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蓄谋已久
抓不到杨骁了。
这是老师们反映给我的。
杨骁在学校里并没有安分下来,人多口杂,总有人传出他闹腾的消息,可老师们从来没抓到过他,按理说这不可能,只要他在,只要消息是真实的,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完美地不留下把柄。
只有一个解释,他是故意的。
光是我就看到他好几次。
这天我实在没法再视若无睹了,我站在现场,看巷子口里他靠着身后的墙壁,抽着烟,听里面传出打人的声响,我迈步要进去,巷口就那么窄,他伸腿砸在对面的墙上,堵住了我的路。
他不看我,低头摆弄手上的烟。
“进去就是证据,别为难了自己。”
我很不舒服地说:“你凭什么那么自信我不会报上去?”
杨骁嘲笑道:“你会吗?你抓到我多少次了?开除的通知怎么还没下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明明应该是他紧张,是他求我不要报告上去才对,为什么全反过来了?他这样的态度,不免让我怀疑他是在针对我。
这已经是本周第四次了。
五天里,我抓到四次他的现行。
我不能理解老师们口中抓不到把柄的说辞,我已经在同一个地方抓到了他四次。
我莽撞地往前走了两步,作为学生会的成员,管理这种违反校规的事一直是手到拈来的,现如今竟被这样挑衅,他的腿撑在我的面前,没有一点想要拿下去的意思,结合前几次,我没法再纵容他下去了,“拿下去。”
他是我见过最嚣张的人,没有之一。
他并不理会我,反而将腿笔直地绷起。
我的性子还算温和的,杨骁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地挑衅我了,我威胁他说:“你是不是真的想被开除?”
他给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我就要硬闯,里面的情况有多严重我听声就能明白,杨骁还这么小,在这么不成熟的年纪做这么不成熟的事,万一失手,很容易赔上一辈子。
“我一定满足你。”我咬牙切齿地说,随后用力气硬闯了进去,里面群殴的情况很乱,我只冲这伙人喝了一声,他们有人认识我,神色紧张地互相张望。
地上躺着一个人,只是看着就很严重,我不认识,貌似不是学校里的人,我上前去查看,去叫救护车,去找杨骁的麻烦。
“你疯了?”他还那样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我冲到他面前,记忆里,那是我第一次对他发火,“里面的人要是真有点事,你以为你只是开除那么简单吗?!”
我的声音回荡在巷口里,飘到上空去。
杨骁不以为意,他只是觉得我好玩,对我发火的模样觉得稀奇。
我很不能理解。
“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去,一次都没有,”我一字一字咬得清晰,“你是不是真觉得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我在给他机会,他从未回馈给我同样的惊喜。
我在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期待?
我总是认为人都是相同的,可我的确天真,我妄想去用几句话改变一个人,别人暂且不说,可是面前这个人,我不希望看到他走上歧路。
什么时候有的好感?我不知道。
明明接触不多,互相也不够了解,劝诫他却比劝诫顾铭还要认真。
他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我是怎么了。
短暂的质疑之后,我觉得站不住脚了,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原本不是一路的人。
“说多了,”我恍然醒悟似的,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眼睛里一定没什么动容的东西了,我说:“我把人带走了,明天自己到教务处领罚,什么后果自己担着吧。”
我不管了,无论他干什么。
这件事之后,我们俩很久没有再见面,我也没有再听到杨骁的事迹,是他安分了还是我消息不灵通了,我不清楚。
最近有大考,我没心思监督他了。
“你最近和他交集有点密啊。”顾铭走在我身边,在放学的路上,他抬抬下巴,指给我一个侧影,那是几个人走在一起,中间的是杨骁,在学校里声名远扬的败类。
“碰巧而已。”我转过头,没什么兴趣地说。
“碰巧?”顾铭拉长声线,“就那么巧,每次都是你抓到他?”
这其实也是我想不通的,只有我能抓到杨骁,消息总是被我不小心听到,或者是谁报给我的,我不能明白,学校里这么多人,杨骁这么频繁的闹事,老师怎么可能会抓不到他?
我想说什么回复顾铭,可是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说辞,全部归功于巧合?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
“上点儿心,你以为的碰巧,说不定是有人蓄谋已久。”顾铭突然说。
我愣住,“什么意思?”
顾铭笑而不语,有人冲这边吹了声口哨,那是顾铭的好友,顾铭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这么走了。
顾铭和我是朋友,很多人都很意外,我们俩是打小的交情,否则以我现在的状态,交的朋友不可能是顾铭这样放荡不羁的校园风云人物。
顾铭人虽然走了,可我却被搞得一头雾水,并不是他的话触动到了我,而是我自己也生疑,我看向杨骁的方向,那伙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打算再管杨骁的事,却持着怀疑的态度,找到了之前通风报信的人。
好在他还没走。
这人被我叫出来,吓了一跳,他们本来在打牌,坐在班级的桌子上,看见我就像看到了什么老虎,慌忙收起桌上的扑克牌,几个人本能地挡在桌子前,阻挡我的视线,可是已经晚了,我早已经目睹完了一切。
“主席,下,下课时间……”一个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拿出来后擦了下嘴的男生慌乱地纠正着:“放,放学时间。”
他们很多人怕我,不是因为我会像顾铭那样不好惹,动不动打个架,是因为我的权利,他们还在学校里,还会怵我这个学生会的干部。
“你出来一下,”我看着其中一个没说话的人,他也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他们到底是新生,对我这个即将高中毕业的老家伙会有点畏惧,我看他不动,强调了下,“就是你,请出来一下。”
我不知道这男生的名字,向我通风报信的是他,次数频繁了,我能记住他的脸,但没主动问过名字。
他和旁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就放下纸牌跟着我出来了,我把他叫到外面没人的走廊一角,他战战兢兢地说:“主席,我没干什么吧……最近挺老实的。”
他老不老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我没空盯着全校那么多人。
“你跟杨骁有仇?”我直入主题。
他没想到,也不知道话题转到这里去了,迷惑地说:“杨骁?哪可能,你看咱学校还有人敢惹他吗?”
“那你为什么向我一次次地举报他?”我的态度严肃极了,从他的眼神里我就能明白,他的情绪十分紧张,而我持怀疑的态度太久了,今天不弄清楚谁都别想走,我打定了主意。
“我跟他是同学,举报……”
“嗯,你说。”我故意将声线放的很慢,在他听来更像是质问,像是我知道你在说谎,但我看你表演的意思差不多,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给不出理由,一时间被问懵了,聪明地转移了话题,“主席,我跟杨骁不熟,你自己去问他吧。”
“是你向我举报他,一次次,我问他什么?”他的脑回路清奇,让我更觉得有鬼。
“你问我我能知道什么啊……”
“你连向我举报他的理由都给不出来,不敢惹他不是你说的吗?你偷偷地举报,不怕他知道了会找你麻烦?”杨骁这个人名气很大,快赶上顾铭了,当年顾铭也是这么混蛋,虽然现在也没改,但他毕竟在校多年,能处成朋友的都处成朋友了,不是朋友的也没精力跟他折腾了。
他被我问的左顾右盼,心神恍惚地,视线就是不在我这里,他不敢跟我对视,这是我的直观感受,突然,他看到了走出来的几个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喊了几声,“老叶!等等我!”
他要走,被我一把给抓住,过路人看到这情况,纷纷离得远远地,我轻易不来高一的地盘,一旦来了必定有事。
“主席,你放过我吧。”
“把话给我说清楚。”我的态度强硬,脾气好和耐心好不是一回事,在我在意的事情上,我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这关乎我自己,关乎我是否被人耍了。
我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等这群人离开后,我也从学校里出去,我不知道杨骁的家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会往哪里去,可是我非常地生气,走在路上的我耳边只有一句话:“杨骁让我这么干的。”
那个人只有这一句话,却透露出了莫大的信息,我现在急需见到杨骁,我有天大的事要质问他!
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我正要找他,却看见他和一伙人进了台球室,那是这一带最出名的地方,也是学校里那群问题学生打架闹事最频繁的地方,拜他们所赐,光是来这里抓他们都来好几次了。
我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
里面还是一样的乌烟瘴气,一群人围着一个桌台抽着烟,手持着长杆,学生居多,陌生的面孔也多了,这届新生里跟杨骁一样的败类也很多。
只是一个地下室,空间不算特别大,一共只有三张球桌,我进门正对的这一张,杨骁正勾肩搭背地跟人站在一起,手里提着烟,在我进来之前,他在看球。
“卧槽,干部啊,”有人认出来我,阴阳怪气了两声,擦着球杆,冲我调侃道:“没记错现在是放学时间吧?这年头抓这么紧了?”
我不理会他,直勾勾地打量着杨骁。
他正在看我,眼神像是看什么玩物,也像是猎物,总之很不友善,比我在学校里见到的败类气息还要重。
那人见我不理他,面子上过不去,提着球杆往我走,把球杆往我面前一横,“要不是来抓人的,就是来玩的?主席,来一杆?”
这大概就是校长口中真正的败类了,问题学生和真正的败类是不一样的,一个可以劝诫提醒,一个明知故犯,一个还有改变的可能,一个已经完全的定型,他们明目张胆,挑战绝对的权威。
校领导管不住的人,我也无能为力,我不会管。
“出来。”我冲杨骁说。
周围的人看着我们,都知道我在叫谁,杨骁却无动于衷,他不满意地说:“您在叫谁呢主席?”
明知故问被演绎的淋漓尽致,希望他一直这么下去,我说:“抱歉,记不住你的名字。”
我也足够挑衅,我对他有莫大的怨气,加之这伙人的眼神和搞我的举动,我自然不会有好气。
杨骁把手上的烟丢了,拿起球杆,弯腰打进一球,两球相撞落尽袋中,他不理会我,是一个很难缠的角色,如果这样不够他清楚,那接下来的举动一定让他明白我在叫谁。
我走上前,伸手抓住了杨骁的手腕,他弯腰趴在桌前,侧眸打量我一眼,再抬头看向我的脸,手上抓着他的力道放大了一些,我清楚捏到他每一根骨骼,那劲实有力的臂肌,都有着汹涌的挑衅。
他笑了一声,好低,好沉,随后扔掉了手里的球杆,带我出去。
没错,是他带着我,他反手抓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我还没有回过神,被他拽着朝一个黑乎乎的房间走去。
那不是一间房,是一个包厢,里面有一张沙发,还有几个烟头,火星还没有灭干净,证明之前有人在这里待过。
我被抓的很不舒服,心理上的,这种动作我没做过,但我也知道十指相扣的暧昧和意义,我抽出手,像是甩掉粘人的橡皮糖,他把房门关了起来,打开了灯,昏暗的光线依旧照不清我和他完整的面容。
我的奇怪得以掩藏。
“今天又有人向你举报我了?”杨骁停顿下说:“不会吧,我这几天可没什么安排。”
他竟然提出来了,我也不藏着,我直言道:“有意思吗?耍我有意思?”
我以为他会狡辩,或者反问我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没有,他就是那匹我永远驯服不了的野狼,永远料不到他的下一步是舔舐你还是咬死你,全凭他的心情如何,我当前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头无法驯服的野兽。
他歪了歪头,在我看来是极致的玩味,杨骁拍拍手说:“这么快就知道了,谁呀,嘴巴这么不严实,不会是丁文飞吧?”
我不知道他嘴里的丁文飞是谁,但是我猜的出,应该是那个男生。
“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你的问题。”我纠正着,不是为了掩护谁,是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他的不对……算了,我不藏着了,我就是怕他找别人麻烦,面前这个人这么混蛋。
杨骁脸色不改,依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哦,是我的问题,怎么了?”
看到没有,这个人有多狂?
我情绪不对了,我没有碰到过他这种人,我所处理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有问题的人,都不是杨骁这种明明白白的混蛋,“你说怎么了?你耍我,我跟你有什么仇怨?”
学校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我怎么不记得?
“好玩啊,”杨骁说:“不好玩吗,学长?用这种方法认识你。”
他说着走动着,已经绕到了我的身后,我站在门后,他站在我的身后,芒刺在背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了,我感觉自己被一头恶狼盯住了,直到一声“啪嗒”的门扣响起,我肩膀不自觉抖了一下。
杨骁低声笑了,很阴森。
我刚要回头看他,一只手钻了过来,从我后背穿到腰前,灼热的呼吸就在耳边,还没等我弄明白这是什么举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到了一声低沉有力暧昧至极的解释:“温知行,我喜欢你。”
我的脑袋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