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诡谲
御北城，城主府上。
夜宋仍然在忙着手头事务，最近军务分配的具体情况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他既想要将损失降到最低，又要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一个士兵的作用。御北的士卒不同于中原其他地区，因为夜宋官职的缘故，御北大部分士卒都可以说是夜宋的亲兵因此更是忠心不二，而夜宋也是出了名的爱兵如子，绝对舍不得任由其不明不白地死在战场之上。
“去跟沈料说，再加强一道城头的警卫工作，任何突发情况由他暂时全权代理。”
“是。”
三千步人甲还不是时候拿出来，先虚晃一招，试探他大邺将领如何。
“宋哥，还不休息呢？”
一位裹着素衣的女子带着两名丫鬟迈入了屋中。
“意映，你怎么来了？快…快……多穿几件衣服，御北天寒地冻的，小心落下病根。”
“哎呀，宋哥，还说我呢，你自己都穿这么一点。”
陈意映将夜宋身边寥寥无几的侍卫打发回去后，自己坐到了夜宋身边。
“意映啊，你这天天青灯古佛似得陪着我，委屈你了。”
“宋哥……什么话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别的王侯将相都是三妻四妾，妻妾成群，而宋哥你却只有我一个人，再者说宋哥可跟别的王侯不一样，宋哥可是天策上将！！”
闻言，夜宋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说道：“天策上将一虚名罢了，蒙先帝龙恩幸而得之。”
陈意映嗔怪道：“宋哥！又谦虚，天策上将！大鉴双子星之一！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都到这还谦虚的话，那可是有点自傲的嫌疑咯。”
陈意映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一边神采飞扬地挥舞着拳头。
夜宋摇摇头，冷哼一声，似乎带着点不满：“天策上将？听上去威风凛凛，可是到如今却……”
“宋哥放心，你在我这永远都是威风凛凛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怕，军心稳定着呢，也不怕你骂我，他们可听我的话了，在军中啊就仅仅次于你的虎符了。”
“哈哈哈哈哈……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别的王侯将相的夫人都是金枝玉叶肤如凝脂手如柔荑的，可是夫人却是为我操碎了心，脸和手都落了刻痕，而这刻痕啊更像是落在了我心上啊。”
“哟，宋哥，什么时候都会跟我鬼扯了，是有点反常，不过我也说过了，宋哥是天策上将，不是什么小杂碎，我能跟宋哥是我的荣幸呢。”
夜宋拉过陈意映的手，温柔地说：“哎呀，这么多烦心事一看见夫人就都烟消云散了，夫人可真是我的一帖良药啊。”
“行了行了，宋哥，不早了，早些睡下吧，明天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解决呢。”
“行，是该休息了，夫人先去睡吧吧，我解决完手上的事就去。”
“好，宋哥不要太累了。”
“好。”
陈意映出去之后不久，夜宋灭了灯走到庭院之中。
夜深了，夜宋抬头看向天空，所幸星空璀璨夜宋不至于在庭院之中迷失方向。
可是终究还是太黑了，月亮早就消失了，星光又那么微弱不可依仗。徒然靠自己拼闯他也成了习惯，毕竟这一路走来，回头看也只是不可见的一路黑暗而已。
夜宋再次抬头看去，清冷的庭院亮起来了一道暖灯，再回头时，那原本黑暗的路上多了几分熟悉。
意映啊……
我明明不是一个人……
清晨的御北城外一片茫然，冬霜已至，即使是太阳也驱不散这股子寒气。
城楼上有两个披坚执锐的男人，右侧男人剑眉星目，眉眼如炬，即使是在荒凉至极的御北也让人看上去如沐春风般柔和，但是他的眼神却透露着久经沙场而积累下来的稳重，他叫沈料，御北城头一把手，而他身侧背着一把大弓的男子叫罗剑，御北城头二把手，有着御北弓神之称的他自打入御北以来射箭未尝落靶。
沈料身旁站着的罗剑发问：“喂，听说你又要升迁了？”
沈料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啊，要是这次能够安全度过的话，城主答应帮我引荐陛下……”
“呵哟，那挺不错嘛，我想想嗷……正四品…从三品…正三品……”罗剑扳着手指一个一个的说。
“可以啊你小子，堂堂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罗剑震惊地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了。”
“我真是嫉妒你啊，你才来了多久？三年多一点？谁能想到啊……当年那个谁都看不上的傻子马上就要身居高位咯。不过想想也是，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能文能武，长得也漂亮，玉面箫郎听上去可比我这什么射眸子好听多了。”
“神箭手，不要调侃我了，你也不差的。”
“是是是，可如何比得上你啊？堂堂甲子第一人，校绩更是超过了城主大人……”
“剑哥，莫要打趣我了，我有不得不这样的理由。”
“哦？莫不是……你老家的小娘子？”
一听到这话，沈料玉面一红，此话正中他下怀。
“嘿…你小子，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见你脸红过。”
“那……那能一样吗……？”此时此刻沈料毫无往日的杀伐果断，倒是像极了一个大男孩。
“行了沈料，我可跟你说了，男人可不能被女人困住，就像你来的时候说得，你我生当如此盛世，当为大鹏！”
罗剑是个中年男子，身上有着男人该有的一切，气魄、胆识、认知、果敢……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服众，外人都说他才应该成为御北城头的一把手而不是这个来御北没几年的毛头小子。可是罗剑知道城主从来不干蠢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安排，起初他也有点不服气，但是相处下来，他居然发现这小子不仅够执着够狠，更有不输城主的凝聚力。别看他平常傻愣愣的，真要他出马的时候事情都办的妥妥当当。
军中不认辈分只认军功毫无疑问是对的。罗剑正因为大沈料一轮才得以被沈料称一声尊长。
“可是剑哥，来的时候不懂事尽说些小孩子话，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这几年下来，我常常问自己……如今真的是盛世么……？”
“傻子，说什么呢！”罗剑赶忙捂住了沈料的嘴，“怎么，你小子有什么见解？”
“……”
“我不管你小子有什么想说的，都憋在肚子里面，打仗的时候只管向前冲就完事了，记住，军队只是一个杀戮的工具，你也如此，至少在这里如此！军队不能有思想，有思想的军队最终都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还好你来的是御北哦，如果再往东边或者西边走走，指不定还是个小卒。大鉴那么多异姓王，也就康王和城主大人说得过去了，城主大人是好人啊，也是个好将领，身居高位而不卑不亢，喜欢为我们这些人抱不平，要不是城主大人，我指不定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天天混吃等死的猎户了，哪里来的如今这般风光？记住了，我们既然不能为城主大人做出贡献，也不能给大人摸黑！不要让一些乱臣贼子抓住了机会拉大人下台。”
“好，我知道了剑哥，我再也不说了。”沈料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下头去。
“另外，你那句话并没有错，但是永远不要抱怨自己的处境，只是考虑自己的能力够不够格，拿之前在御北外的那位老剑仙来说，传说他一人一剑亲手结束了一个时代又开创了新的时代，虽然只是传闻，但是可见能力才可以决定一切。少抱怨，多学习，你的路还长的很……”
“剑哥……”
“行了，我去审视东边了，最近要加大监视力度，你可是御北第一道防线的顶梁柱，你现在应该想方设法去凝聚大家，稳固你的地位。我走了……”
罗剑的声音懒懒散散地回荡在御北城头上。
他说完一番自己觉得忒有哲理的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这话说得真他娘得好，别看俺没有读过书，难不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罗剑暗暗窃喜，自我脑补了一番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等……”沈料叫住了即将离开的罗剑。
“怎么……？”
“你去找城主大人，快去！”
“城主大人可是很……”
“你听得见吗……解南城的鼓声……”沈料有些呆滞，似乎沦陷在了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鼓声？你小子白日……”
罗剑耳朵微微颤抖。
确实有鼓声！
敌袭？！
身为御北弓神的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免不了失职。
随即他沉下声说道：“我…我马上就去，你注意警戒！！”
沈料眉头越皱越紧，总感觉事情太过蹊跷，于是点了两个亲信去让他们把另外几位军中的统帅一同召集到御北城头。
……
“罗统领，你可听得清那鼓声。”夜宋指着前线问道。
罗剑摇摇头，遗憾地说：“两军相隔甚远，属下只听得见些许鼓声，实在难以辨认。”
众人此刻都没了下文，静待夜宋发话。
夜宋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沈料问道：“你有话说？”
被城主一问，沈料先是缓了缓神，恭敬地说：“鼓声长鸣，余韵悠长又豪迈，沈料以为……”
“以为什么？”
沈料不料夜宋会追问，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想。
“沈料以为是……大邺如今的皇帝……呼儿延！！”
“呼儿延！！！”
“开什么玩笑？”其余几位将领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夜宋多看了一眼沈料，无奈地说：“确实不错，正是邺帝亲临前线！”
那几位将领倒吸了口凉气，显然他们有点震惊，仅凭鼓声就能判断敌方将领？
“知道大家不敢相信，我也是有些许怀疑，不过沈将军如何得知？”
沈料感觉夜宋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迅速地说：“末将驻守御北三年余，敌人对阵鼓声从未变过，然军中换鼓声如同换旗帜，于军队而言不可取，敌人也不会傻到自乱阵脚，露出破绽。所以能够做出这种事的末将猜不出除了邺帝之外还会有谁……”
“不错，沈将军观察得十分仔细。”
自古以来，打仗最重军心与士气，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战役均靠士气险胜。而如今邺帝亲临前线，想必邺军的士气一定空前绝后，这将会是一场硬仗！
“从今天开始，御北城门紧闭任何关外人员皆不得入内，御北警戒提升至最高级，我不在时，御北城头一切人员调动皆由沈料负责，现暂升沈料为正三品上，任怀化大将军，军衔仅次于我。城内除步人甲和无何寻铁骑外，一切兵种皆由他调动，违令者军法处置！”
“罗剑，你的神机营该出动了，在御北城可视范围内搭配现有的城防军以一刀一弩的配置巡视！”
“陈泽，背坡军随时做好准备，御北城防军若支撑不住，随时支援”
“是。”
被点到的三人齐声道。
“行，具体情况我过后再与你们分析，加强戒备的同时注意敌人动向，切记不要被邺军牵着鼻子走。”
“另外，段青，苏愍，刘武你们跟我来，其余人回到自己的军中戒严。”
在众人还在震惊时，夜宋已经开始了他的第一棋，这一次，他将直接对上异域最强的王，并且是孤身一人！
邺帝么，我已经见识到你的厉害了……
整个大鉴能够听出那鼓声的人屈指可数，夜宋正是其中之一……
用龙荒鼓敲出来的见御解赵鼓声可以在二十里之外将鼓声放到最大，不仅可以稳固军心，更可以羞辱对手。
顾名思义，见御解赵，因为皇室祖姓即是赵！
这样的技俩还不足以激怒本王。
“来人，鸣鼓！”
……
解南城，皇帝行宫
大殿之上，有一龙袍男子坐于上首处，男子生来就带着王者的威仪，尽管与阶下的文武百官交谈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充满了压力。
寒风不断袭击着大殿，殿中的人却察觉不到丝毫寒意。
龙袍男子低着头看着足下的官员，不甚满意地问：“御北那边可有消息？”
阶下一人捧着笏板颤颤巍巍地出列，回道：“鼓声已经鸣了三阵，不见御北有回应。”
“吾皇，想必是那夜宋吓破了胆，不敢在吾皇面前嚣张了。”
与先前回话那人相对的一位壮汉突然发话道。
“嗯……？朕问你了？”
龙袍男子微微抬头扫了一眼那壮汉，旋即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壮汉被男子眼神中的杀意震慑住了，顿时感觉不妙，立刻跪倒在大殿之下，颤抖着说：“微臣出言不逊，望陛下责罚。”
龙袍男子合上了九徽煜晶杯，用着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杖责一百，考虑到大战在即，战后立执，但是如果在此次大战之中功勋卓著，朕免你杖刑。”
那壮汉不灵光的脑袋飞速思考着，顾不上擦汗，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男子一说完，壮汉便马上叩头跪谢龙恩。
此时，大殿之外，一道声音先一步闯入了人们的意识之中，紧接着是那披着狼牙银月甲，头戴乌金锁子冠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报……御北……”那道身影向男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向男子道。
男子饶有兴趣的起身问道：“哦…郭将军……莫非御北有消息了？”
“是……是…但是……”郭将军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如何？说出来！”
“御北城头鸣鼓五阵……鼓曲是…落…落月大铭！”
“落月大铭！！！”
闻言，满朝文武炸开了锅，三言两语地交谈着，有老头气得吹鼻子瞪眼，也有莽夫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见朝堂之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男子冷眼横扫殿下的大臣们，陡然，众人只感觉大殿之上一股威压袭来，压迫得众人开不了口，于是他们才纷纷看向男子。
男子阴沉着脸不说话，右手捏碎了手头的九徽煜晶杯，旋即阴冷地笑道：“好一个夜宋，这一局算你赢了。”
“退朝！”
有人想要说话却被其他人使眼色拦住，众人皆知陛下的逆鳞已经被触碰，都不敢再有问题，便只好退去，可他们跋山涉水已经来到了大邺的最南方，他们又能往哪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