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寒雨连江夜入吴
李啸回望着渐渐远去的天京，一种不甘涌上心头，这是自己第一次来天京，却连天京的城门都没进。
他斜眼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齐王李显汋，暗暗纳闷为甚么父王又这样不战而归。自己的齐军虽然不是甚么虎狼之师，但梁王的军队也不见得那么能打，搏一搏，天京还是有望的。
“你不懂。”齐王见到儿子闷闷不乐，道，“要沉得住气。”
齐王自己这么劝着儿子，却又说不服自己，又暗下派人去追杀百越了，若不是那个诡计多端的玄徊，自己也已经入驻天京了。
但是，若是自己在天京，梁王来了岂不是还要打一番？天京固然城墙坚固，瓮城高大，但有甚么能抵挡得住呢？有传言说父亲兴帝在九重城底下埋了可御千敌的好东西，可又有谁知其真假呢？
而且梁王的那张懿旨，看颜色不是赝品，果真太后还是防了自己一手。
梁王正想着，却见前方有些散兵；缘是越军，李载垣死后群龙无首，便在天京城郊落草为寇了。
都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行军过处，只剩烟了。
“父亲？”
齐王收住了李啸，又让手下去收了那些越兵；不出几日便收了有万人，都说燕越的兵是最擅战的，齐王觉得这话不假，行军作战确是骁勇迅捷。
这日天朗气清，商丘与宛丘之界，前方不远处就是自己的齐国了。
交界之地的驿站极大，一边的茶棚里，一对父子正在休憩，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了，旁边一匹白马正在嚼着鲜草。
那父子二人见到了齐王，似乎有意闪躲，这不禁引起了齐王的警惕。
齐王走近细看，不由得笑了，缘来是故人。
自己恰巧缺的，就是故人。
——
秦国多川水，水送风；流水潺潺，结不了冰。
李青凌迎着晚来的风，头顶的庭霰扬扬，如林花碎碎而开。
一个探子伏在他的耳边，悄声说着甚么。
李青凌似是很满意，嘴角上扬，手中的鱼食一点一点地被投入眼前的流水中。
冬天的鱼儿找不到食，便摇着金灿灿的鱼尾来争抢，又有几条火红的窜在其间，是个好兆头。
李青凌暗想，忽而一阵疾风吹过，风中夹着些杂音，探子汇报完毕，便随着疾风消失。
李青凌的近侍梓游跑到了他面前。
梓游喘着气道，“侧妃要生了，王妃请您过去！”
李青凌笑着把最后一把鱼食丢开，转身随着梓游走了。
——
天京复得，新主登基，天下大变。
然而兰陵的萧家却仿佛是甚么都没变。
虽是寒冬腊月，但萧东卿却早早地起来了，在院子里拉了会儿弓；不多久儿子萧顺也起来了，便跟着父亲一起射箭，萧顺小小年纪进步却大，十箭中了九箭，颇有祖上的风采。
大女儿萧九仪快满十岁了，前日里族中已有人来问婚事了。萧东卿冷眼一笑，萧姓虽比不上皇族李姓，却也是兰陵数一数二的大姓，哪里用得着这么早就订下婚嫁？
要是女儿能像妹妹那样高嫁，为萧氏一族再挣一个前程就好了。
遥想祖上也是出过战将的，近来也出了妹妹这么一位镇海王妃，不，现在是吴王妃了；吴王李璘也算是萧家的孩子。
但萧家若不是因为祖父在朝堂失言而被贬至原籍兰陵，萧东卿此刻也该在天京或吴国，断不能这样无事可做，泯毁前程的。
说到妹妹，似乎很久没有收到妹妹萧咏卿的回信了。
都道是蓬莱造反，镇海王出兵镇压却天不佑而战死，留下了年仅一岁的儿子李璘和王妃。好在天京皇上施了恩德，晋镇海王为吴王，世袭罔替，恩家双俸。
此刻妹妹是该最需要母家的人：且不说丧夫之痛如何渡过，就单单吴国的朝堂…祖父失言被贬时萧东卿已经记事了，他是知道这般朝堂是如何难周旋的。
萧家虽然朝上失意，原籍却是有些家底的，金银矿藏，良田上宅，只是没了门路；一醉累月轻王侯，但萧东卿却是最不敢轻王侯的人。
萧东卿正欲穿过庭院，到东院用早膳，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在萧东卿的耳边说着甚么。
“明白了。”他脸色微微阴沉，道，“东郊还有一处盐库，先支一些去。”
缘来因是看着蓬莱造反镇海王战死大乱之际，有些兰陵平日无所事事之人竟也举起了反旗，郡守求军需来了。
萧东卿冷笑，蓬莱小国自古眼馋九州富裕，想要占据，屡屡失败，却屡屡重来，真不知道该叹其不幸还是赞其不懈。
话说回来，兰陵竟也有人敢趁着天京事变之时造反，看来蓬莱没少花钱，虽说以战养战，但到底是会花完的。
萧东卿感叹着，来到东院，正巧夫人在指挥侍女们布菜，小女儿刚满六岁，正站在一旁背诗。
今日雪霁，风也小了，小女儿仍旧挑了一首雪诗来背，“三日柴门拥不开，阶平满庭白皑皑。今朝蹈作琼瑶迹，为，为…”
“为有诗从凤沼来。”大女儿萧九仪道。
“昨夜霍家来人了，”萧夫人轻声道，“我便封了银子让他们带回去了。”
“本就是他们的。”萧东卿道，“既然拿回去了，就不要外道了。”
“是。”
萧东卿深深叹口气，而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打点些衣裳和银子，我要去吴国一趟。”
“但是…”
但是没有公文，怎么去？
平日官道上的民间商旅之人都是要有公文的，由各王各郡颁发，每至一城或一邑盖章，以防流匪散兵作乱。
萧家是被贬在兰陵的，郡守是不会给公文的。
“偷偷去。”萧东卿喝下一口白米粥，这是此刻许多人都喝不到的粥，道，“已经不怕再添一条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