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尸堆里的生命

    几分钟后，钟求出现在校门前的公路上。一边留心四周的动静，一边察看每一辆车，不时凑到车前嗅嗅。王靖远告诉他：车头有格栅的小型车就可能是烧油的，如果还能闻到汽油味，那就十拿九稳了。宽阔笔直的大路上，到处是翻倒、撞毁的车辆，车内外满是人类的尸体。四周非常安静，偶尔有风吹过林梢，树叶便发出沙沙声，随风而至，又随风远去。如果没有满路的废车和尸体，没有校园方向传来的阵阵厮杀声，这样的环境，正是钟求喜欢的，也是韦辰明和林登喜欢的。红色的天光下，护路林和路面都是黑色的，路上的东西，也只有红与黑两种颜色。经过一辆红色的轿车时，钟求想起王老师曾讲过：在只有红光的时候，白色的物体看上去就是红色的。便摸出打火机走过去，打着火看了看，还真他娘是白色的！顺便照了照车内，感觉十分豪华。四男一女五具尸体歪倒在座位上，头上血迹未干。衣着看上去也挺高级，应该是有钱人，不过现在谈钱也没意思了。熄了火刚要走，后座一具尸体手腕上的荧光引起他注意。拉开车门，拖出一具尸体，座位上掉下一包烟。钟求不懂手表，也不懂车，但对烟却很熟：这包烟顶他打一个月暑期工！由此可证：车里都是好东西！忙把中间的尸体也拖出来，抬起死者的手腕，见到块亮晶晶的夜光表。指针还在走，显然是只机械表。这表肯定也不是凡品，钟求赶紧撸下来给自己戴上。绕到车的另一边，将最后一个死者拉下车，却是个妙龄女子。女尸的短裙在拖拽中翻起，露出雪白修长的大腿，让少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忍不住掀起裙子观看，不料一股臊臭扑面而来，裙内满是黄红之物，赶紧缩手。一番搜掠，得到金链一条，亮晶晶还能动的女表一只，（应该是）高级化妆品一盒，（貌似）高级酒两瓶、（疑似）高级皮带两条，高级香烟一条，漂亮火机一只（打不着，扔了），豪华手机一只（扔）。接下来，钟求找了一只背包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兴冲冲地在满路的车辆和尸体间寻寻觅觅，完全忘了王靖远交待的事。当然他并没忘记现在的处境，路过一辆平板拖车时，见车上有许多螺纹钢，便跳上去拿了两条。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可以带回去做武器，但又拿不了多少，有点犯愁。这时他看见远处似有一辆公交车，心里一动，便跑了过去。钟求的父亲是公交司机，虽然不开这条线，但公司临时调动一下也不奇怪。父亲对他幷不好，除了每月被迫给生活费之外，两人几乎已没有任何关系。母亲早已失踪，连法院都找不到。但街坊邻居们比法院厉害得多，徐老三说她跟人跑国外去了，董老六则说她被老公肢解扔河里去了。这么多年来，钟求已习惯独自生活，同学中和他境况相同者比比皆是，并不显得他特别不幸。但在他心里，还是盼望有一天能得到父母的认可、接受。而此时，身为引导者——末世中最强大的存在，他更希望父母能活着。离公交车还有一百米，就见车边围着一群怪物：这表示车里还有活人！钟求惊喜万分，虽然活着的多半不是父亲，但只要是人就好。迅速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一辆水泥罐车斜插在路边农田里。灾难降临时，所有用电的东西都失灵，车辆也不例外。失去电力的车要么立即熄火，要么难以操控，这辆水泥车大概就因此失控冲向了路边，撞断一棵护路树后，栽进了稻田。打量了几秒，钟求决定将其作为一个作战地点。“如果可以选择战场，你就掌握了主动。选对了地方，你就赢了一半。＂这是梦训中教官的话。再往前跑五十多米，有辆高大的货柜车斜跨路面，车头九十度扭向一边，前面是一堆撞得支离破碎的中小型车。钟求爬上驾驶室顶，对着数十米外的怪物大喊一声。寂静的公路上，声音传得很远，那边的怪物也报以吼声，然后向他冲来。连番激战，钟求多次动用超人的智商和思维速度，精神力消耗很快。如果精神力见底，他就无法迸发出两倍于常人的智商和思考速度；如果变成负数，就随时可能昏迷。只要处于清醒状态，精神力就一直消耗、无法恢复，时间一长就会清零！他的初始精神力是十点，增强了体质后，达到六十点，目前还有四十点，但战斗才刚开始，并且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作为引导者，钟求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在接下来的两天内是不太可能有时间睡觉的。所以，如非生死关头，他并不愿意使用两倍的思维速度。但这玩艺是被动技能，只要拥有者感到紧张和压力，便会自动开启。不想触发它，就要让自己精神放松。所以，他尽量让自己放松，用正常的速度战斗。交手不过几秒钟，所有怪物都来齐了。先到的前仆后继地从车头仰攻，后到的便从驾驶室两侧往上爬。一分钟后，钟求不得不退到货柜上，以免被两侧爬上来的怪物的夹击。又坚持了两分钟，他从车尾跳下货柜，奔向水泥罐车。怪物紧追不舍，但钟求7点力量，5点体质，连六级怪都无法追上，一路领跑毫无压力，只可惜周围没人给他喝采助威。跳上罐车，手脚并用爬到罐子最高处。怪物们随后赶来，也开始爬车。跟着钟求的路线走是最容易的，但迎接它们的是一支锐利的长矛。圆形的罐子又不容许怪物一窝蜂冲上来。最初它们还可以两只齐上，被杀了几只后，铁罐沾血变滑，站得稍偏便会掉下去，于是只能排队送死。自然有些怪物也想从侧后围攻，但圆滚滚的金属罐子可不是那么好爬的，或者说根本就没办法爬。一开始钟求还留意了一下，后来就干脆不管了，只专心对付正面。几分钟后，最后一只怪物被杀死，尸体咚地一声从车罐摔进水田，四周瞬间安静下来。钟求升到7级，把力量、体质、飞行术各加1点，选了最后一个军官职业，得到一把军官短佩剑。一阵凉风吹过他发热的身体，明明是盛夏，风中却含秋意。端着滴血的长矛，他查看四周。昏暗的公路上一远一近有两条职业光柱，说明这条路上至少死了六百多人。杀了这六百人的怪物也是六百，估计之前在校门口遭遇的就是它们。所以，学校里其实有两千只怪物，而且还会陆续增加。想到这，钟求不敢再耽搁，迅速跑到公交车前。车内躺满尸体，车厢后部更是尸积如山。大约怪物来袭时乘客都向后躲，集中死在那里。车门还关着，但所有玻璃都已经粉碎。钟求跳上满是玻璃碴的驾驶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立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屎尿的臭臊味。穿着制服的司机遗体很好辨认，却是个女司机。钟求失望正要离开，忽又想起：之前那群怪物围着这车，说明里面还有人活着。而车厢尾部那堆尸体，是最可能藏人的。于是他跳进车内，踩着死人往里走。“有人活着吗？快出来！＂脚下的尸体发出一声叹息，仿佛在回应他，但尸体的半个头都碎了，显然不可能活着。钟求知道这并非炸尸，而是死者胸腹受压后的排气声。在引导者的梦里，他无数次踩着尸体拚杀，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只不过，和杀声震天的战场相比，在阴暗死寂的车厢内听到这种声音就比较吓人。刚想到此，一具肥胖的男尸被他踩得呕吐起来，空气中又多了一种难闻的气味。越往里走屎尿味越浓，钟求憋住呼吸，只在有风从破窗中吹进来时才深吸口气。来到车尾，对着挤成一堆的尸体大声道：“有人活着吗？有的话快出来，我是来救人的！＂没有任何动静。最后几排座椅每一张起码都挤着五六个死者，过道也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尸压尸。一具跪伏在最尾端两排椅子间的女尸引起他的注意。走过去拖，发现死者的双手死死抓着凳脚，低头一看，黑乎乎的凳底似乎有东西。伸手摸了一下，拖出来，竟然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难怪有几十只怪物聚集着不走，原来还有个小家伙藏在里面。“末世中，每一个婴儿都很重要，一定要得到并亲自抚养。他们会成为你想要的人。＂钟求记得梦里教官说过这样的话。女尸附近，找到一辆压扁的婴儿车和一只袋子，袋内有婴儿用品和两个奶瓶。钟求将奶瓶塞进婴儿嘴里，小家伙眼都不睁就撅嘴啜起来。钟求从死人身上扒下两件上衣扎了个兜，将婴儿放进去，留出四只袖子，两只绑在自己脖子上，两只绑在腰上。一边绑一边往外走，地板上的尸体又被他踩得发出各种哀声，钟求随口道：“各位别叹气了，我已经帮你们报仇了。＂跳窗出去，跑回货柜车前，拔出刚得到的军官短佩剑，砍下一只怪物的脑袋，用力向公交车投过去，嘴里说：“这是证据。＂一路飞奔回校，厮杀声一浪一浪迎面而来。远远看见林燕和几个女生趴在五楼栏杆上看他，钟求直接飞上去，将婴儿和袋子都交给她们照看，顺便把那只女表也从婴儿背后塞进她手里。随后又把一条女式皮带和化妆品给在场另两个女生。从女生们的尖叫可以看出，这玩艺恐怕是真的高级。唉，那几个死人手上的戒指没拿……带着遗憾，钟求扛着七八条长长的螺纹钢跑上六楼，见王靖远和李健瑞正走廊往操场扔东西，扔完伸长脖子看，昏暗中隐约从怪物堆里见到一些细碎的火花。钟求奇怪地问：“那是什么？＂王靖远道：“汽车电池。怎么样？找到油没有？＂“呃……＂钟求只顾扒死人东西，居然忘了出去找油的任务，忙道：“没有没有，没找到。＂见王老师有点失望，钟求道：“等下我再去。＂李健瑞对王靖远道：“电池里面可能有安全装置，我们再试试其它方法。＂两人回实验室，钟求也跟过来问：“王老师，现在几点了？＂“四点零五分。＂作为一个挺有钱的物理老师，王靖远对手表的要求很高，并特别在意准确性，报出的时间相对可靠。钟求偷偷抬起两只手看了一下，果然那块捡来的表更接近王老师的报时。此时的物理实验室就像一个小型兵工厂，门口搬运材料和武器的人络绎不绝；室内也是人山人海，每张桌子都点起了油灯（食堂弄来的油），围着一圈人在制造、修理装备。没有参战的人大半聚集于此。许多升了级的人拥有常人两三倍的力量，他们的加入，令装备制造速度大大提升。比如之前在木板上用手钻个孔可能要一两分钟，但那些大力士只需半分钟就搞定。见钟求进来，邓飞和几个学生拿着件衣服走过来：“钟求，这是给你的。＂钟求一看，是体育室弄来的击剑上衣，两边衣袖上各缝了三块小铝片，前胸后背是两大片。便道：“有几件？＂“刚做好一件，材料不够啊，可能只够做三四件的。＂“给近战的同学吧，我不容易被打到的。＂邓飞道：“你是我们的主力，保护你就是保护大家，你还是穿上吧。＂钟求觉得有理，便脱下练习背心，穿上很多血手印的击剑衣。走出实验室，见宿舍楼上火光闪闪。韦辰明得到张义的支援，火力几乎翻倍。火球一轮接一轮地扫射，声势猛烈。教学楼上的师生发出阵阵欢呼，女生们还齐齐鼓掌吶喊：“韦辰明！加油！韦辰明，加油！＂韦辰明生得矮小，相貌也很一般，在班上也没什么存在感。现在突然成了全场焦点，甚至比钟求还亮眼，让他激动得手都有点哆嗦，恨不得把满腔热血都变成烈火发射出去！经过五楼时，昏暗的楼道里挤满了人。刚离开火线休息的人坐在两侧台阶上，有人默默地不知在想什么，有人大声交流着打怪经验；准备出战的人排队站着，男生们很期待，女生们则很紧张。下到四楼，有人说：“钟求，你别走开了，在这里帮我们升级吧。＂另一个人道：“他不走开我们哪会有这些武器？＂钟求说：“好吧，我先帮大家升级。＂楼道里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一口气帮十几个人升了一级，钟求微感疲累。虽然影响不大，但想到战斗才刚开始，这样可不是长久之计。“抱歉，各位，我现在又要离开一下。＂在场的人情绪顿时低落，还没升级的人更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钟求忙说：“哈，很快回来！就几分钟，等我哈。＂大家以为他有要事处理，也不好说什么。武正夫嚷道：“喂，你们干嘛？升级嘛，谁带还不都是升？我和李鹿野带你们也行啊，来，准备！＂一个人道：“钟求带的话，比较安全。＂另一个人道：“是啊，大家小心点，不能像刚才那么野了。＂武正夫听了有点尴尬，道：“小心也是应该的，来，准备！＂钟求飞到宿舍楼，要张义给自己加精神力，同时告诉他：“你要找机会睡觉，这样才有更多精神力。别看现在大家都很精神，不需要这东西，但接下来我们可能要打上好几天不能休息，那时候，精神力就是救命的东西。没有它，再牛逼的人也得躺下任人宰割！体力也很重要，但体力只要坐下休息就能恢复，精神力非得睡觉或冥想才能恢复，好好睡一觉恢复得最快。＂“嗯，我懂了。但是，这种环境我不可能睡得着啊。＂钟求笑道：“你现在把精神力输给我，还有剩的话就输给韦辰明。先找好睡觉的地方，等你输光所有精神力，除了睡觉就不会再想别的了。＂张义依言而行，果然就感到疲惫，一躺下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