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悔可不可以
月归荧吊够了胃口,追加了一句“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这话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她的语气听来,也是答应得轻松。
“归荧!”
“小姐!”
另外的两人,还没自己淡定。
木渊道:“大小姐,不愧为剑派第一派的少主人,在下受教了。”
受教?这句话耳熟得很,那个人这样调侃过。
不过并不让人反感,这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木渊嘴上这样说,心里可是奇怪,他断断没想到,月归荧会答应,还这样……爽快。
“派中还有事,在下这就告辞了。”木渊脚步生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各派也争相告辞,事情说完,目的达到,是该离开了。
“归荧!”月仞唤了声。
“父亲,女儿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风寒还没好全呢。”为了不让月仞问出口中话,像有人追似的,一溜烟儿就不见了影子。
“小菱,快跟着小姐。”这哪里是生病人该有的样子。
“是,庄主。”
人都走了,月仞对陆高道:“这铸剑城联姻之事,怕是要劳烦陆兄跑一趟了。”他从袖口掏出一封信,交给陆高。
“月庄主这是哪里的话,小姐以大义为先,与小姐有关的,就是剑派武林中人的份内之事,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月仞目送他出门,想着月归荧去幻山的事,早先听人禀告过,陆高再留下去,恐怕会生事端。
若知道裘狐门要的赤道,是在铸剑城少公子手里,再丰厚的条件,他也不会交换。
而今又把月归荧推向风口浪尖,他们到底目的何在?
难道发现了什么,不过也好,到了铸剑城,总比留在月刃山庄来的安稳。
此时月仞山庄山脚
“喂,睡得可还舒服?”只见那黑衣斗笠的男子,叫醒了被五花大绑,扔在乱石角落的人。
“今日多谢木公子的衣服,这大热天穿这么多,真是……”他脱下外衣,里边还有一层绛紫色外衣套在身上,现在也不是什么三伏天,刚刚入秋,天气才开始转凉,比之这位夷阳剑山的少爷,他也是折腾得不行。
摘下斗笠,一张清秀俊美的容颜呈现,拿着帽沿给自己扇扇风,随意的举止神态,像一个纨绔的世家子弟。
他感受一股凉意入体后,一甩手把它盖在那个人的脸上,“木公子好好享受这烈阳,在下告辞,他日若要寻我,来铸剑城找段恒、段长韶。”
这个……才是真正的木渊,夷阳剑山的少主人,他运气不太好,碰见这个段长韶时,只有他孤身一人。
本身没有功夫底子,一个半路出家的,就能让他轻易败北。
段长韶在木渊手边放了一把断刃,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自己解开绳子。
他走了半晌,正想去不远处的集市买匹马,不料一行马蹄声入耳,循声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他挥臂高呼“萧大公子……”
萧索驱马到他面前,他一脸奸笑“萧大公子怎么来月仞山了?”
见萧索打量自己又不说话,扯了另外的话题“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可是你怎么只骑了你的良驹?”
良久,萧索开口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今日来,是参加大会,剑派的人都到场,虽然、并没有邀请铸剑城。”
“哒哒哒。”
他歪头看萧索身后,一匹黑马奔驰而来,好巧不巧,就停在萧索边上。
“边走边说。”
“好。”段长韶上了马,有些意外“萧公子今日这么好,特意备了马,不过这马怎么像小姑娘用的……”
“不要,就下去。”萧索才不会告诉他,这还真是给小姑娘的。
因为长风总是闹脾气,就坚持到集市上,买了一匹马。
本来打算送给月归荧,可人家看上的不是主人,而是俊秀的长风。
送走月归荧后,它这样就跟着,也是没办法的事。
它的速度不及长风,所以现在才追上,段长韶这厢也碰见这个状况,发出控诉,“这么快,不会要我骑着小马,与萧大公子在这小草原上赛跑吧……”
“谁要和你……”算了,等吧,那么大个人,万一真要把它累坏了,他还不知怎么办。
段长韶自然很受用,难得萧索会将就自己。
两人在集市换了快马,带着黑马回到铸剑城,已是五天之后的黎明。
城门血色巍峨,晨光搁浅,暗影浮动,连带着城边的护城河,都冲破天际,碧绿几分。
两人还未至城门,一座剑身铸成的铁桥沿着山壁而下。
通过暗银色的桥路,连着尽头壁立千仞的石崖,段长韶拿出身上的令牌,放在透光的半尺圆洞口,一道黑影闪过,山门缓缓开启。
二人进入后,石门迅速落下,铁桥升起。
城中不似城外的寂静,给人一种贴近自然的祥和。
这里有大街小巷的吆喝声,有江湖豪客的喝酒声,有铸剑师手下的铸铁敲打声,满城尽是烟火气。
两人走到红木板桥上的时候停下来,两边瀑布飞流直下,河水奔腾急流。
“你现在可以说,去月语山庄的目的了。”萧索给他机会坦言。
他挠挠头,“我本意是去游玩,你也知道……”
“我知道是谁让你去的。”萧索冷着脸道:“我是在问你,如何上的月语山庄,没有邀请,怎么进去的。”
并且看起来,还把事情办成了。
段长韶原本要敷衍的话吞了回去,看看他的表情,换了方向,“我段长韶,靠的自然是一颗聪明的头脑。”
他指了指自己的聪明大头,“我刚到的时候,也在为怎么去而发愁,月仞并不欢迎铸剑城的人,谁知道能碰见木大少,就取而代之,冒他的名头去了。”
萧索毫不留情地拆穿,“是木大少、学艺不精吧,他是个书生,怎么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不用他说,萧索也知道段长韶会做出什么事。
段长韶不以为然,“他还百晓生呢,名声这么大,连我也不知。”
“所以你就自报家门了,你就不怕……”
“我不怕。”段长韶来劲了“找上门又如何,他若是能把我说出去,那才是他的本事呢。”
“怎么不会说。”这么自信?
“他……心思太软,我给过甜头的。”
“是吗,你对松子倒是了解得透彻。”萧索向桥的另一边走去,便可在前方的崖壁边,一整壁的灰绿中点了一枚红。
一雕花朱颜门赫然伫立,紧贴壁身,一派威严肃穆。
门口站着两列黑衣守卫,每队二十人。
见萧索过来,“少公子。”打开了门。
“萧大公子,还是这么……”他还没说完,萧索就大步向前,段长韶只好背着手,追了上去。
月归荧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梳妆镜前,心思飞去了九霄云外。
小菱见了,直摇头“小姐,您都这样好几日了,也不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菱啊,我没胃口。”她双手托着脸,用力转向小菱。
“你说,铸剑城为何要重出江湖呢?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病了,竟然答应联姻这样荒唐的事。”
她说的话有气无力。
小菱也不知如何安慰“小姐,铸剑城的消息并未明确,为何都这样认为。”
“因为赤道、南坟……铸剑城有人练了赤道,就等于掀起争夺浪潮,整个武林都在觊觎,想继续隐退,难呐。”月归荧叹了口气“哎~”
“小姐,您真的要嫁?”小菱忍不住问,只是这样看着她,想着月归荧要离开的事,就会止不住地难过。
月归荧动动嘴,犹豫之下,还是说了出来,还特别认真,“小菱,现在后悔来得及的吗?”
“这……”小菱有些难为情,本来是月仞托她来劝慰月归荧,如今她倒说不出话来。
“你也知道了,既来之则安之,都当着天下豪杰,把话都说了,哪里还有什么余地。”
“小姐,小菱想……一直待在您身边。”
月归荧与她三言两语说了半天,精神气儿上来不少,“那如果铸剑城的少公子是一位美男子呢?小菱会不会……”
月归荧的话没说漏,小菱知道她的意思,吓得不轻,“小姐,小菱只是想在小姐一人身侧。”
“你哪会一直陪着我,总有一天,你也会成婚生子。”
小菱急了眼,焦灼地恳求,就差给她跪下,“小姐……”
“好了,不逗你了。”要真弄哭了,她还心疼呢“本小姐饿了,小菱、要烦扰你了。”
听她这一说,小菱高兴地跳起来,笑着跑出去,“是,小姐。”
月归荧眼里的素色身形慢慢消失,起身推开窗,视线落进窗外的鱼塘。
原来最美的景,不用出去,自己院子就有,是这十几年来的极峰之上,极海之边,在这之外,再无其他。
夷阳剑派的山门,肃立在夷阳山巅,像黑暗里极目而视的雄鹰,盘踞这一方天地,渗着不可侵犯之息。
月色朦胧中,一个黑影向着山门缓缓行进,行至半山腰时,重心不稳,栽倒在石阶边。
双臂用力撑着地面,拖着身体,所经过的石阶上都渗着血腥。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凭借仅剩的力气,靠坐在门口。
月下、门楣下,寂静被这几下似有似无的敲门声打破。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并带回来的,只知道醒来那天,也是这样的黑夜。
明月依旧挂在那里,散出不深不浅的冷色。
屋内的烛光无声,依稀能听见一个妇人的哭泣声。
一个中年男人在耳边聒噪,“夫人,你就是眼泪流干了,也不顶什么用,任大夫不是说了,只是累着了。”
那妇人缓了缓,“可是……身上有好几处伤,山门外的长阶上都是血,也不见醒来,怎么能不急呢。”
听着哭腔阵阵,中年男人已经不耐烦,为了让自己情绪稳点,他试着安慰妇人,“夫人,重隐会没事的。”
“可这都一天一夜了,也没进点吃食,身子会受不住的……”
木渊只觉身子沉重,只有手能稍稍动上一动。
这时木炀坐到床边,准备给他盖盖被子,看见他的手在动,“重隐……”
木渊听见呼喊声,眼皮慢慢抬起,“父亲,母亲……”
那妇人听见木渊唤她,立刻扑了上来,是又抱又哭。
“母亲,我没事,您放心。”
木渊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才反应过来,“来人,快将任大夫请过来。”
天色越沉,整个屋子越是亮堂,衬得它比平日多了一点温馨的氛围。
任大夫为木渊诊脉后,老人脸色被白花花公子胡子拉得更长,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看得木炀干着急,“任大夫,情况如何?”
“木公子的外伤已无大碍,稍作修养便可愈合,可奇怪的是……”
任大夫不知如何解释,木炀急促地发问。
“任大夫,但说无妨。”
任大夫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同您讲吧,令郎的身体本就羸弱,腿部伤了筋骨,加上夷阳山上寒气重,骨髓被寒气所噬,除了这腿部的损伤,其他的,老朽都有把握治。”
“您的意思,我儿的腿是废了吗?”木炀不敢接受这个结果。
任大夫点点头,妇人此时也忍不住哭将起来,“重隐,何人将你害至如此地步~”
木炀缓缓神,“任大夫,此事、还请您莫要宣扬出去。”
任大夫连连称是,心下也明白,木炀就这一个儿子,未来夷阳剑山唯一的接继者。
武功没练成,下身还瘫痪,要传出去,且不说天下人如何看法,这后来怕是会有不少利益麻烦。
送走了任大夫,屋子里突然寂静,如无人之境。
妇人想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木渊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心,“母亲,您别担心了。”
妇人擦了擦眼泪,躲过木渊的眼神。
木渊还想劝慰,木炀走了进来,“父亲……”
“你老实说,前日你去月语山庄,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的!”
木渊移开视线,有意避开木炀的炯炯目光,“只是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木炀气得来回踱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非要这样,非要把自己折腾没了,才肯罢休!”
妇人站起身来,脸色不太好,“重隐,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月仞。”
木渊义正言辞,“父亲,母亲!”他不明白,“为何你们就是不信我,总是以为别的什么人会害我,而不相信这就是个意外。”尤其是对月语山庄的敌意。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懦夫!”夫人甩甩衣袖,快步离开,回过一次头,眼神里都是责怪。
木炀也是青筋直冒,“你好好想想,这件事还怎么与我谈。”
木炀摔门而去。
木渊似乎已经对比习以为常,父母的喜怒,从来不是他能掌控的,哪怕是一次。
接下来该把他关几日,然后再来向他嘘寒问暖吧。
果不其然,门外还有木炀的声音,“把他锁起来。”
“是。”
那声音离得远,有些听不清,但重要的是还是入了木渊的耳。
明月越层穿云,虽是同样的月,同样的景,它只是缺了一角,怎么就暗淡了呢。
铸剑城。
它也是沐浴月光,这秋意愈浓,天气渐凉,若是来一杯美酒,就是美事了。
段长韶就是这样想的,这不,拿着美酒,拉着好兄弟,在凉亭中一边品味,一边闲聊。
“我说,萧大公子,你能不能别一直板着个脸,生活就是快意江湖,犹如杯中月光透了酒,活得明白自在,幼时,你是最爱笑的,比我还厉害,怎么就变了呢?”
萧索半倚着头,神情如常,“如今的活法,你很满意?”