可能地对他保持敬重和配合。

    然而林城觉得不管自己怎么用心，金成民与他之间好像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墙，两人从来就没有真正交过心。

    林城有时会想会不会就是这个金成民，在幕后操作着陷害自己的呢？

    那时前任市委书记病重，省里将其调到省农业厅了。

    当时组织部找林城谈话说，本来有个方案是推荐林城接任市委书记的，但省委要求任职要满三年才可以，因林城未满三年就没有做这样的安排了。

    组织部里的熟人还跟林城说，金成民是省纪委下来的高配干部，之前都是在机关工作，缺乏市县工作岗位的锻炼，所以他基本就是来走一下的，时间不会太长的，等到换届时就会由林城接任市委书记。

    林城表示服从组织安排，也会全力支持配合好新任书记做好工作。

    也许是在机关工作的长期习惯，金成民到泰宁后，逢会必须要市委办准备好讲话稿。

    市委办文字任务一下重了好多，一时难以承受这么多工作安排，金成民就将曾任过市政府办的副主任调到市委办，以充实文字工作的力量。

    而市委经常会临时决定召开会议，每遇到这种情况，市政府即使有的工作已经有了安排，也还是要服从市委工作的需要，临时调整改期。

    金成民研究人事安排，由时任市组织部部长向其汇报过初步方案后，金成民也会叫组织部长过来听取林城的意见。

    林城也会如实地负责任地陈述自己的观点，有些人事安排林城有不同看法，却大多最终没有被采纳。

    金成民在泰宁市也从不主动与当地企业家、企业老板接触，企业老总在发展经营中遇到困难问题也很难找到他帮助解决。

    曾有个担保公司的董事长，有一次因有事要向金成民汇报，一共约了他四次，但一直过了好几个月，都没见到金成民一面。

    不过也有例外的，有少数几个与金成民之前工作的省纪委领导熟识的老板，他总会热情接待，过问他们的问题。

    在金成民没来泰宁之前，林城也主持过几个月全市的工作，省委交代他要把工作负责好，可以主持市委常委会开展日常工作，但不能研究人事，也从未对外宣布由林城主持福安市委的工作。

    那几个月里，林城在市人大主任、市政协主席、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和各套班子成员的支持配合下，各项工作开展得都很顺利。

    尽管没有什么文件支持，但四套班子还是默契地团结在林城周围，大家分工不分家，团结坚强，富有战斗力，各项工作开展地有声有色。

    那几年全市上下抓项目促发展的氛围特别浓厚，市委、市政府经常举行全市的拉练工作检查，四套班子领导、各部门、县区负责人都会参加。

    每个项目除了现场作点评，结束时还要开总结会，总结经验、分析差距、提出要求，与会人员还要投票评选出若干个推进得快、实施的好的优秀项目，分名次进行奖励。

    大家热情高涨，推动着城市面貌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但这种拉练工作自金成民到任后就再也没有搞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