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 章 何为人，何为好人？
王熙阳表情狰狞地笑道：“既然那小子不在，我们就省了不少事，走，我们去救孩子们。”
听见自家主子发话了，那几人叫嚣着涌了进去，往日赵祈安总会守在门口，他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子力量却是非同一般，王熙阳三番五次都在他身上吃了瘪，于是他在外不断宣扬赵祈安是个如何邪淫的男人，未曾见过真实情况的那些居民信以为真，本来赵祈安的名声就如同在茅坑之中发酵了一般，经王熙阳一鼓吹便是臭名远扬。
赵祈安可以不在意，但是他总要顾及女娃娃们的名声，她们以后要嫁人，会有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于是他也不反驳，默默承受一切骂名。
可是他似乎不太聪明，他显然低估了人类对于名分清誉有多在乎，从他这样一个人家里走出去的闺女又有谁家会看得上呢？
至于这一点，赵青欢以后会用绝对的权力来改变外界对于女性的看法并且告诉世人，名誉是自己给的而不是外人。
就在一行人如野兽般即将闯入赵府时，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突然出现。
“住手。”
声音不大不小有些颤抖，众人望去，发出声音的那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身上穿着青色麻衣，远远看去会误认为是很贵重的布料，近看就会发现不过是染成青色的粗衣麻布罢了。
王熙阳见状一阵狂喜，他立马推开前面的几人来到了女孩面前温柔地说：“小姑娘，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赵青梧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我是赵府的丫鬟，今日我家老爷不在，诸位请回。”
赵青梧客客气气，声音却是不卑不亢，她是赵祈安买回来的三胞胎中的大姐，就在一年前，她还是要照顾一家六口的小女孩，她要起得比鸡早去割猪草，然后给家里卧床的父亲煮饭，之后还要给去田里面的劳作的爷爷奶奶送饭，两个妹妹也起得早跟着母亲在茶馆跑堂，对于她来说，日子苦却也有盼头，因为日日不同，人事都不同，对于她来说就是希望。
可是她的母亲却偷偷的找了人牙子想要把她们卖出去。
都是赔钱货，养大了又有什么用。
赵青梧从来没有听见过这句话，但是她想都不敢想，她还小啊。
于是她带着两个妹妹到了赵府，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共买了两千文。
赵青梧记不得太多了，她只记得，她的娘身上挂着两贯钱离开时是多么的高兴。
娘高兴就好，爹也会好起来吧。
见惯世态炎凉的赵青梧最初见到赵祈安时也不过觉得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富豪罢了，但是她仍然保存着一丝丝幻想，她也想保护好妹妹们，那时候她的小脑袋中有很多想法。
与赵青欢一样，赵祈安给她们起了名字，带她们到赵府，嘱咐她们好好干活后便留她们独自在家中。
三女都不太敢动，直到妹妹饿的不行了，青梧才鼓起勇气去找吃的，她神经紧绷，生怕被老爷发现后遭到毒打。但是不久她便发现，偌大的宅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仆人，宅子很大，大到赵青梧会迷路的程度，大到青梧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后来她终于遇到了回府的赵祈安，赵祈安轻声安抚三姐妹，给她们吃的，还时不时教她们认字。
赵青梧最常听到的话就是，你是姐姐，所以你要照顾好你的妹妹们，并且以后你会有更多妹妹或者是弟弟，但是更重要的是你也是个孩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王熙阳视若罔闻，“小妹妹，你可知道这赵祈安在世人眼中是什么东西？那名声可臭了，你跟着他没有好事，来跟……”
“跟着你就有好事了吗，你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没人知道吗？”
赵青梧义正言辞，毫不胆怯地将眼前几人说得哑口无言。她想要激怒他们，让他们脱下伪善的这层皮。
以前都是赵祈安驱赶王熙阳一行人，今日赵祈安不在，赵青梧便要担当起长辈。
十三四岁的年纪便要独挑大梁。
王熙阳也不好发作，仍然是笑呵呵地跟赵青梧说笑，这一来，没有人会意识到王熙阳是个恶人，反而会以为赵祈安对她们荼毒至深。
所谓的印象与名誉不过是先入为主罢了，王熙阳三言两语加在赵祈安身上的枷锁很有可能会带到他的坟墓之中。
“小妹妹你被那个禽兽蛊惑了，叔叔我是好人啊，整个清泉镇谁不知道呢，你跟着我才能过上好日子，你的爹娘才能过上好日子。”
“呸，你个贱胚子，装什么老好人呢，你做的那些恶心事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你爹娘没有告诉你什么是礼义廉耻吗，还是说你压根没有啊，你中秋佳节是一个人守着屋子吗，除了钱跟满脑子脏东西你还有什么？找不到媳妇生不了儿子，灵堂供着的祖宗只怕是都不能安息吧。”
声音出现的很突兀，细听却发现比那赵青梧还要稚嫩些许。
赵青梧被赵青柳的话逗笑了，随之而来的赵青杨、赵青松以及最小的赵青欢都站在了二人身旁。
“四妹，还是你会说话啊，不像姐姐我嘴笨，说来说去都只有这两句。”
“嘿，大姐，跟这些子败类说那么多做甚，安哥哥说过了，他们不敢进来，只要我们不出去，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以后我看谁敢到赵府门口撒野，我也能够保护姐姐们了，当然还有青欢妹妹呐。”
赵青柳笑着摸摸赵青欢的小脑袋，而后者还有些不知所措，她只知道一家人应该一致对外。
王熙阳显然是有些恼怒了，因为他的怪癖他也确实没有媳妇，而自己的爹娘也因为这家伙气得一命呜呼了，可爹娘死后他非但不曾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一些与他交好的人牙子知晓他的喜好，常常会提供一些不错的货源。
至于错过了这三姐妹，王熙阳是后悔不已。自从见过了赵青梧三姐妹后，被他圈养在王家大宅的女娃儿们都“失了宠”。
“你这女娃娃倒是伶牙俐齿，如此咒骂他人父母岂不怕祸临己身？”
“骂人自然不敢，但是骂一只禽兽就心安理得了，禽兽难道听得懂人话么？”
赵青柳叉着腰不依不饶地说，看上去俏皮可爱，但是她自己却是无比认真，她很同情那些被关在王府的女孩，她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人那么坏，直到赵祈安带她亲眼看见，阴暗的房间里面满是满身伤痕衣裳褴褛的幼女，她们大多十三四岁，而这些都是被王熙阳抛弃的。至于他新接济的那些则满身华贵的居住在漂亮的院子里面。
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这一点，除了年幼的赵青欢之外，她们四人都知道。
“王老爷还是走吧，我们姐妹享不起您这清福，天天看看太阳也没什么不好的，您说是吧，王老爷？”
赵青梧此话一出，王熙阳便不再淡定，他眼中透漏出阴狠，杀意涌上心头，他往前走了两步。那副凶狠的模样让几位小姑娘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各位，又来光临寒舍了？”
声音来自女娃娃们身后，赵青欢二人明明记得赵祈安离开赵府了，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府上。
听见这道熟悉不已的声音，王熙阳先是一惊，随后匆匆收起了满身的杀意并且往后退了几步。
赵祈安轻轻抱起赵青欢，只觉得小娃娃瘦的有些硌得慌，他没有看王熙阳，而是注视着赵青欢发黄的发梢笑道：“王老爷，人在做天在看，回头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好好享受你的日子吧。”
说完，他便拉着娃娃们回府，只留下脸色铁青的王熙阳在原地咬牙切齿。
“安哥哥，出去这么久干什么了啊？”赵青柳歪着头问道。
“青柳你都问我好多遍了，你说咱家这么大的宅子不得靠我经营着啊？”
“安哥哥，你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吗？”
“三从四德？这不是你们人……是……有所耳闻……”
赵祈安磕磕跘跘地回答。
青松开口说道：“妹妹啊，所谓三从四德呢就是说我们要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三从。而后四德……”
“四德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见赵青欢怯怯开口，赵祈安不由得问：“青欢也知道？”
“在家……娘…教过……”
赵青梧带着训斥的语气喊住了赵青柳，仿佛在提醒她要注意分寸。
赵祈安毫不在意反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问：“青柳你问这个是何意？”
赵青柳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便不愿开口，反倒是赵祈安笑道：“青梧，你来的时间最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我当老爷，你还是没有听进去，你看青柳就听进去了。”
“安哥哥，你也知道三从四德吗？”
赵祈安点点头：“嗯……知道一点，是一个和你们一样的女孩告诉我的。”
“女孩……？是安哥哥的媳妇吗？”
赵祈安眼底闪过一丝悲伤，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那个女孩……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赵祈安曾经认识一个小女孩，名叫赵青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那个女孩是赵祈安第一个遇见的人类，他们在一起玩了一个下午，分别后，赵青悠答应赵祈安会天天来找他。
那个时候，它还不叫赵祈安。
连着几个月，赵青悠都来这山中与赵祈安做伴，赵祈安也偶尔戏弄戏弄这个小丫头。
“小哥，你叫什么啊。”
“不知道哦，我没有名字，它们都叫我小桉。”
“小安？”
“对。”
“祈晴祷雨，一世长安，这是娘今天教我的，要不叫你赵祈安吧，怎么样，好不好听？”
女孩摇头晃脑的样子让赵祈安心生爱怜，他连连点头。
“好啊，赵祈安……”
“安哥哥，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再见。”
小女孩向赵祈安挥手作别，声音回荡在山间清脆动听，双眼弯弯地藏着光呢。
因为小女孩，赵祈安开始期待每天的日出，但是日复一日，赵青悠再也没有来……
丫头……
赵祈安开始每天站在进山的地方等待，看着太阳从明到暗从远到近，不知不觉间，那条进山的路已经荒废了……
丫头……
有一天，它偶然间遇到了几个上山打猎的猎户。
“听说王家昨天生了个大胖小子。”
“是啊，但是听说他家那个丫头难产死了，可惜了，那么好的胚子，才十四岁啊。”
“唉，别说了，虽然这赵青悠只是个小丫头，却是王家从人牙子那里买去的，买去的目的……你也懂的，不就是为了给他老王家生个娃娃么，他王少爷的正妻没有生育能力，可偏偏正妻又是京城大族的，王家因为这一点又不能怠慢了她，再说了，那京城的小娘子还不允许她男人娶二房，所以就……”
“京城的大族……来这偏僻地儿做甚……？”
“不太清楚，貌似说王家给朝廷上供了什么宝贝，陛下亲自赐婚呐……”
“传闻这赵青悠被那人牙子训练过了，听话的很哦……”
“多好的小姑娘，说没就没了，一家人都还等着她呢……”
“诶，你还别说，就是她家困难了，才卖给人牙子的，爹娘都死了，她婆婆又不待见她，就买了，听说买了十两多银子呢。”
“十两！这小姑娘这么值钱呢？话说回来，老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那小姑娘是我对门啊，邻里邻居的。而且她爹妈死后，就没人叫青悠了，直到被买到王家前，她婆婆都叫她……莱娣。”
赵莱娣……
来弟……
二人声音不大，却在赵祈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丫头……
赵祈安虽然不能说话，但是树林间的风呼呼作响，像是向这个世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也就是在那之后，清泉镇多了一个叫赵祈安的老爷，专门从人贩子手里买女童。
赵祈安只是想，要是等人长成为一棵参天巨树之后再来细数树干里面的蛀洞时，蛀洞只会越变越大直到最后吞没整棵树，这是无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