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森林之战
陈洪生和韩笑合力拉开烧得焦黑的栅门,一堆尸体像木头般从门外倒进来。王靖远带着二十多个真人和八九十个npc爬过环绕栅栏的尸堆,向公路走去。基地光柱外,天空还是淡淡的红色,渐远渐深。光柱内的天空已变成灰白,气温和能见度仿如夏日的阴天。距离灾难发生才两三天时间,厂区内却像过了百年。废弃的建筑、路灯、工程车都被藤蔓爬满,空地上长满齐腰的杂草。被弓箭手射杀的怪物横七竖八地躺在草丛中,把草地压得到处是凹口。鲜血浸透了方圆近百米土地,各种植物吸饱了血,枝叶显出诡异的红色。来到断桥前,守桥的斥候已将桥用藤条和木板连接好,但他们还是直接跳了过去,然后跑步前进。在主基地附近,另一名斥候站在路旁,做了个“安全"的手势。众人挥挥手转过山脚,远远就看到主基地已变成一座巨大的尸山,留田三中的方阵双矛旗在山顶迎风飘扬。来到尸山下,地面铺满半干的血浆,像烂泥似的没过了脚背。仰头见尸堆顶端许多人在忙碌,细看全是npc。“哇噻!好多七级!"一个斥候发出惊叹。南方基地杀了两万多怪物,二十多个真人基本升到九级,基地npc全部升到六级,连野外npc都普遍升到三级。开始他们只敢引一两百怪物,随着等级提升便越引越多,最后几场每次都引来上千的怪物。要不是怪物已杀光,王靖远都打算一次引两千了。本以为这已经很牛,不料主基地更厉害!虽说六级和七级只差一级,但七级要杀死的怪物是六级的总和。当然,看到眼前这座尸山,他们也不觉得奇怪了。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尸山,张慧迎上来:“王老师,你们那边清理干净了吗?"“是的,你们现在在做什么?"“把尸体都扔海里去,把基地周围清理干净。唉,这比打仗还累啊,你们倒是挺快。"王靖远发现自己误会了张慧的意思:“哦,我们只是把活着的怪物杀光了,尸体还堆在那没动呢。"“喔,那你们……"王靖远回头喊:“大家都来帮忙,把尸体扔到海里去!"见众人都是一身的血迹、满脸的疲惫,张慧道:“这种事让npc去做吧,我们休息一下,或许等下还有任务。"“好吧。"王靖远和众军官给npc下达命令后,就跟着张慧走了。一行人爬到尸山顶部,才发现眼前又有一座尸山:无数怪物的尸体在外墙堆了个环形,又在墙内围着主堡堆了个锥形,三十米高的主堡只剩最顶层露在外面。赵白正在堡外指挥npc搬尸,王靖远过去跟他交谈,张慧带其余人爬窗进城堡休息。七楼每个架子床上都有人在呼呼大睡,众人下到六楼,发现那里也满了,便去五楼。五楼的箭楼都被打成了木片,怪物尸体塞满所有窗口,窗前地板积血成洼。推开军官休息室的门,里面全是女生,两人挤一张床,连地板和床底都有人。好在主堡有六层是可以休息的,他们人也不多,很快就找到空铺,摘了藤盔躺下,两手一摊便进入梦乡。张慧见只剩自己一人还站着,便又回到堡顶。小男孩刘文卓手扶旗杆,站在城碟上观察四方。开战前,赵白见他喜欢放哨,就给了他一个斥候光球,所以他现在是职业斥候了。在他脚下,是用怪物尸体垒成的台阶,这让身高一米三的他上下比较方便。只是郑坤觉得这个尸阶躺着挺舒服,便把它给占了。此时他以藤盔盖脸,正呼呼大睡。张义把休息室让给了女生,也在塔顶用怪物尸体垫背睡觉。熊宇、徐海桑、黄剑等人跟他头顶头、脚对脚,沿着胸墙躺了一圈,个个睡得不省人事。塔楼西边,怪物尸体堆成数十米的斜坡,直铺大海,npc在尸坡上排成人龙搬运尸体。张慧正在想:这个海湾会不会被尸体填平?忽然北面有人喊:“钟求在吗?"正在放哨的刘文卓摆了摆手。张慧走过去,见一个斥候骑马上了尸山。“他去哪了?现在谁在指挥?"张慧指了指右边:“钟求去东南基地了,现在是赵老师负责。"斥候挥挥手,调转马头,马儿小心地在尸堆上寻路下蹄。没走几步,赵白和王靖远已闻声赶来:“你从山姆那边来吗?"“你们哪怎么样了?"斥候道:“是的。我们那边已经没什么怪物了,我们准备上岸,山姆让我来看看基地的情况。"赵白跑着跑着绊了个跟斗,好在有尸体垫着没碰伤,王靖远忙扶起他:“小心。"“没事。哎,钟求临走前说过,新基地那边可能会吸引很多怪物,要我们有空的话去支援一下。我们还要清理尸体,你们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去看看,但要万分小心!"“知道了,我回去报告。"湖边,山姆的船阵已靠岸。整个东岸全是怪物尸体,从岸边铺到水中二十米,他们其实是踩着尸体堆成的“码头"上岸的。斥候四出设岗、侦察,已经登陆的人在沙滩上列队。山姆道:“你们之前是水兵,现在是陆战队了。"队伍里发出一阵笑声,有人问:“我们现在去哪?"山姆指了指东方红色的天空:“看到没,那里新升起一条人类的基地光柱,应该是袁帅的队伍搞的。基地光柱的东北边,天特别红,应该有大量怪物聚集,我们向那里走。"李鹿野道:“这些npc不跟我们一起吗?"山姆:“他们嘛,还是在水里比较好。"武正夫:“不怕水怪吃了他们?"山姆:“你以为渔民是干嘛的?他们是水怪的克星啊。只要实力相差不是太大,渔民稳赢水怪。"李鹿野:“那刚才……"“刚才他们来不及帮忙。"杜帆道:“是啊,我看见后面那两只渔船正赶过来,只是还没到我们就把章鱼怪杀死了。"山姆点点头:“其实我们杀掉那只章鱼只用了十几秒,想想那家伙为什么要绕过渔船直接攻击我们……"这时队伍集合完毕,山姆收住话题,下令:“陆战一师!向公路推进!"众人列阵穿过田野,翻过废墟,来到公路上。一路都有零散怪物被吸引过来,只是一靠近方阵,便如飞蛾扑火般,瞬间就灰飞烟灭。一名斥候从南方公路策马奔来,大声道:“钟求和袁帅都在那边的新基地,老基地那边稍后会派人支援。赵老师说那边怪物可能很多,要我们小心接近!"“知道了。你到东南方侦察,沿山脚走,不要上山。"“收到!"斥候夹马离去,山姆率大队继续东进。走了没多久,队伍中有斥候喊:“山上起火了!"黄仕业坐在森林上空的电线上,悠闲地抽着烟。烟是在一间非常豪华的商铺里找到的,抽起来非常顺喉。一口下去,飘飘然没有任何辛辣的感觉。记得当时看到价格标签时,他脑袋就嗡地一下:尼玛这是老子几个月的工资啊!看着眼前无敌山景,抽着做梦都没想过的好烟,南风从背后吹来,一身汗水蒸发,让他无比舒爽,忍不住在心里自我采访:黄先森,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位置,有什么感受?喔,爬过来的时候有点怕,坐下来还是挺舒服的。之前多次目睹战友们在电塔上、高压线上和怪物厮杀,感觉非常恐怖。现在上来了,才发现高压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孤零零一根细线,而是有四根挺粗的钢线,用一些蝴蝶形的金属支架撑开,非常的牢固。只要把屁股向后撅点,就可以坐一根,背靠一根,腿搭一根,面前还有一根可以当扶手,简直像摇篮似的。不过,如果下面那根线再往前一点,后面那根线再高那么一寸半就更好了。五米外,队友丘维在放大招。只见他光着屁股坐在一条电线上,两手抓着另一条,随着“嗯嗯"声,一条便便像炸弹似地落到下面的怪物群中,引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咆哮。“这是你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拉屎吧?"黄仕业笑道:“有什么感受不妨说说。"丘维微微抬头,忧郁的眼神看了看远方连绵不断的群山,淡淡地道:“你也来一泡呗。"说完用力吸了口烟,然后将烟头弹了出去。两人呆呆地看着烟头在风中旋转,冒着火星,飘落林中。身为消防员,在森林中抽烟已是大忌,乱扔烟头更是十恶不赦。但此时他们都由衷地希望这只烟头能引发一场森林大火。虽然他们过去常把不明原因的火灾归咎于有人乱扔烟头,但心里都知道这种概率并不高。他们在等待,不是等烟头起火,而是等更多的怪物聚集过来。人类的排泄物很能吸引怪物,特别在风向顺的时候。可惜两人早已用光肚里的存货,只好在电线上唱歌。“我 站在高塔 上向远处望,那一片绿波海 茫茫!"他们所在的高压线纵贯山脉,相邻的电塔在两百米外,身处密林中的怪物是看不见的,智商低下的它们也不会顺着电线去寻找,只能呆在下面盯着他们吼叫。唱了好久,两人都有点累,黄仕业道:“我看可以了吧,都差不多上万了。"丘维用斥候之眼仔细看了一会:“再等等吧,抽支烟。"在爬上电线前,袁帅带他们在下面砍了一小时树,割了半小时草。然后两人爬上电塔走到这里,其他人在山里跑来跑去,把怪物引到电线下方。整个行动非常累人,在爬电塔时丘维还差点被一条藏在藤蔓中的大蛇咬到,从十米高处跌到地上摔个半死,现在还没完全缓过来。两人点上烟,看着林海,默默地吸着。丘维忽然问:“你不想家吗?"黄仕业笑道:“开始挺想,现在还好,不怎么想了。"弹弹烟灰又道:“钟求说升级能让人快乐,忘记烦恼,我觉得是那么回事。"丘维看着在风中消散的烟雾,幽幽道:“我想。"黄仕业点点头:“可以理解。"他知道丘维老婆很漂亮,儿子也聪明可爱。失去妻儿的痛楚,即使升级的快感也无法抹去。但他不希望战友太过悲伤,便道:“哎,那个叫,叫啥来着?那个帮你编藤甲的女生,我觉得她对你有意思呢。"丘维嘴角扯了一下没说话。抽完烟,两人互相看看,分别向两端走去。相隔百米后,各自从空间里取出一只陶罐,点着了罐口浸了油的布,然后连罐子一起扔了下去。按五行理论,消防员克火,故属水。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消防员能救火,也能放火,而且比一般人更专业:电线下的易燃物就是在他俩指导下摆放的。干草枯枝很快起火,在南风吹拂下,又点燃了北面的干柴,干柴引燃了树干。十分钟后,大火熊熊燃烧起来。风助火势,大火顺坡席卷而上,直达山顶。无数怪物死在火中,两人都升了一级。火光中,他们又聚在一起,黄仕业问丘维:“如果有得选的话,你愿意回到过去,还是留在现在?"丘维给自己加了一点体质,心情好了不少,道:“我不确定,也许,掷骰子吧?"话音刚落,又升了一级。同样的大火有好几处,把山脉的南坡烧成一片火海。山北,另一条输电线上,钟求看到山后腾起的烟雾,便踩着电线向西走,大群怪物在地面跟着他。来到一座电塔,怪物们开始攀爬,但钟求没有停留,越过铁塔继续向西,没爬上塔的怪物又跟着他移动。走了一会,钟求飞离电线,停在一棵大树顶。怪群尾随而来,争着爬树。钟求以矛攻击,撑到飞行术冷却完就离开。如此反复,将怪物引到一块布满土丘的空地。这块地长百米,宽数十米,许多大蚁在忙碌地走来走去,个个有人类的拳头般大小。当群怪进入空地时,那些布满孔洞的土丘中,便涌出无数两只拳头大的兵蚁,瞬间像一块黑色蠕动的地毯,铺满了整块空地,向群怪横扫过去。怪物们的大脚踩踏着巨蚁,巨蚁则沿着怪物的腿爬满它们全身。怪物嘶吼着拍打自己的身体,甚至用棍棒击打前面同伴身上的巨蚁。巨蚁们则张开尖锐的大腭,狠狠钳住怪物,将尖腭深深刺入肌肉中。又将尾部的螫针狠狠叮在怪物皮肤上,注入毒液!怪物们顿时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在松软的地面,有坚硬外壳的巨蚁很难被压死,反而更容易爬到怪物身上。倒地的怪物很快被蚁群覆盖,不一会就活活咬死。巢穴遭到攻击,四周有无数的巨蚁回援,把躲在树上观战的钟求也圈了进去。大量巨蚁爬树攻击,钟求双手分持短剑和匕首砍杀,巨蚁却源源不绝,杀之不尽,将他所在的树包出个蚁锥。虽然钟求动用了两倍敏捷,出手如电!但巨蚁生命力顽强,即使脑袋被刺穿、劈裂都能继续撕咬!一但被它们带勾的腿抓住,那便甩也甩不掉,尖腭、毒针随即招呼上来。钟求不得不连发火球阻挡它们的攻势,好不容易捱到飞行术冷却完毕,立马落荒而逃。就在他飞离树干的瞬间,一只巨蚁勾住了他的鞋帮,被他带到空中。而且这只蚁下面还挂了一串同伴,形成一条蚁线飘在他脚下。钟求感到脚上力道不对,低头一看,吓得叫出声来,一剑将勾着鞋帮向上爬的巨蚁砍成两断。一长串巨蚁从空中坠下,但那只只剩半截身子的巨蚁仍然爬了上来,在他脚踝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嘶了一声,忍痛抬脚探手,将巨蚁的脑袋捏爆!幸好巨蚁的尖腭无毒,钟求边飞边将刺入肉里的尖螫拔出来,给自己施了个治疗术。短短十几秒的交战,竟耗光了他所有法力。落在一棵树上,钟求心有余悸。要不是那只巨蚁下面吊着一串同伴,它会爬得更快。如果让它爬到腿上,用毒针来一下,钟求将立即失去一半的战斗力,说不定就直接从空中掉下来。在引导者的梦中,教官曾经让他们尝过巨蚁毒针的滋味。钟求被刺了小腿,那感觉犹如一条烧红的铁棍插进腿肚子,然后一条火线顺着腿神经直烧到小腹,下半身都疼麻了,直接滚地哀嚎。这时必须找到有解毒技能的巫师治疗,否则会疼上一天一夜。并且之后几天伤肢都不能碰任何东西,一碰就像被烙铁烫到。战场是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即便是引导者也不例外。不过,冒险也是有收获的。随着怪物与巨蚁一个个死去,作为肇事者的钟求也分到不少经验值,很快升到十二级。袁帅在森林中奔跑,身后海涛般的哗哗声响成一片,夹杂着怪物的吼声。他努力辨认着之前留下的标记,只要弄错一次,就可能要了他的小命。他才十七岁,还不想死。虽然在梦里死过一次,但那次经历让他更珍惜生命,做事更小心谨謓。所以他的记号画得非常醒目,在黑暗的森林中也能轻易看到。“这里这里。"头上有人在呼唤,一个女生从树上跳下来:“快进来!"两人抬起一只藤编的大篓子,顶在头上继续跑。女生边跑边问:“这篓子编得不错吧?"袁帅喘着气道:“挺好。"女生:“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是,很漂亮,有艺术感。哎,你是在乱跑吗?你做的路标呢?"“你傻的吗?我都砍出一条路了你还要什么路标?"“哦,是是,很好,很聪明,辛苦了。"“当然辛苦,在这里砍条路出来真的累死人。"跑了一会,女生突然停下来,袁帅问:“怎么了?"“快到了,那些怪物没跟丢吧?"说着话,她已听到怪物在丛林中弄出的哗哗声:“哇哟,你引了多少?那么大片!"两人等了一阵,怪物的声音越来越近,才又开始跑,很快来到一片奇怪的树林。这里的树都像长了瘤子似的,树干和枝桠上鼓起一个个包块,上面密密的都是孔洞,空中许多黑影窜来窜去,到处是嗡嗡声。两人一跑进去,嗡嗡声更响了,像有许多马达在转动,周围刮起阵阵微风,一只脑袋大的毒蜂从他们身边划过,带着吱吱的尖啸声。袁帅喊:“快蹲下!"呯、呯、呯!藤篓子不知被什么物体接连撞击,然后嚓嚓作响。“到中间来,别碰篓子!"袁帅边说边打着火机,火光照亮了女生的脸,是任桃儿。“哎呀好可怕!"任桃儿见无数乌黑油亮的针刺从藤篓四周的缝隙中戳进来,吓得直往袁帅身上靠。她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有点怕。藤篓子并不大,把两人罩住后,四面只剩不到一掌的间隙。而那些插进来的针刺足有半个巴掌长,离他们的身体只差那么一点。只要他们向任何一边偏少许就可能被刺到。看着那些刺的尖端带着清亮的液体,袁帅也是浑身发麻,连忙道:“头低下!低下!"任桃儿背对着他,只能向后仰,把头枕在他的腿上。袁帅跪在地上,身体前伏,鼻尖几乎顶着任桃儿的胸。即便隔着藤甲,也能闻到少女的体香。大群怪物追到,林中到处是它们的咆哮声和踩踏声。一阵风从缝隙吹进来,所有针刺都消失了,随即整个天空都是震耳的嗡嗡声,仿佛森林中挤满了无人机,然后是怪物的咆哮和惨叫声。透过篓子的缝隙看出去,只见黄白条纹的大毒蜂漫天飞舞,巨网似地盖向黑压压的一群怪物。一开始怪物挥着棍子,像打棒球般把毒蜂凌空打飞,显得威风八面。但只要被毒针刺中一下,就立即倒地抽搐,辗转哀嚎,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没多久就倒下一大片。见大多数毒蜂都冲着怪群去了,两人也不敢多看,顶着篓子蹲行脱离战场。不到十分钟,袁帅就连升两级,任桃儿也升了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