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苏武牧羊
童妗正在车里坐着,她也着急,看我迟迟不回,便也想要下车来寻我,可她的手刚放在车门上,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打开的窗户前突然趴了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可看着不像坏人,杨骁那张脸,多正啊。
我靠着杨骁的车身,观望着他们,没有几米远,他们说话的声音我都听得见。
“嫂子。”杨骁好听地叫了一声,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狠,为什么?他不敢。
我还在呢,他敢吗?
童妗朝我看来,我没和她对上视线,只是盯着杨骁的身体曲线,思绪飞远。
不过我猜也猜得到童妗会说什么。
她对杨骁完全陌生,别说她了,我身边除了顾铭就没人知道这号人物,过往的谁是我爱提的?都没有那个资格。
童妗一脸茫然,我也没上来介绍,她听杨骁叫她嫂子,很尴尬地说:“您好……”
两人之间的氛围比和旧情人共事还怪异,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都是成年人了。
多尴尬几次就好了。
杨骁和童妗聊了起来,音量突然降低了,由于我突然听不到谈话的内容,不自觉地更加关注起了他们,杨骁朝我看了一眼,随后童妗也往我扫了一眼,两人继续对话,童妗显得有些局促。
我既没有过去打扰的念头,这会也不会过去插手,不想我知道我就不知道好了,装作。
我朝前面的骚动看过去,事故好像处理的差不多了,警察指挥着,让大家快速通过。
杨骁和童妗说完了话,童妗下了车,站在车门边看着我,我一回头,就知道可以过去了。
我径直走向主驾驶的门,提醒杨骁说:“可以走了,小心交警一会儿给你贴罚单。”
杨骁说:“放心,不堵你去约会。”
我在车门前多停了一秒,对他报以一个温柔地不行的微笑,随后坐进了车里。
杨骁也回到自己的车里去。
这次偶遇暂告一段落。
我发动车子,童妗一脸雾水地说:“你朋友?”
“以前,现在不来往了。”我说。
童妗说:“他好奇怪。”
我抬眸:“奇怪?”
童妗点了点头:“我觉得他不是很喜欢我,对我有莫名的敌意。”
“你感觉到了?”我笑了。
童妗看我模样不对,说:“什么意思?”
我解释:“有敌意就对了,不然我还真担心他太会忍,到时候你可不好受。”
“能宰了我不成?光天化日的。”
“那倒不会,但人啊,你知道他做什么更恶心的事?”车子已经启动,路段拥挤,没法瞬间通过去,缓慢地在高架桥上滑行着。
“你俩如果有恩怨,为什么他还叫我嫂子?挺怪的。”童妗想不通,要是我我也迷啊。
我扶着方向盘,百无聊赖道:“乾化二年,朱友珪带五百亲兵,夜闯皇宫,弑父登基,而就在弑父前日,他还能一口一个父皇叫的甚欢,刀子刺进他父亲胸口时,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童妗看过来说:“史书不是说是冯廷谔杀了朱温吗?”
“那你觉得,冯廷谔听谁的?”
童妗沉默了下来。
“嘴巴上的话,谁都能说说,手上的动作才是真心。”我说:“刚才那个人,跟你聊了什么?”
童妗没有对我隐瞒,她自然是更相信我,说道:“他问我我和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意料之中,我说:“你怎么回的?”
童妗说:“年初的时候。”
那是我和童妗刚认识的时候。
童妗说:“他说我们认识一年都不到,就订婚了,似乎对这个意见很大,可能是不相信我们俩,你没告诉他?”
我说:“没,我觉得这样好玩。”
“真怪,”童妗说:“你们俩的关系。”
有什么怪的呢?好过,也就是这么明晰,简单。
带童妗吃完饭,我把她送回去,她抱着那束花,说她尽量把花儿给养的久一点,我就没那么风情雅致,我说死了再买一束,她说我不懂浪漫,也不懂珍惜。
不懂?是懂的吧,只是浪漫和珍惜,都与现在没什么关系。
我浪漫过,无疾而终。
也珍惜过,却是大梦一场空。
保持永远的浪漫和珍惜的理念很好,那适合任何人,唯独不属于我。
童妗邀请我上去坐坐,我婉拒了,我想应该去看看温知栩,好不容易得空出来,让她笑一笑挺好。
闲着没事,偶尔取悦取悦乖巧的小妹妹。
我到学校里去接她的时候,她还没下晚自习,看到我来,坐也坐不住了,教室里一片安静,我站在窗口的位置,对兴奋的小姑娘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吵,她除了闹动静也没有别的办法吵闹,她那张嘴金贵的很,一个字都是奢求。
我就站在这里看她写作业,可能是因为我在的缘故,她总是分神,时不时冲我看过来,老师和部分同学也发现了窗户边我这位不速之客,为了不打搅,我对温知栩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告诉她我去另一边等。
我还没有好好地逛过这所学校,很多地方都与我对校园的记忆不同,虽然我早已经离开了,但对校园的记忆根深蒂固到无法忘掉。
那是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一砖一瓦,都有特殊的记忆空间,为它们留着。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阵钢琴声,我也不知道自己逛到了哪儿,等我找到钢琴声的源头,就看到了琴凳上坐着的一个气质绝佳的女老师,她倒是很敬业,音乐声低缓悠扬,从琴房里钻出来,上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还是十年前,可每一次听都不一样,她们的手很巧。
我大概是沉醉进去了,导致黄老师站起来我都没有发现,直到曲子突然断开。
“你怎么过来了?”她惊喜地望着我,意外我的出现,这里站着谁,也不应该是我。
我看了看四周,没人在,琴房里只有她一人,我请求道:“可以进去吗?”
“当然。”她从琴凳里走了出来。
“曲子是你自己改编的吗?”
她道:“对,你听过?”
我说:“有些旋律很耳熟,是《苏武牧羊》吧?”
“是的,突然有点灵感,就在试了。”她对我说:“你会弹吗?”
既然在琴房,总要将钢琴派上用场。
我说:“会的不多。”
“试试。”她的眼里有光,是那种对音乐的热爱,我很少看到这样的老师,我一直认为,很多人都只是在做一份职业,而那份激情与热情都会在日复一日的工作里逐渐消磨。
“那我弹一首,你猜猜。”我将五指放上去,那温热的指尖和冰冷的琴键相互侵袭,妄图感染对方,可是谁也不曾得逞,而是在一次次的对撞中互相融合。
这并不耽误它们发出美妙的声响。
人都说,看手指就知道一个人适不适合弹钢琴,细而长自然适合操控琴键,但那并不是必要的因素,对旋律的敏感和领悟往往能决定他的天赋高低,我那位音乐老师今年又教出了怎样优秀的学生?可还得意?可没有辜负他的心意?可真的像老师期望的那样走上了更大的舞台?如果有,我愿意听其一曲。
曲毕,琴房里没有嘈杂的鼓掌声,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我的身边,她水波潋滟的眸子盛着欢喜,比我的神情还要夸张。
“猜出来了?”
她摇摇头。
我说:“要我揭晓答案?”
她说不。
我不懂她的意思。
随后她两手交织在一起,说道:“我能不能跟你下个赌注?”
我很乐意,洗耳恭听。
她道:“如果我猜了出来,温先生,后天的公演活动,您愿意为我校学生献上此曲吗?”
她称呼我先生,眼神不再是之前望着我时的喜悦之意,而是敬意大过了欢喜,像我当年望着我的音乐老师。
我对他亦如是。
我想,接受杨骁的爱意,并非是一场偶然,在他之前,那位敦敦教导我,悉心栽培我,指导我,引领我去爱上钢琴的老师。
是我第一个倾慕的男人吧。
这个秘密,我向顾铭隐瞒,被杨骁揭穿,成为后来我们感情破败的最大原因。
少年的爱意来势汹汹,挡不住的火热与敏感,任你百般藏,眼睛里的爱慕之意也无法遮挡。
他曾用温热的指尖包裹住我的双手,在四下无人的琴房,用最纯粹的音乐让我陷入他的魅力漩涡,他在我耳边说的每一句话,叮嘱的每一件事,手指抬起时的弯度,按下的力度,都以绝对专业的要求指导我。
藏在老师臂弯下的我,不懂那份倾慕是什么,我以为只是仰慕,原来还带了更深的情感,可是,他已婚。
我作为他的学生,又能如何?
惹我的少年暴躁不说,亦让自己变得低俗不可破,他以至高的热情栽培我,用最纯粹的音乐引领我,我总不能这么不知廉耻。
放下不难,说来简单,因为我的少年他爱意太满,横冲直撞,贯穿我整个心脏,不曾给他人留下可以停留的地方,而过分的是,他将所有人从我心房中赶走,自己却也没有留下。
我喜欢他的莽撞,也恨他的莽撞。
“先说答案。”我语气轻柔,难得。
她摸着琴键,敲响了其中一个,回荡在琴房内的音符刚刚落下,黄艺的声音便已经接上:“理查德克莱德曼《绿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