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施突骑的选择
哥舒杉没有选择。
自己失去和双手奉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几个大部落酋长的见证下,他割破了手指,在羊皮卷上按下了手印。
将施突骑人的草场,送给了元蒙人。
等白毛风过去,春来冬去的时候,就交出草场。
而活下来的施突骑人,也会成为元蒙人的牧民,为大汗和元蒙贵族们放羊养马。
这和部落被吞并其实也一样了,只是说法好听一点。
而对于忠心的赏赐,只有两万石粮草。
粗算一下,可以保证五六万施突骑人可以活下来,这还是不包括牛羊的情况下。
如果把牛羊全宰了,还能再多活两三万人。
但失去了草场,再失去所有牛羊,施突骑人就算渡过了白毛风,也没了活路。
赶在第一场大雪前,哥舒杉带着两万石粮草回到了施突骑。
和元蒙人野驴河流域热火朝天的景象不一样。
施突骑的聚集地很安静。
每个人都躲在帐篷里,牛羊也都赶到帐篷中,这样虽然拥挤,但起码还有点温度。
将近二十万人大部落,只有两万多石粮食。
哥舒杉这个大酋长不知道该怎么分。
哪些人该死,哪些人又该活。
活下来以后又怎么办?
他不知道。
老酋长把儿子单独叫进帐篷。
帐篷里烧着火,老酋长面色发黑,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完全看不出是之前那个一刀划破百里明铠甲的老战士。
而像一个随时会油尽灯枯的老人。
“带回来多少?”
“两万石”
哥舒杉只感觉自己无地自容,之前还幻想过大汗会出手相助,拯救依附于他的部落。
最后被人吞并,还仅换回这么一点粮食。
老酋长思考了一会。
“等白毛风过去,元蒙人还没来的时候,带着幸存的族人,向西去。”
“向西?”
西面哥舒杉知道,只有一大片荒漠和一些零星的小部落,至于再向西有什么,估计没有人知道。
那已经是脱离人们认知的地方了。
老酋长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老旧的牛皮地图,交给哥舒杉。
上面用炭笔抽象的画着一条迁徙路线。
不是从从施突骑这里迁向别处。
而是从其他地方迁到施突骑来。
“我们施突骑人,也不是一直都在这里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一支人,从雪山的后面迁移到此处。”
“不过不是穿过雪山,那是走不通的。”
“沿着雪山不断的向西,直到雪山消失。”
“然后转向向北,一直走到出现森林,草原,和大湖的地方。”
“那里到处都是优质的草场,成片的树林,最重要的,那里还有一个个小国家,很小很弱的国家。”
“我的孩子,施突骑人在这里是没有活路的。”
“与其让元蒙人奴役,不如拼死搏一把。”
“带着剩余的族人,踏着祖先的来路,回到我们最初的家乡。”
“带着我们的勇士,踏平那一个个小国家,壮大自己。”
“总有一天,当你或者你的后代,成长为庞然大物的时候。”
“再回到这里来。”
“将元蒙人踩在脚下,报欺辱之仇!”
“杀死那个将我们挡在牛头寨外的夏人,把成州一把火全部烧了,为我们施突骑人报仇!”
哥舒杉被震住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些。
或许这牛皮地图根本就是假的,上面已经模糊不清,完全没有指导作用。
但血脉中隐藏的一些东西,又让他觉的父亲说的或许是真的。
“父亲,向西都是荒漠,还有一些小部落,野人部落,靠两万石粮草,活不下来多少族人。”
“我又如何能走到你说的那个地方?”
老酋长面目慈祥,粗糙的大手在哥舒杉的脸上抚摸。
“别担心孩子,施突骑的战士都会活下来的。”
“他们都会跟随着你,去往先祖之地,最后成为复仇的恶鬼,让元蒙人和夏人恐惧胆寒。”
说着老酋长对帐篷外呼喊了一声。
一阵悠长的号角吹响,在寒风飘雪中,一声接着一声,不多时整个施突骑营地都响起了号角。
哥舒杉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施突骑人战斗的号角声。
而是祭奠亡灵时吹的号角!
老酋长走出帐篷,拿着一支粗木杆支撑着自己身体,头也不回的向营地外走去。
不断的有中年人、老人走出帐篷。
还有已经生过小孩子的母亲,残疾的勇士,生病的人,走出营帐。
他们跟随着老酋长,一步步慢慢的走出营地,向着营地后方的雪山走去。
施突骑部落,三十五岁以上的,加上老弱病残,一共走出了将近一半族人。
而剩下的,都是三十五岁以下,身强体壮的青壮,还有部分能生孩子的年轻妇女和懵懂的小孩。
这就是老酋长和施突骑人的办法!
无用之人自行走进雪山送死!
留下牛羊马匹和帐篷,给族群未来的希望。
少了他们,再加上两万石粮草,施突骑人不仅大部分能活下来,而且还是可以上马作战的勇士!
哥舒杉,将带领这些背负仇恨的男人,女人,孩子,去寻找那祖先之地。
用鲜血和残忍,踏出一条带血的归途。
然后让那些传说中的城镇小国,在施突骑人的杀戮下瑟瑟发抖。
最终吸收他们,吞掉他们,施突骑人会在他们的残骸中重生,带着无尽的怒火回归,让曾经的敌人也感受这种濒死的绝望。
老酋长的队伍越走越远了,有些年纪太大的老人已经在进山的路上就倒在了雪地里。
而连绵不绝的雪山,像是一座白色的坟墓,这些老人们正在自己走进陵墓中,把死亡留给自己,把生存留给后代。
哥舒杉的眼泪滴在地上,瞬间就会被冻结。
但他看着自己年迈重伤的父亲一点点走进雪山,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所有留下的年轻人都和他一样。
他们只是看着,然后转身走进帐篷,照顾着牛羊和孩子。
在未来的三个月中,他们都沉默不语,躲在帐篷里捱过白毛风的肆虐。
只是每一个人,都目光呆滞的磨着自己的马刀。
等待着,等待着复仇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