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个问题
“哥哥，有没有想我呀？”微暗中，少女冲零号眨了眨眼。
月色依在，从落地窗外泄了进来，他好像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睡着。
然而他睡着了，在翻身途中跌进了梦境里，像爱丽丝掉到了兔子洞。
零号用了不到一秒确认了自己衣服还在，又用了不到一秒下了床，比被人老公抓奸还快。
“呀呀，哥哥如避蛇蝎似的，你可爱的妹妹可伤心透了呀。”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穿着粉色睡衣，“同样的招式我怎么会用两遍呢？哥哥太小题大做了。”
“天启是什么？”零号问出第三个问题，仿佛他们的对话还是昨日，他那一杯后悔到姥姥家的咖啡还没喝。
“哥哥真冷淡！”小魔鬼撒娇，“难道我们兄妹之间的信任就只剩下问与答了么，我可是很期待再次见到哥哥的说。”
“信任？你上次给我下了药！”零号低吼。
“嘛嘛，这不是看哥哥犹豫不决，做妹妹的当然要在背后推自己哥哥一把啦。”小魔鬼摆了摆手，显得很无所谓，“最后不也没成么？真遗憾。”
“……你今天找我来做什么？”零号说。
“本来是想和哥哥过中秋的，你看，中秋不是有团圆之意嘛……都是那些女人，碍了我的好事！”
如果说前面一句说的有多甜多糯，那么后面一句就说的有多毒辣多狠决，好像前后根本是两个人。零握住小拳头，挥了挥。
零号背后的手扶着墙，什么都没说。他的确和扎堆的女人过了个中秋，但那些女人大半不干他鸟事，都是夏雨晴的人，还有就是夏雨晴预定的人，夏雨晴才是那个可憎的“后宫男主”，咱们应该同仇敌忾才是。
“哥哥，我们去钓鱼吧！”零忽然提议。
“钓鱼？”零号警惕，其实不管零说什么他都会警惕，像是小孩一样面对坏叔叔递来糖果……好吧，他可能才是那个坏叔叔。
零打了响指，他们前一秒隔着半个房间远，后一秒就坐到了一起，手上均拿着钓竿，坐在小椅子上，脚下是晃动的竹筏。
皓月当空，亦如早前所见，只不过少了地灯，月亮更亮了，在黑夜中完全能让人互相看清。
湖波荡漾着月光，竹筏跟随着湖波荡漾，他们有些颠簸，心绪却宁静像两根拉直的弦。
少女给的景色总是这般美，不如说这就是梦，像是真的，倾尽幻想，充满期许。
零换了件休闲衫、超短裤，头上戴一顶鸭舌帽，倒实实在在像个钓者。
他自己也是，花衬衫、大短裤、大拖鞋，吊儿郎当的，不过对于钓鱼的人来说，正好合适。
零号有些兴奋，他是个钓客，很久没有钓鱼了。唯一遗憾的是手里的不是几号几号钓竿，是原始竹钓竿，鱼线是半透明的普通鱼线，像根垂落的蛛丝。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这意境了，对吧？不过“独”字或许得改改，可不能将身边的魔鬼当作小猫忽视了。
“提前制定个规则吧，哥哥要是赢了我，可以多问一个问题。”零说。
零号看着好像会发光的鱼线，淡定地问：“输了呢？”
“我想说哥哥亲我一下，就怕哥哥害怕了不敢赌。”零撇撇嘴。
零号眉梢跳了跳，没接话。
“那就没条件咯，空欢喜一场不也是很好的赌资么。”小魔鬼笑了笑，停顿过后，“哥哥真的要问刚才那个问题？不想问自己怎么失忆的么？不想问自己等级怎么提升的么？不想问我的目的是什么么？不想问外面那个女孩的身份么？不想问自己能活多久，什么时候会死？不想问人类有没有未来，人类的未来在何方？”
零举例的所有问题零号都感兴趣，可惜他只有一个提问权，努力赢下赌局能有两个。
或许自私一点先问与自己相关的问题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把夏雨晴和世界放在一个天秤上，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夏雨晴，眉头都不带皱的。
人都是自私的，他始终这样相信。他敬重那些大公无私的人，可惜他不是，也不准备是，不过单就问个问题而言，无私一些无妨。
……好吧，其实他心底里认为自己记忆和力量的事放放也没怎么的，失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几个星期的。力量只要不是突然提升到s级，又有什么用呢，a级对s级来说也只是大点的狗，想杀就杀想宰就宰，他还是无法和夏雨晴站在同一高度。
又想到上次和零见面，零不经意透露的东西他没法不在意，那可能关系到人类这个种族的诞生，甚至智慧生命存在的意义，再不禁他也能弄清楚人类无故遭受天启灾难的缘由。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零打算用其它问题来回避这个问题，那么就说明这个问题比其它问题重要！
“不用了，就这个问题。”零号严肃地说。
零看着零号的侧脸有两秒，转头深沉一叹：“哥哥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哥哥问了这个问题，就能看到整个故事的结局，一个看到了结局的故事，还有人愿意读么？”
“这个世界不是故事。”零号说。
零握着钓竿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写这个故事的作者文笔很烂，但又怎么能说这不是个故事呢？”
零号看着那根垂落的鱼线，若有所思。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须要了解宇宙是怎么诞生的。”零幽幽地说，“宇宙，在呼吸。”
她的声音仿佛混在了月色里，那么美，却那么冰凉。
“灵魂之上，名为‘无限’。”
“无限……维度？”
“第无限维，那也是一个维度。”零说。
零号注视着她的侧脸，很轻地问：“无限，是一个维度？”
零扭头，微微而笑：“无限自然是一个维度，它用数学公式表达，是‘无限=有限+1’。天启力，便是一种无限力。”
零号禁不住动容。科学家无法探究的天启力，被命名为“第七维度力”的天启力，竟然属于无限维度！
话说无限维度是什么啊……
“关于无限维度我不能做解释，我唯一能说的，是它在现实世界的表现——它会让物质坍缩！”
零号再一次动容，只是他不理解的是，恒星坍缩不是几乎只和内部核聚变和重力有关吗？他小小的科学魂在内心小小声地发表见解。
“力是由维度牵引产生的，牵引所有维度的力量，便是来自于无限。无限大，无限小，让规则成为一个闭环。”
“可以这么说，力是无限的孩子，由力，可以成长为无限。”
好拗口的一句话，一般人听不懂吧？
“哥哥知道黑洞，也知道奇点吧？”
零号点头，看着前面垂落的一小段钓线。
“很多人把黑洞中心的点当作奇点，但两者并不等同。”零看着湖里的月色说，“黑洞是星体，而奇点，它只是一个点，一个无限小的点。但黑洞和奇点并非完全无关联——黑洞，可以进化成奇点！”
零号这次学乖了，只是听着，不发表任何见解，也不提问，像是课堂上端坐着的好学生……反正后面可能就听不懂了。
“哥哥可能会问，‘无限小’真的存在么？我刚才也说了，无限即是有限+1，那么无限小当然存在，将它化整为零，它就是‘1’。”
“不是‘0’？”零号禁不住脱口而出。
没办法，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你都“无限小”了，那不就是“0”么？
“0和1有区别么？”零反问。
两人寂静地对视，夜色同样寂静，整个世界仿佛死去了。
零号想说0和1区别可大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低头沉思。
0和1差别真的很大么？大在哪？
只听女孩接着他的疑问说：“我说的‘1’，是存在状态的‘1’，你说的‘0’，是不存在状态的‘0’，存在与不存在的区别在哪？是不是无限大又无限小？既可以说存在，也可以说不存在，两种状态其实是一种状态，‘0=1’，或者说，‘0=无限+1’。”
我的……妈呀……这到底说的啥玩意儿？what are you doing？大脑在颤抖！脑子里全是水银般的月光，他好像汞中毒了。
“无限是不是比其它维度有意思多了，嘻嘻。”小魔鬼冲他笑。
零号想说嘻嘻你个头，我压根听不懂。
“奇点，是1和0的叠加态，它是存在和不存在的，黑洞与奇点之间，少了个无限。”零看着前面说，“但黑洞终有一天会蜕变成奇点，因为它是奇点的孩子，它需要的只是——长大！由无限引发力的质变！”
零号安静得像竹筏上的木桩，又像是老僧垂定，已经和屁股下的椅子融为一体。
“奇点，我更愿意称它为‘沙漏点’或‘漏斗点’。宇宙是球形的同时是沙漏形的，总的来说，它是有限又无限的球形沙漏！”
“有限又怎么无限？球形……又怎么变成沙漏？”
很迷糊，超级迷糊！零号现在满脑子都是将一个沙漏塞到皮球里的画面，再也想不到其他。
先不说前面的“有限又无限”，话说一个物体不可能同时是两个形状吧！
“首先回答哥哥，无限=有限+1，那么两者其实并无矛盾，无限就是有限，有限也是无限。其次，要解释第二个问题，嗯……那就先说明，没有宇宙大爆炸！”
零号怔住了，内心里疯狂呻吟。
来了……来了，又来了！这家伙是存心跟人类科学对着干是吧？上次就冒犯了好几位科学界泰斗，今儿打算又冒犯一个？待会儿是不是还有？
女孩的存在本身好像就是为了推翻科学，将科学拉入万劫不复的神学魔渊。
“为什么说奇点是‘沙漏点’呢，因为奇点会把宇宙的物质，慢慢地……嗯，也不是很慢啦——把物质运到另一个宇宙，就像沙漏一样。沙漏哥哥见过吧，把它放在平面上，上面的沙子会经过中间的点流到底下，奇点就是中间的点！”
“等等，你先别说，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平行宇宙么？怎么又来‘另一个宇宙’？”
“是没有平行宇宙，但宇宙本身就有两个啊。”零解释说，“要组成球形闭环，那就得有正负，光有一面宇宙是不能让规则自转的，就类似于只有半边的行星。再简单来比喻，宇宙本身就是个引力子！”
“这就是‘双子宇宙’，如同一个沙漏上下的两个漏斗。”
原来“沙漏点”是这么回事……
“我说了，宇宙在呼吸，这便是宇宙的呼吸。奇点将所有物质吸收——看似是让物质坍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其实是沙漏在往‘下’流沙子，等到沙子全部流光的时候……”她伸出左手，手心朝上然后翻了过来，“将沙漏倒转，嘭，宇宙爆炸了！”
零号皱眉：“可是这样怎么能够产生爆炸？沙漏里的沙子流速不是恒定的吗？”
“如果它是个普通沙漏确实会如哥哥所说，可惜它不是，它是个球形沙漏啊。”零说，“形象点比喻，那是太极，球形注重的便是‘平衡’两个字。拿现宇宙来说，它是不是在膨胀？但黑洞却产生了，这就是球形宇宙形成的‘抑制力’。如同另一面宇宙的景象，它在收缩，可是它那里却会有着‘光洞’这样的奇异现象。”
“不管是扩张还是收缩，这个‘抑制力’都只会增大，不断增大，当宇宙变成一个点时，这个‘抑制力’将达到最大！那时，宇宙便是紧绷的弓弦，当弓弦松开之时，箭发，所有的力会顷刻泄闸一般往外释放。”
零号点头。
“宇宙所有的维度构成便在此了，其中还有一个负维度我没提的，那是因为负维度不在现宇宙里，它是另一面宇宙的东西。”
零把鱼竿撂下了，让它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自己从椅子上下来，坐在竹筏上，也不怕裤子湿，两条腿几乎完全浸到湖里，手摘下帽子，往月光中一抛。飞翔的帽子从满月前边划过，掉到了湖里，很快沉了下去。她双手撑在竹筏上，双腿戏水。
零号担心鱼会被吓跑，逢人遇到这样钓鱼的，他会一榔头扔过去。
“跟哥哥说这些，意义在于表明一件事——文明，终将毁灭。”
“哥哥不是想知道‘天启’是什么么？我告诉哥哥，它不是灾难，它是神明给予你们人类，或者说给予你们智慧种族的……最后机会！”
“在必死的局面之下，给予凡灵一线生机。说到底，神明并不希望生命诞生，生命对抗死亡的过程，亦是在对抗宇宙的秩序本身。”零摊了摊手，“这是一场神明与智慧生灵的较量，也可以理解为——一场神明的游戏。”
“你是说……游戏？！”零号音量提高。
天启灾难是何等恐怖的灾难啊，植物死绝，动物死绝，人类几乎灭族，而说这只是一场游戏？
恶劣、骇人，只有最残忍的恶魔才会做这样的事吧？不，或许对于她来说每一条生命都和蝼蚁一样，是可供玩乐的对象。
脚下竹筏渗上来的湖水冰冷刺骨，让零号禁不住在月夜下瑟缩发抖。
“准备好听了么哥哥，宇宙最大的秘闻之一，生命与死亡的圆舞曲，在此演绎！”
零号缓缓地转头，缓缓地将那扭曲疯狂的面容刻进自己的骨子里，瞳孔无限放大着，手上紧握的钓竿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滑落，随湖波荡漾……
月下的恶魔在狰狞微笑，像是午夜小丑；可是她瞳孔里却流淌着熔岩一般的金辉，古奥、森严，如同君王。
她是矛盾的，宛若恶魔与天使的结合。
她是危险的，触碰她的刹那连灵魂也消融。
她是——史无前例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