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夜
江笙在想，是不是自己最近陪女儿儿童节目看太多了，竟然在看人的时候能自带背景。
比如每次看蒋柏川的时候，他头上就会一个太阳宝宝的脸，还伴随着婴儿的笑声，而这两天看到裴柊生的时候，背景就会出现粉红色的小花，莎啦啦~莎啦啦~的。
他看向平时看卷宗时都皱着一张脸，今天却异常平静的裴柊生，压低声音小声地问，“最近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
“嗯，有吧。”裴柊生没有抬头地笑了一下，手上打字的速度不减，嘴边平时不那么容易显现的梨涡都露了出来。
他凭着直觉猜测，“谈恋爱了？”
“嗯。”她笑得更灿烂了，连背景花都多了起来。
江笙一瞬间有女儿长大了的欣慰，然而等裴柊生天天吃饭的时候都往外跑，食堂里见不到人影，只留他和蒋柏川这个小傻子的时候，他又有种儿大不中留的辛酸，联想到自己家的明明刚上幼儿园的女儿，为她将来结婚离家而伤感。
“唉。”他叹了口气，不过想到裴柊生之前一直内向不爱说话，现在开朗不少也是很替她开心，就是不知道小迷糊的男朋友是谁，有机会一定得帮她把把关。
神秘男友宫千月先生工作繁多，裴柊生最近又经常加班，所以午休时间就成了两人一天中为数不多能待在一起的时候。
吃完饭，裴柊生坐在后车座靠在宫千月的身上，把玩着他的手指，他身上的信息素的味道有种心安的感觉，昏昏欲睡，宫千月把她揽在怀里，犹豫了一下，“我明天要出差，大概一个星期。”
听到未来几天都不能见到他时，裴柊生的睡意瞬间驱散，嘴角和眉眼都耷拉下来，但又说不出任性的话，她停了几秒，浓密的眼睫垂下在瓷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那……你早去早回，我会想你的。”
宫千月不知道别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只觉得她乖巧懂事过头，怜惜地吻了下她的眼角，“好。”
像他这个年纪，因为矜持很难说出我也想你这种黏黏糊糊的话，裴柊生小朋友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回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不舍地搂住他半天不撒手，虽然没有说不要去这种话，但就是能看出不舍。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想着如何才能尽快回来，来安慰这个粘人的小alpha。
于是，当天下午，江笙就发现裴柊生背景的小花也蔫了下来，人也看起来无精打采。
“怎么了？”他给裴柊生倒了一杯热咖啡，因为男朋友出差而有些难过的她从半米高的卷宗中抬起头，扯出一个苦笑，“工作太多而已。”
喝了一口咖啡之后，裴柊生强迫自己回到状态，她手里握着红钢笔，看着眼前这个案子。
嫌疑人沙丽希，女，第二性别beta，22岁，a市k区人，高中肄业学历，现无稳定工作，未婚单身母亲。
1月27日这天和男alpha朋友去h市旅游，将4岁的女儿独自放在家里，40天后被闻到臭味的邻居报警，警察破门而入，发现小女孩已经活活饿死一个多月，身体部分已经呈现白骨化。
警方提供的照片里，小女孩和母亲在合照里脸贴着脸，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然而下一张就是案发现场的照片，房间很脏，遍地的垃圾，还有干了的粪便呕吐物痕迹，尸体小小的缩成一团，过于惨烈的画面让裴柊生不禁捂住了嘴。
江笙手里有着复件，他脸色也不好，“这样的人怎么能为人父母，简直连畜生也不如。”
在工作的时候，江笙都不是叫她的名字，“裴检察官，后天上午犯人送检。”
他的眼神里有询问她是否能做好心理准备的含义，裴柊生点了点头表示清楚。
裴柊生坐在审讯室里，看着对面穿着灰色囚服的这个女beta，年龄比她还要小两岁，头发染得焦黄带有风尘气。脸上却带着不符的沧桑和疲倦，孩子4岁，说明她怀孕的时候不过也就17、8，刚好是性别分化的时候。
她眼神呆愣愣的，仿佛空无一物，细瞅还是个美人胚子，看起来到不像是心狠手辣能够弑子之人。
根据调查，她家庭贫困，父母在她不过6岁的时候就离了婚，母亲赚钱的时候也经常把她关在家里，因为年幼不懂照顾自己，经常饿肚子浑身脏兮兮的。
刚开始上学时期也是个老实孩子，后来发现拍摄一些福利照片可以得到零花钱时便逐渐走偏，高中时爱上邻班的不良少年，在其诱骗下发生关系，后来男生分化成alpha，沙丽希分化为beta，两人以为不会怀孕，便经常不带保护措施乱搞，最后意外怀上孩子，因为没有钱堕胎将女儿生下。
她对这个女儿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然而像是宠爱一个宠物一样，高兴了就亲两口，不高兴就踹到一边，男友alpha后来被一个omega吸引准备结婚，沙丽希就给他当小三，甚至去当风俗女，把赚的钱给他求他回心转意，这回旅游就是她攒了好久的钱，走之前还给女儿买了不少吃的，为了防止她乱跑锁好了门窗，拿沙发抵住了卧室的门，离开时，她是这么跟女儿说的，“等妈妈回来，把爸爸带回来。”
结果就一去不回，孩子什么也没有等到。
裴柊生心里十分的难受，她先是沉默了好久，在江笙轻咳的示意下开了口，“你在走之前，想过会去那么长时间吗？”
沙丽希的眼睛转了一下睁开才不似一个死物，“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能和他待在一起太好了，和他在一起我所有痛苦都忘了。”
“孩子对你来说是一个痛苦吗？你在游玩的时候不会想起你在家里的孩子吗？”
“她……是我活着的动力。”沙丽希说出的话让裴柊生非常的不能理解，“可她也是我的累赘，因为生了她我才这么辛苦，因为生了她高骏才对我态度发生变化……”
她低下头，揪着自己的头发，“要是没生下她就好了。”
然后突然睁大了双眼，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她是我生的，她的命是我给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法律连这都要管吗？”
沙丽希这个案子，关于是过失还是故意这点上很难判断，再加上母子这层伦理关系，量刑上也很难确定。
裴柊生在警方带走犯人后，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眼眶，法庭上，到时候肯定是一场车轮战。
蒋柏川看着文件，同理心丰富的他眼眶发红，“我现在好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啊，感谢他们这么多年好好地养育我长大，虽然他们老是骂我蠢，但一直很爱我真是太好了。”
裴柊生的眼眶也酸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和蒋柏川的感受不太一样，她想到她妈时更加的难过，是不是在她妈的心里，她也是个累赘，所以才每次见到她那么冷淡，感觉连多看一眼都烦。
等回到家后，裴柊生换好衣服下楼吃饭，进了餐厅发现忙活的人不是李阿姨，而是一个生面孔。
“李阿姨呢？”裴柊生问新来的佣人。
“您说的是之前的那个吗？”新佣人是个看起40来多岁的女beta，“她昨天被夫人开除了，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裴柊生没等她话说完就冲到了她妈的房间，这是她这些年第一次进，进去的时候舒云雅正贴着面膜，眼睛闭着，以为她是新来的佣人，“我不是说进来要先敲门吗？”
“妈。”裴柊生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为什么开了李阿姨？”
舒云雅没想到居然是裴柊生一下子睁开眼，“她打碎了我的一套y国的杯子，你知道有多贵吗？我没让她赔偿就不错了。”
“不过是个杯子而已。”裴柊生眼泪憋在眼底，“李阿姨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讲下情面？”
舒云雅啪地一声摘下面膜扔到地上，她没化妆，此时看起来有些苍白没有平时锐利，但说出的话依然像刀子一样扎在裴柊生的心上，“怎么？一个佣人而已，我想开就给开了，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跟我大呼小叫？”
“我也是这家的一份子。你为什么做决定之前不跟我商量一下？”她颤抖着靠在墙角，咬着嘴里的软肉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凭我是你妈！就凭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舒云雅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吗？”裴柊生终于爆发了，眼泪也顺着脸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是我妈怎么了，只生不养算什么？这么多年你管过我吗？”
舒云雅也气得颤抖，“好，那你愿意谁当你妈你找谁去。”她从床上揪过枕头砸在裴柊生的身上，“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裴柊生像是没有知觉一样，被砸那一下只觉得心凉，用手擦着眼泪就跑了出去，脚上穿的还是拖鞋，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出去老远，甚至不知道走到了哪个片区。
现在是晚上七八点，她穿的有些单薄，将暗的天被暖黄的路灯照亮，路过的面包店飘出香甜的味道。
后知后觉才感到脚掌疼，加上心情低落，裴柊生在路边的座椅上坐下，脸上的泪已经风干，有一点点刺疼。
她此时特别的想找个人依靠一下，掏出手环给宫千月打电话，过了一会传来宫千月略带疲倦清冷的声音，“喂？”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像宫千月诉说的时候，他也很辛苦，抱怨只会让他分心，裴柊生调整好状态，“宫先生。”
“怎么了？”宫千月对于她这个时候来电话有点诧异，平时都会更晚一些。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裴柊生泪又流了出来，“好想你啊。”
“……”宫千月停了几秒，看不着的那边老脸一红，“我也想你。”
“过两天就能见到了，真好。”裴柊生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异样，可宫千月还是发现了不正常，“真的没事吗？”
“嗯。”她的语气欢快，“我在向你撒娇呢。”
“啊，饭好了，我去吃饭了，拜拜。”没等宫千月回复，她就挂断了电话。
裴柊生坐在座椅上一边无声地哭一边发呆，她现在不想回去，可是没带身份证，连去旅店开个房间都困难，正当她低着头坐在那里为难的时候，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的男人，走一步看两步猥琐地走到她面前。
“小姑娘，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说完就解开束带，然而正当他要拉开衣服的时候，被人一个后旋踢照着脑勺踢晕了过去。
“恶心死了，[哔——]就该剁了，有没有替别人的眼睛考虑过，[哔——]嘚瑟啥呢，真是[哔——][ 哔——][ 哔——]”
口吐芬芳的女子说着一点也不符合她脸的话，她面容艳丽中带着清冷，身上茉莉味的信息素温和又强势，穿着剪裁得当的某奢侈品黑色的粗呢套装，脚下棕色的高跟靴子宛如一个利器。
见她打倒猥琐男，后面还有人鼓掌，一个女omega更是夸张地尖叫着太帅了晕了过去。
裴柊生抬头和她打了个照面，貌美的女alpha张开红唇看起来有些惊讶，“这不是柊生吗？你怎么在这啊？”
泪眼朦胧中裴柊生认出了那人，是她嫂子，姜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