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风明月随我不朽
“小白,哪有间屋子诶。”
当然指着东边的平顶山上的一间竹屋说道。
锦蛮环顾四周,东边是平顶,右边是青山,正中还有一片湖泊,湖畔沙鸥翔集,是个隐世不出的好地方。
“这地方好像是梦湖,我太久没来过了,记不太清了。”
“就是那竹屋里,住着一个小老头,好像是……释良伯伯的师傅?”
“释良爷爷的师傅?”
当然大吃一惊,释良爷爷看上去都七老八十了,那他的师傅不得上百岁了?!
“来都来了,索性登门造访一番,其实那位老人家也是被我娘亲收留的,乱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曾经的他们一样无家可归,纵使清泉山再大也容不下全天下的人……”
他们……
都是孤儿么……
三人一路跨过几条小溪,又爬到岩石之上,那竹屋也有了形儿。
三人立在竹屋门前,锦蛮轻轻地扣动门环:
“张爷爷,在家吗?我是锦蛮。”
砰的一声,竹门被一股力量震开,一道苍老的声音随之从黑漆漆地竹屋里飘了出来:“锦蛮啊,带上你的朋友们进来吧。”
三人转身进屋,锦蛮又轻轻地关上了竹门。
一进去便看见了竹檐上用乌金漆刻上的几个字:“泥尘梦月影飘掠”。
当然细细地揣摩着着这几个字,那老人也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明明是大白天,更何况里屋门敞开着,但是屋中却是黑得出奇,好像一个要吞噬人的黑洞。
“二位小友好啊。”老人先是对锦蛮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东来,但是看到东来的时候不免有些错愕,目光在东来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又笑眯眯地看向当然。
“女娃娃对诗感兴趣?”
“有点吧,老爷爷……我叫释良爷爷的话,我该叫您什么?”
“呵呵呵……无妨,叫我张陌山、张爷爷都可以,不必拘束。”
老人叫张陌山,因为屋前的这座山叫陌山。
“张爷爷,您也对诗感兴趣吗?”
老人又是呵呵一笑:“何止是感兴趣,老头子我简直是如痴如醉啊。你看看,这满屋子都是老头子我写的。”
老人随便一指就是一首诗,从五言到七言,从绝句到律诗。
没想到老人还了解诗的格律。
当然细细看去,尽管屋中黑暗不堪,但是那些字却好似黑夜里的星辰在熠熠生辉。
当然定睛一看,有一首诗好不熟悉却又略感陌生:面山七十载,风雪痴心白。闲来无事,熬煮青山。想来雅兴一场,梦湖醉欢。不见沙鸥兰芷,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当然看的格外出神,张陌山便跟她解释道:“这首是老头子我最喜欢的了,你觉得怎么样,小姑娘?”
老人看着当然,而当然不做回答嘴里一直默念着:“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这莫不是……苦昼短……?”
“苦昼短?小姑娘说的是什么,也是诗吗?”
当然点点头说道:“苦昼短是几百年前的诗了,估计是前朝吧……”
“前朝……小姑娘能不能将这首诗背给老头子我听?”
“好。”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这……”
当然背完了,而老人陷入了沉思。
半晌,老人回过神来后已是两行热泪不断,他惊叹道:
“听完此诗,老头子我竟然有一种于岩洞之中观四季更替的孤寂之感……妙,绝妙,唯见日寒月暖,来煎人寿……原来这句诗用在这苦昼短里面才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终究是老头子我狭隘了,献丑了,小姑娘。”
“小姑娘可知这诗人是谁?年纪多大?如今在何处?”
“诗人……叫李贺……但他……只活了二十七岁……”
也对……毕竟是前朝的诗人,凡人如何长寿如此,老头子我也只不过是赶上两朝交替,苟延残喘罢了……
老人神色黯淡了下来,愣愣地向后退去,坐在了凳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想来是失去了兴致。
“二十七岁……天妒英才啊!”
听见老人略带悲凉的感慨,锦蛮不免有些错愕,她印象中的老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可如今却会被一首诗影响了心情。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老人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嘴里如同嚼着酥糖。
“老夫的月寒日暖不过是日子清贫禁不住寂寞,乱发牢骚罢了,而这李贺不得了……时光飞逝,人寿短迫被他写的出神入化……”
“真是妙……老头子我唯一跟他能够产生共鸣的……也就只有百无聊赖的心情了…可这李贺却还掺杂了诸多人生感悟,这让老头子我都觉得数百年算是白活了……孤独,孤独至极啊!”
老人眉飞色舞,自言自语,在外人看来恐怕是一副疯癫模样,而当然却可以理解他,把诗融进生命的有几人不疯?
“李贺二十七岁便英年早逝了,他愁得须发尽白,牙也掉光了……”
可是谁能想到,人们眼中如此多愁善感的李贺能够写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以及“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样的千古绝唱!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能够让一具躯壳里面藏着幽暗又光明的灵魂……
人活七十载,他活二十载,如今世道人人渴望修仙长生,而他李贺却不然,他明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可他……
老人长叹一声:“兴许是人间路太窄了,容不得他走吧。”
“李贺若是还活着,老夫哪怕是死也一定要见见……”
锦蛮心一惊,老人隐世不出百年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够让老人萌发出世的夙愿。
想当年,老人也是纵横四海的绝世高手,更是如今挤占十位巧趋王座的其中之一,实力深不可测,哪怕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人陈宽也不得不给他七分的面子。
“老爷子,莫要伤心,我这里有李贺大部分的诗集,还有其他高人的,像是谪仙人李白……”
“谁?”
“李……李白啊……老爷子怎么了?”
“这李白……被称作谪仙人……?”
“是啊……”
“有趣,有趣,老夫隐世不出到底错过了人间多少精彩绝伦的诗词……”
旁观的二人显然搞不懂当然与张陌山之间的乐趣,他们有些许被孤立的感觉,于是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后,默契的合上门出去了。
东来也并不担心,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到当然身边,因此他不怕当然出现意外。
金陵。
“照你这么说,你是在问那纨绔王爷的路。”
“是……”
“切,那小王爷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自己有点儿实力就到处骑在别人头上撒泼,前些日子碰巧遇到小爷我了,不仅吃了个大亏,小爷还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让他心服口服的……嘿嘿嘿……”
见李逸尔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卫恕说道:“难怪他看见你就跟看见瘟神似的。”
“总之……”
“二位,既然都相安无事,那洒家就先走了,武举之时再让洒家领教各位的实力。”
亦皖向二人抱拳道。
李逸尔见状同样抱拳,而卫恕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小爷我会打败你的,就算你是上一届武魁……”
亦皖一愣,面具下的脸笑了笑:“好啊,我等你……”
留下话后,亦皖扬长而去,消失在了繁华的金陵之中。
李逸尔不禁感慨:“金陵真好啊,来了就不想走了,天底下哪儿还有这般人间仙境……”
“李……李兄…还…还有事吗?”
“嗯……?怎么个事?不会给吓傻了吧,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
“没……没事的话,要不一起吃个饭?”
“呵……邀请小爷啊?这才见了几次面就开始打小爷我的主意了?”
“……”
见李逸尔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卫恕有些无语,转身要走却被李逸尔拉住。
“得,就算小爷我着你的道了,这顿我请了!”
“让小爷来告诉你金陵城开销最大的地方,咱去耍个痛快如何,哈哈哈哈哈………”
李逸尔搭上卫恕的肩膀,带着他缓缓地走向金陵最高最奢华的酒楼——倾月阁
御北,城主府
“夜大人,小人此次求见大人,希望没有打扰大人。”
身着鹅黄色镶金袍的男人向夜宋抱拳行礼,男人衣着雍容华贵,一举一动尽显贵气。其五官端正精致,面色红润,袍子外还披带着一件上好的鹤氅。
“呵呵呵……这是什么话,慕容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大人抬举了,小人不过一个商贾,如何得大人抬爱?”
慕容复捷坐在堂堂城主府上有些惶恐,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到城主府,先前几次与城主会见都是在可有可无的宴会上。
而自从慕容复捷第一次见到夜宋便被他的面相震慑住了,夜宋天庭饱满,中庭隆丰,地阁方圆有力,日月有神,有令五岳朝拱之气。
而这样的人,身居高位本不是难事,可能够守住本性而不肆意妄为却是难得。
虽然后来也增了几分眼熟,但是慕容复捷却对人们口口相传的城主大人仍然心存侥幸,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贪哪怕一丝一缕……?
但是这些仍然不会让慕容复捷感到惶恐,真正震惊他的是他亲眼所见城主府上………
士农工商,商人居于最底层,但是像慕容复捷这样的商人府上确实奢华至极,侍女仆人不下百位,府上各种惊奇玩物更是应有尽有。
而城主府上则不然,清贫到哪怕是窃贼看到也会心酸的地步,可能府上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那幅先帝御赐的牌匾了。
“慕容大人说笑了,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
闻言,慕容复捷尴尬地笑了笑:“果然瞒不住大人,小人此次前来确实有事想要询问大人,只是不知……”
夜宋身旁站着一名护卫以及他的妻子陈意映,二人感觉到慕容复捷的目光,识趣地想要离开,不料却被夜宋拦住了。
“都不是外人,慕容大人直言不讳便是。”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跟城主大人兜圈子了,小人听见了些风吹草动,不知要与大邺全面开战可否属实?”
夜宋顿了顿,他没想到慕容复捷如此迅速就打听到了消息,但是目前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还为时过早。
慕容见夜宋欲言又止,连忙解释道:“大人不要误会,小人并无他意,小人想要为大人尽绵薄之力。”
说完,慕容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了两个扛着软米红木箱的仆人。
“打开给大人过目。”
“是。”
随着红盖的启封,一股浅浅的辛酸气息外泄,不久就充斥着整个城主府。
“这是……”
“大人,这是毒龙木,虽然是木材,却与金属性质相近,因为它特殊的生存环境导致有些许出名的神箭手会用毒龙木做箭矢,其威力不同凡响,最重要的是,毒龙木的腐蚀性质过于强烈,因此天底下没有任何防具能够抵挡住以毒龙木为引的箭矢。”
夜宋沉思良久后问道:“本王没记错的话,这毒龙木乃是木材中的上等品,价格不菲……”
“回大人,确实如此,单单是这一箱毒龙木就需要一两多的黄金……”
闻言,夜宋有些震惊,在他手下流过的银子每年都有近百万两,他自然会知道这一两黄金真正的价值。
“那……慕容大人的意思是……”
“小人想为御北出份力,小人势单力薄,也只能……”
“为御北神机营全体将士提供每人五十只毒龙木箭矢!”
慕容复捷声音不大,听上去却振聋发聩。
此话一出,只听见砰的一声,夜宋来不及心疼摔碎的茶杯,连忙问道:“慕容大人,这……这是为何?”
“大人……?”
“小人只不过想贡献自己的力量,有……有何不可吗?”
“没…没有…只是慕容大人,这如此一下来,可要花费上万两黄金……”
“哈哈哈哈……大人,不必担心………”
慕容仰天大笑,随即感慨道:“我等商人本是最贱的一等,可……可唇亡齿寒的道理我等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人看我等自带三分鄙夷,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和平盛世时我们是人们口中的奸商,但到战乱之际,若一味吝啬这些钱财而丢了真正重要的东西,这才是得不偿失!”
“真正重要的东西……?”
“大人,实不相瞒,小人有些渠道获得消息,小人知晓大人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小人意图与大人解忧……”
“慕容大人……你都知道了……?”夜宋略微错愕,他没有想到慕容复捷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小人无意冒犯,请大人原谅……”
“无妨……慕容大人……那这毒龙木……”
见夜宋似乎松了口,慕容有些高兴。
“大人放心,这箱毒龙木箭矢是在下粗制滥造而已,届时小人会将毒龙木的木材分批次运送到军营供御北的军匠们打造出第一批毒龙木钻……”
夜宋思索了良久都想不到,以他慕容家的财力会有什么是打理不通需要求他夜宋的,算了,既然想不通,开口问便是了。
“那慕容大人……可是有事需要我夜宋帮忙……?”
“哈哈哈,大人看得起我,大事没有,小事嘛……还真有一件……”
“哦,但说无妨……”
“大人也知道,小人采购如此大数量的毒龙木需要大量的采购名额,小人………”
原来如此……
这小子莫非想趁机捞取油水?
罢了,随他便……
“行,那接下来一切就拜托慕容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