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漏不知何处补(下)
“父王别这么说,您要千岁呢!”燕王身后的白衣少年又插嘴说道。
舒良娣方才发现这位少年是燕王的公子而非护卫。
“这位是燕世子?”
“我姓花,名木兰。”白衣少年露出一丝俏皮的笑,道。
“良娣面前要好好说话!”燕王道。
“原来是公主!”舒良娣愣住片刻,明白后立刻笑道。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小女书颜,向良娣请安,愿良娣长乐未央。”白衣少年走到良娣面前,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
“快快请起。”舒良娣温和道,“怎么穿了身武装,差点儿连我也骗到了!过来让我细瞧瞧儿。”
舒良娣拉着书颜的手,细细地端详着。
她确实是个女孩子,鸭蛋脸儿,白得像月光下的积雪,明眸善睐,顾盼神飞,青丝被一顶青玉莲花冠高高束起,一身白色,显得一股英气。
“公主生得那样的俊,我看着欢喜。”良娣含笑道,“我现下有了一个不情之请。我膝下无女,只有两儿。长孙登基后,我想收公主为义女,封个帝姬,这样公主就是承景的妹妹了。”舒良娣道。
“万万不可。”燕王连连摆手笑道,“颜儿这丫头从小顽劣,我燕系李家虽比不上九重城的辉煌大气,也比不上良娣的书香之府,但也能称得上是钟鸣鼎食之家,不想这女儿甚么圣人之训都没学会,只会刀枪棍棒,混迹于编伍之间。我是为良娣着想啊,不让她破了九重城的风水啊!”
舒良娣噗嗤笑道,“听你父王在这儿瞎说呢,九重城的风水岂实你个小小的丫头能破的了的?我呀,偏就见了你欢喜,就封你个帝姬做我义女,那你就是承景的妹妹了。封号便用‘菀青’二字如何?菀青菀青,‘菀彼青青’,可好?”
“好是好。”书颜明眸笑道,“只是我不过是父王的庶女,原先只是个郡主而已,昔年沐先皇皇恩破格封了公主,如今再让我做帝姬?怕是使不得!”
“有甚么使不得的?你做了我义女就是帝姬,没人再敢提你是庶女的事。这么好的事儿,别人家的公主郡主打了灯笼都找不到,你不要?”舒良娣拍了拍书颜的手,循循善诱道。
“要。”书颜见良娣执意如此,不好违拗,答应道,“但我听惯了仆人们叫我公主,还是叫我公主吧。一来显尊卑,二来让小女有所戒律。以后就叫菀青公主吧!”
“傻丫头,谢恩呐!”燕王见女儿答应了,便急急地命令道。
“谢良娣!”书颜朗声叫道。
“要!用!大!礼!”燕王恨铁不成钢,一字一句笑道。
书颜跪下郑重地行了三次大礼,方才回道,“臣女李书颜谢舒良娣赏赐,愿良娣长乐未央。”
“这次燕王怎么没带世子来?”舒良娣收了女儿,格外高兴,道,“世子来了可以一块儿领赏。”
“哎。”燕王长叹一口气,指着良娣眼前的书颜,凄凉道,“我门衰祚薄,命中无子,统共就剩了这么一个女儿,假充养子罢了。”
“为了替皇上戍守边疆,防匈人犯我大周,我的四个哥哥都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书颜看到父亲叹气,也跟着悲伤起来。
难怪穿了男装…
燕王忽而起身向舒良娣跪下,身后的书颜也跟着一同跪下。
“燕王怎么突然跪下了?!”舒良娣赶忙示意侍女扶起燕王。
“臣李思慎恳请良娣做主,为我过继一子。”燕王朗声恳求道,“我曾有四个儿子,却通通战死,燕系李氏一脉将无人继承,这是小事,然而燕国无人守,北疆就无人防,匈人铁骑即可长驱直入,实乃大周之患呐!”
“燕王快快请起。”舒良娣扶起燕王,思忖半刻说道,“这也不是甚么难事,我倒有一人,不知可不可用。”
“谁?”
燕王重新落座,问道。
“我的幼子,李献恭。”
“良娣的儿子我怎么可以要?”燕王听罢大惊失色,面前的书颜倒抽一口冷气。
“不成不成!”
“燕王且听我一言。”
舒良娣陈言道,“献恭是我庶子,虽是庶子,却行事谨慎细致,文韬武略,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只是这孩子有命无运,没有托生在我肚子里,落不得一个好结果。好在现下好了,燕王要一世子,恭儿缺一个正统的身份,这不正好吗?”
“可是…”燕王迟疑道。
“不瞒您说。“舒良娣面色忧虑,道,“我长子有仁有德,才却不如幼子。这实际不是甚么大事,但在朝堂上这样的场面难保没有诸王臣子会起二心,拥我幼子。我怎肯让这种乱政之祸发生?如今好了,过继给燕王,一不怕朝中二心,二不怕燕王会苛待我幼子。”
燕王看到舒良娣如此恳切,心想也未尝不可,继而问道,“良娣所说的世子,可是刚才领我们进城的那位少年,我看着岁数和小女差不多。”
“正是。两人应该差不了多少…”舒良娣温婉地笑着,看向书颜。
“辛卯年。”
书颜道。
“比你小一岁,是你的弟弟。先皇在时,曾施皇恩封了世子,只是还没有封地。”舒良娣惋惜道。
“这位少年眉宇间一股英气,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良娣若是肯割爱,那我便要了。”燕王的眼睛已经笑成了两弯月牙,高兴道。
“正是呢。”舒良娣盘算道,“恭儿去了燕国,也能继续为他哥哥效忠,燕国是北疆匈人南下必经之地,不可大意,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死灰复燃的西夏。”
燕王听后频频点头道,“良娣虽是女子,久在宫闱,却知天下大事。如今西夏贼心不死,还妄想着他们当年称霸九州的旧事,全然忘了我大周开国皇帝孝圣祖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虽是这样,西夏却也不得不防啊。”
“说了这会儿子话,我好闷呐!”二人面前的书颜忽然打断他们,满面愁容地抱怨道。
“这丫头!”燕王指着女儿不好意思笑道,“那臣恳请良娣让我先去寿皇殿,为皇兄守灵上香。”
“我也去!”书颜忽然有了兴致,叫道。
“你不能去。”燕王立刻掩住笑容,厉声道。
“不如先去见见你承景哥哥,他若是醒了八成是在画画。”舒良娣打圆场,提议道。
“去参见皇长孙吧。”燕王也同意。
“为甚么?”书颜的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歪头嘟嘴道,“我偏不要。”
“你不懂,”燕王自觉严厉,立刻收住怒气,换成笑脸,道,“如今还只是皇长孙,你是良娣的长帝姬,你们可以行平礼,日后登基了成了皇帝,你就要行大礼了!”
果然是小孩子,书颜一听就笑了,歪着脑袋打着算盘。“好!”这一声好又长又亮。
“燕王不去见见皇长孙吗?”舒良娣问道。
“不。我是燕王,有废立之权,若登基前见皇长孙,甚是不妥,恐遭人非议。”燕王摆手,又看向书颜,假意生气道,“你替我去!”
“是!”
“燕王思虑周全。”舒良娣颔首道。
“父王,那我见完皇长孙,可以去天京逛逛吗?”书颜想了想,明眸流转,试探问道。
“天京?街上?这有甚么好玩的?!”
“我想去嘛。”书颜撒娇道。
“不是甚么难事,不必派人了,恭儿跟着就行了,长公主的恭儿弟弟。”舒良娣不等燕王有所表示便又上来打圆场。
“好!”
“哎呀!良娣!”燕王笑道,“一日上树能千回!千万别把我这女儿娇惯了!”
“女儿就是要娇惯才好呢!”
舒良娣笑道。
三人说着,一同出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