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武痴
三人从冢门中进入后，只见一条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
东来在黑暗中过惯了，并且他的一双金瞳在黑暗之中更显得高贵与神秘
当然见状，好奇地问他：“小紫，你眼睛怎么能发光啊？”
“白痴。”
东来直接无视当然，径直走在二人前面。
不多时，三人进入了另一方天地，那四周环绕着蓝色的荧光，脚下已然没有了路。
“小心点儿，当然。”
“哦，小紫在关心我吗？”
闻言，东来不语只是默默将二人控制在他的绝对领域之中。
在东来的绝对领域之中，只要他想，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可以护二人无虞。
三人环顾四周，突然，一道声音充斥着这方天地：
本座名为两屿，一生痴迷于武道……
随着声音的出现，一道身影也同时出现，只看见那人一袭黑衣，双拳紧握而眉宇间豪气干云。
东来察觉不到任何杀气与生机，是幻象么？
那人对面前的另外一人抱拳道：“南山竹海黄放，特来领教前辈高招。”
不出意料，二人开始过招。而三人这才看清楚黄放对立的那人。那人略显年老却不沾暮气，虽面无表情，但眼神之中却透露着杀气，单手与黄放过招倒也显得游刃有余。
黄放见二十招之间不分上下，于是挥手招来了一把环首刀，刀长三尺有余。
黄放刀一到手就与那人拉开了距离，他双手持刀处处攻那人要害，却被那人轻松躲开并且轻轻一掌打在那刀身上，刀只受到这一掌便开始震荡。
黄放连连后退，他那握刀的手抖得厉害，于是又将环首上的黑布与手绑在一起，改为单手持刀冲眼前之人劈去。
那人幽幽开口道：“气势有了，狠劲也够了，只差一点，今天，老夫来教你。”
“起手式，第一门，气诀！”
男人将背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双手凝聚着无形的寒气直冲扑面而来之人的面门！
黄放显得慌张，转身躲过这一拳，那拳劲无处消弭，落在了青峰之上轰塌了半边天。
黄放只觉得劫后余生，顾不上收刀便连连后撤。拉开距离后，眼见的那人又要出招忙收刀抱拳道：“晚辈不识天高地厚，愿前辈海涵。”
见状，那人运气回体片刻便安定了下来，只说了一句“你不适合耍刀，去练钝器吧，从头开始的话只消得五年便可超过今日”，便转身离去。
那人不明所以但仍然朝他的背影鞠了一躬。
良久，当然缓过神来后问东来：“你觉得怎么样？”
东来斜睨了一眼回答：“不怎么样，一个普通人能够得到虚空境的指教，若不是凭着一层关系，那便是走了大运。”
“虚空境？很厉害吗？”
“对本座而言…蝼蚁而已。”
听着东来轻描淡写的说，当然又问道：“那我师傅什么时候能够到虚空境？”
听到当然的问题，东来不敢轻易言说，于是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去看那人。
当然自讨没趣，于是又问锦蛮，
“小白，那人叫两屿么？”
“看样子似乎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场都不过是无端的挑战与两屿的胜利，没有任何彩头可看。
三人恍惚之际，画面之中出现了一位白衣男子，但是三人看的并不清楚，转而几排字随之出现：
“我时常会想起那些前来挑战之人，因为我从未败过，所以后来出手自留三成力道。但当我遇上了这不持剑反而只握剑鞘的剑修时，我输的一败涂地。事后我常想，倘若那一招之间我出全力而非七成可会有胜算？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再无机会，那剑修后来成了剑仙。在遇之时，又是天差地别，尽管他剑眉星目，英气近仙，但发眉皆白又多了几分仙气，少了……少的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他不在时常出手，也没有必要，世间也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我既想同他战上一斗，又害怕下场狼狈，但他似乎看出来了，主动邀战。那一战，我畏手畏脚。反倒没有平日洒脱，于是他对我说，一个武痴之所以是武痴，是因为弃了一切而专于武道，否则便算不上武痴，莫非你想在遗憾中结束一身？我恍然大悟，与他再战。那一战，我不断提升，突破了极限，但我并未停下，反而燃尽灵识，殆去肉体，终于我步入了死亡，是战死！是为了追寻武道而死，我不后悔。最后的最后，弥留之际，我想了很多，我等习武之人无大错，错就错在与他陈宽生在了同一个时代，乱剑时代，群雄争霸，唯他一人称王尔。”
当然读完这几排字后，画面变得清晰，那白衣男子面容也逐渐明朗。
“陈宽……是他？”
“怎么，小紫你认得？”
东来没有理会当然，紧紧盯着那白衣之人。
二人见面后并无多言，各自摆出对敌之态。
两屿空挥数拳，拳影残现，罡风四起。
“落手式，第三门，凌空。”
两屿率先发难，一指直向白衣之人，而那人手中白剑在两屿发指的一瞬间就已经出鞘，结果不出所料，两屿以罡气对那人的剑气，遗憾落于下风。
“今日的你不是你，改日再战。”说完，白衣之人收剑，消失在了原地。
当然看的入神，紧张之余竟然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画面再转，她方才缓了一口气。
二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时，两屿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白衣亦是如此，甚至变成了满头白发！
“我听说了，你在御北城头以一敌三……”两屿有些哑然，他甚至未曾见过巧趋，又怎么会知道以一敌三所面对的是什么……
白衣浅浅地一笑，笑中带着凄凉缓缓说道：“上次太匆忙了，失了礼数，按辈分的话，我们当以叔侄相称。”
两屿说道：“达者为师，武道一途岂能以年长年幼评判？生乎吾后而其武道若先乎吾，吾自然敬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更何况，老夫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是怀着必死的决心来迎接每一次战斗！”
“所言甚是，如此一来，晚辈便讨教了。”
白衣早已不再持剑而是腰间配着一把剑鞘，东来一眼便看出此鞘绝非凡物。白衣单手对着两屿，指间剑气凝结，瞬间便幻化出一把无形之剑。
两屿额间滴落汗珠，这家伙还是收敛了，不然，以他巧趋境的威压，我如何还得了手？
两屿沉下心来，双手按印在胸前，他也不再保留，出手便是杀招，收手式，第一门，剑指！
白衣指间的剑气流转，收放自如，对上两屿的第一门也是不落下风。
“倘若只是这样，前辈可要留遗憾了。”
两屿眉头紧锁，这第一门甚至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不过，短暂的低沉过后，两屿合上双眼，在黑暗中感知一切。收手式，第三门，寒凌！
随着两屿睁开眼睛，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事物斗慢了下来，碰巧，白衣对上他的眼睛后有了片刻的恍惚。也正是这片刻的恍惚，两屿来到了白衣身前，收手式，第二门，化劲！
两屿双掌齐出打在白衣腹部，白衣躲闪不急，暴喝一声
“琉璃剑体！”
两屿的双掌确确实实地打中了白衣，白衣却毫发无损，而原先在原地的那柄无形之剑已然直逼两屿，白衣也攻向了他。
仅仅在片刻之间，两屿就陷入了两面包夹之势。
然而，令众人都想不到的是，两屿并未退去，反而主动对上了白衣，拳拳相撞，霎时间风起云涌，单论气势上，两屿更胜一筹！
起手式，第一门，气诀！
两屿身边的气场越发逼人，风在他身边和着杂质竟然仿佛有了实体，三人看得真真切切。
顿手式，第一门，碎风！
云气在两屿身边炸裂开来，不待白衣反应，七十一拳已至，白衣一时防不住如此密集的攻击，吃痛倒退，而那柄珊珊来迟的剑，刺入了两屿的身体……
当然看到此景，忍不住啊了一声，满是震惊。
但是东来仍没有出声，反而异常紧张，就好像是他在与那白衣男子对决一般。
“不必在乎，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你压着境界和我打，属实委屈你了……”
两屿拔出那柄剑扔在地上，伤口处有鲜血溢出……
“前辈……”
“不用管，这是我的路，我的武道，尽管出力！”
两屿笑道，他不肯接受晚辈的怜悯，这是他身为武痴的尊严，他过去丢掉的东西，今日一并收回！
“你说得对，武痴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肯在遗憾中结束一生？”
说完，两屿气息暴增，随之而来的是风云突变。
狂风暴雨之中，两屿缓缓升空，他迎着电闪雷鸣，挥出裹挟着天地之力的一拳。
这是……巧趋才有的力量！
巧趋境，顾名思义，可在天地之间行走，亦可借用天地之力…
“可惜了，若不是我入巧趋太早，前辈必定有机会入巧趋……”
闻言，空中的两屿大笑道：“不入巧趋又如何？且听我武道正音！”
落手式，第二门，停云！
落手式，第三门，吞日！
两屿一掌压向白衣，天地间所有的灵力全部汇聚与这一掌之间，而这一刻，天地万物仿佛都站在了白衣的对立面。
“这一掌后，世间可再无老夫这般人物！”
白衣持无形之剑以三十六剑破吞日，又以三十六剑破了两屿随之而来的一百零八掌。
两屿不断出掌，白衣不断挥剑，天地间处处都是二人战斗的轰鸣！
以掌对剑，两屿雷掌弥音而白衣长剑荡歌！
两屿在如此强度之下气势并无退却，反而更甚，越战越勇，这看似毫不起眼的一掌掌，一拳拳，实则凝聚着两屿几十年对于武道的心血与参悟，事到如今，白衣思考着，倘若是虚空境的他，是否有把握就武道而言完胜两屿？
他不敢妄言。
不断的攻击过后两屿终究到了极限，浑身是血，当然不忍心看着这样的场景，躲在锦蛮身后。
二人心有灵犀，见好就收，待两屿落地后，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树下，方才猛烈的攻击让他缓不过神来，因为那是他燃烧生命的最后一击！
昙花一现方惊艳，他两屿又当如何？
白衣此刻略显狼狈，但是较于两屿倒是好上不少，他也坐在了树下，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终究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屿觉察到了，笑着说：“怎么？你小子在御北城头可是比我方才潇洒多了，当时你怕死了？”
白衣摇了摇头，于是两屿接着说：“既然你不怕死，那你就应该知道方才的感觉，这没什么，死了不可怕，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依赖的活着才让人心生胆怯呐。”
两屿没有看身旁的白衣，反而看起天上的白云，天上已经不再是方才风起云涌的模样，蓝天白云，阳光和煦……
“真舒服……”
两屿伸了伸懒腰，感叹道。
那一刻，他仿佛在云层之间看见了一条通天大道。
“嘿嘿嘿，老夫一生痴迷武道，向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本以为了却尘世并无大碍，没想到临死前反而有些舍不得啊。”
两屿说这话时，气息越发薄弱……
“再告诉老夫一次……你的名字…”
“晚辈……陈宽…”
“好，好一个陈宽，这日后天下的武道，老夫可看好你了，你也不要忘记了，一定要替老夫守住这武道啊……”
两屿声泪俱下，他已如狂风中的火烛，岌岌可危。当真人死如灯灭，武痴的荣耀之下，又何尝没有两屿对于武道弘扬的迫切与未知的担忧？
但是两屿并不曾说尽，反而对于身旁这个惊才艳艳的晚辈大加赞赏：“这倒也还算不错，没有在年轻时遇到你这样的妖孽，要不然，老夫算是完蛋咯……如此一想，倒是有些可怜与你同一个时代的娃娃们了，无他，群雄争霸，唯你一人…称王尔……”
渐渐地，两屿声音越来越小，他闭上了眼，失去了呼吸，安详地躺在树下，去到了另外一个可以追求心中所想的地方……
等到两屿嘴角的笑不变了，白衣方才觉察到了一种落空感，白衣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于黑暗之中独行的感觉，或许逝去的不仅仅是两屿这么一个人，还有两屿的时代，那最后一个誓死捍卫武道尊严的时代……
其实两屿可以安息，尽管他不知道白衣在几十年后会有如今的成就，但是他眼光好，从来不会看错人，他其实也是有意外收获，多亏了白衣，他没有失去武者的尊严，也多亏有白衣，他成功递出了那个时代最后的一柄残剑……
白衣过了良久方才起身……
任重而道远啊！
不知过了多久，当然缓过神来后，才发现东来已经走远了，于是她与锦蛮便快步跟了上去。
东来立在一块石碑前，静默地看着石碑上的字，字中同样有真气泄露：
“武痴两屿墓，武道抗纛之人，一生所得，不过自创十二招：
起手式：气诀、赤华、炼潮
顿手式：碎风、停云、吞日
落手式：泳霞、裂海、凌空
收手式：剑指、化劲、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